清澜直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这是千年岁月里，她第一次有如此真实的感触。

真好，被关了四千年，清澜从一开始的了无生趣到渴望醒过来，真的太怀念这种可以触摸的真实感了。

所以在察觉到温暖要离她而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挽留，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吓坏了，以为自己又要回到幽冷而暗无天日的地方。

别走，她心说。

润玉抱着“锦觅”进了璇玑宫，他的主殿。

把人安置在床上，刚要唤宫娥为“锦觅”更衣，却见她攥住了他的半边宽袖，很紧很紧。

润玉看她动作间，披风滑下香肩，露出大片春光，润玉赶紧别过头去，却又因为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个不妨，润玉倒在了床榻上。

身下是温香软玉，润玉恍惚间嗅到了清雅幽冷的莲香。

“别……走”

“觅儿。”润玉也不去想她想留的人是否是自己，吻了吻身下女子的唇角，宠溺道，“好，我不走。”

帘幕散下，嗅着殿中弥漫开的清莲冷香，他拥着枕边人进入梦乡。

清澜昏昏沉沉，不知是梦是醒。她好像看到了一尾白龙，泡在星辰落下的深潭里。

真美啊，夜色美，星潭美，银河美，还有那尾白龙，清澜待要走近去看，却失足跌入潭中。

失重感袭来，清澜缓缓睁开眼睛。

纯净的眼眸深处掩映着琉璃色，干净见底，纯然无暇。

“觅儿，可是醒了？”润玉比清澜早醒一刻，正侧卧着，一手支头，一手轻梳着她的发丝，满目柔和。

“你……是谁”清澜说话还不是很熟练，逐字逐句。

“觅儿？”润玉起身，细细为她把脉，发现她只是修为跌到了上仙，身体没有损害。

“我是，润玉，你的未婚夫。”润玉声音和缓，但语气恳切，清澜没有怀疑。

“那……我是……谁”清澜前世的记忆渐渐模糊，但她始终记得自己名字是清澜来着。

“上官家的明珠，上官清澜，”

“上官，”

“上官清澜”

“澜澜”

“清澜”

“上官同学”

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她捂住头，“清……澜”

“你是锦觅，花神长女，我的天后。”

“不，清……澜，我……不……”

不等她说完，润玉点了她的睡穴。

“忘了没关系，睡一觉吧，觅儿。忘了，也好。”

再次醒来，清澜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她恍然意识到，原来，这是个修仙的世界啊，可笑她还以为是一群果子精的童话世界，说到果子精，不知道那颗小葡萄如何了。

清澜直觉自己应该不是润玉口中的“锦觅”，但一向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她承认自己未来天后的身份，他不再唤自己锦觅，而是改叫清澜。

清澜睡了四千年，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极了，常常缠着小宫娥或者是殿里的小侍卫给她讲故事。

谁知有一次被润玉撞见了，第二天，璇玑宫连一只雄性生命体都没有了。

“觅，澜儿想听故事，为何不唤润玉为你为你读？”

“得了吧，天帝日理万机，哪有闲心为我读话本子？”

“澜儿”润玉听到清澜似是抱怨的话，却是很高兴，“你若想做什么，我岂有不陪你之理？”

“你说的？”

“当然。”

“那天帝陛下，教我术法可好？”清澜想着，在这上仙遍地走的九重天，纵使润玉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如此。

“好。”他声音黯淡了几许，却还是习惯性地应下了。

时间就在和天帝陛下舞舞剑、同邝露姐姐学茶道的指缝中溜走，除却对润玉的一片深情相待无可奈何，清澜自认她过得很快活。

她一醒来就在璇玑宫，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璇玑宫的小宫娥沐晴，学会的第一个大字是璇玑宫的璇字，学会的第一套剑法也是在这里，人都是恋家的，她自然喜欢这个给了她家的温暖的地方。

所以感觉到润玉把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清澜很是不解，“你说你们殿下想什么呢，我为什么会想走呢？璇玑宫这么好，而且这世上我也只认识你们，我又能到哪里去？”

邝露听到清澜的话，忽然有些感伤：“仙上喜欢这里吗？”

“对啊，我睡了好久好久，不见人间，不知岁月，他是我睁眼见的第一个人，还待我”清澜恍惚想到，她不是锦觅，剩下的话语渐渐湮没。

“仙上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清澜第一次见到邝露如此严肃和沉重的神色，“仙上日后，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邝露？”清澜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泪光，“我，我会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放下一些事情。”她别过头，不去看清澜。

清澜只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之后，清澜夜里为润玉送宵夜时，“邝露可是有过喜欢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清澜随口问了句。

润玉拨弄莲子百合粥的玉匙微顿，“怎么，又听了什么小道消息”

润玉所说的小道消息，就是天界流传一些花边新闻，清澜也不是喜欢流言蜚语，就是想多知道一些润玉的过往，还有，锦觅是何许人也，让润玉爱得如此彷徨而又小心翼翼。

有时候，看他对着自己自欺欺人，清澜不是不想点醒他，可是每每看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几乎没有原则的宠溺，话到了嘴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像此刻，他转动着汤匙，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她知道，他应该是想吃那人做的鲜花饼，虽然鲜花饼她也跟着沐晴学过。清澜不笨，相反，她出人意料地聪明，几乎什么都一学就会，听说以前她可是有些笨拙的，清澜笑笑，却没有在润玉面前掩饰过分毫。

而润玉心里怎么想的，清澜猜不透也不想费心思去猜。

就像现在，他目光明明灭灭，清澜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差，不过惯会装模作样罢了。

“不想笑就别笑。”清澜凑过去，把他的嘴角一点点压下，“润玉，如果我让你不开心了，你尽可以告诉我。”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可能还会让你不高兴。”

“我很好。”言下之意，不劳你费心。

“那就好，看来天帝陛下不太需要我的安慰，那这宵夜我就带走了。”清澜赌气地站起身来，将润玉还没动一口的粥端走了。

她走得突然，又用了缩地千里的术法，润玉还不及阻拦，就连人带粥的都不见身影了。

她知道了。

或者说，她一直都很清醒，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其实，他还是很欢喜莲子百合粥的，清淡不腻，却又清甜爽口，不过是他太贪心了，想醉得再深一点，可是，她却不肯做那醉人的酒了。

不过，有一点她说对了，他是不开心的。

他一不开心就喜欢在寒潭里泡着，看着潭中的斗转星移，感受着被冰冷潭水包围，一如他冰冷孤寂的心。

“润玉”

噗通一声，清澜跳下寒潭，溅了润玉一身水花。

“澜儿，”润玉收起龙尾，“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忘了魇兽小可爱了？”清澜向他游去，“你闭上眼。”

“做什么？”

“我给你个惊喜。”

“好。”

看到润玉乖乖地把眼睛闭上，睫毛落下，在如玉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清澜忍不住捏了捏润玉的脸颊。

“你呀，我就知道你惯会作弄人。”润玉见她捏个不停，无奈睁开眼。

谁知，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捧着一个小巧的盒子，润玉打开，看到了躺在里面的三个鲜花饼。

润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涨涨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怎么，本姑娘亲自下厨，不尝尝吗？”

润玉看着眼中闪着期盼的人儿，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清澜懵住了。感受着他的热切，情动，和不能自已的激动，清澜心中泛起甜蜜的同时却发酵着苦涩，原来流言也不全是假的啊，

“夜神殿下深爱着水神仙上，水神仙上不光生得绝色倾城，还有一手好厨艺，她做的鲜花饼就是一绝，夜神殿下百吃不腻，所以，会做鲜花饼是进入璇玑宫小厨房的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

“做的跟水神仙上越相似，被录用的几率就越大。”

只是用相似的躯壳做了和她同样的事，他就欢喜至此。

真是可怜，清澜想，但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清澜试着推开撬开她牙关继续进攻的某人，却被他缓慢而又坚定地安抚下来。

算了，都到这份上了，权当圆他一个梦。

“那后来呢？”

“后来水神仙上在大婚时误杀了当时的火神殿下旭凤，却又不知怎的，为了火神和夜神殿下决裂，回了花界。”

“花界，可是一个鲜花果子精灵遍地的地方？”扮作小书童的清澜好奇问道。

“你这小童知道的倒不少，没错，不过自从先花神逝世后，花界就不归我们天界管了，所以天帝多次去花界，终于又把水神仙上带回来了。”

“现在水神仙上也对陛下一心一意，帝后和谐，是六界之幸。”

帝后和谐，承受着润玉的失控和情动，清澜眼角划过一滴泪珠，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不过，就算这样，为什么她舍不得推开他呢。

夜未央，寒潭上空，九瓣冰莲和九天应龙的虚影交缠了一夜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