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林站在门口，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确认林泉等人离开后，他并未立即让林绝厌出来。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他要拯救的书中男配“林绝厌”和那个小混蛋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情。

仿佛上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陆择林来到纸片人保护系统，就是想找到林刄那个小混蛋，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前，竟然会遇见一个和林刄长得完全一样的人。

陆择林久久无法平静。

这时，系统1010冷漠的电子音响起：[请宿主时刻牢记：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小世界中的原住民透露系统的存在，不得以任何形式暴露自己非原住民的身份以及真实姓名，不得以任何形式透露此世界为书中世界。否则视为违规，剥夺入职考试资格。]

[嗯，我知道。]

刚才与林绝厌见面时，他一句“林刄”险些脱口而出，还是1010及时对他说：[叮——检测到宿主已经与任务目标相接触，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帮助任务目标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他知道，青年是林绝厌，是他的任务目标，不是林刄。

哪怕林绝厌跟十六七岁时的林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连惊讶时瞪圆的眼睛都分毫不差。

他也不是林刄。

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陆择林猜测，这是系统给他的另一重考验。

考验他是否心智坚定。

进入小世界前，系统1010跟他说过，有很多员工沉迷书中世界无法自拔，导致任务失败，世界线崩塌，辅助系统与之分离，员工永远被困在世界线崩塌的小世界中。

世界线崩塌的世界会怎么样呢？

或是变成全无秩序与规则的世界，漏洞百出。或是所有书中角色失去原本鲜亮惹眼的“人设”，像是提线木偶般不停重复某一段剧情。或是在没有尽头的重复中，有那么一两个角色产生了“自我”，他们意识到世界是假的，但这也没有用，他们的“觉醒”只会加快世界的崩塌。

陆择林是见过崩塌的世界的。

他来到这里，只为通过考核，找到林刄。

他不会让自己在假世界中迷失。

可是，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正想着，1010的声音忽然出现：[宿主，任务目标出来了。]

没有深思1010为何会在这时出声，陆择林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林绝厌的眼睛。

“他们走了？”

被这双眼睛盯着，陆择林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抱上去：“嗯，走了。”

林绝厌：“谢了啊，陆总。”

陆择林微微一顿：“你都听到了。”

“是。”林绝厌挑眉欺近，“陆总为什么跟他说我是你要护的人？我们以前认识吗？”

随着林绝厌的靠近，他身上冷冽清新的沐浴露的气味毫无预兆的钻入鼻腔，陆择林偏开头：“不认识。”

林绝厌好似信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都是陆总救了我。我人穷志短，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想必陆总也看不上这些。我这人没太大优点，暖床算一个。”

陆择林呼吸一窒。

青年走到跟前，眉眼微挑，风流多情，声音似一把小勾子，轻轻软软的在陆择林心间一勾。

“所以陆总，缺暖床的么？”

.

那个自称陆绎的男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林绝厌，离去的背影甚至称得上落荒而逃。

[难道是我这张脸吸引力不够？为什么陆总无动于衷？]

0101：[……]

林绝厌对着酒店镜子照了很久，[没想到我这张脸，也有被婉拒的一天。]

0101：[……]

林绝厌回想起陆绎临走时的表情，那副隐忍克制的模样惹得林绝厌发笑。

笑完，陡然生出一股子惆怅劲儿。

[0101，你说他们怎么会这么像呢？嘿，0101，回话。……统子？统统？儿子？]

向来聒噪的0101这会儿不知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任凭林绝厌在脑中如何呼唤都不给回应。

林绝厌啧了一声，走出卫生间，往床上一倒。

酒店的床很柔软，柔软到林绝厌整个人陷入床褥中。

青年伸出两条细瘦白皙的手臂枕在下巴处，望着窗外另一家酒店大楼出神。

直到敲门声响起。

一声接一声，很有规律。

林绝厌倏地回神。

今天0101入侵酒吧电路，强制停电，导致客人兴致全无，林绝厌得以提前下班。

然则此时已经深夜两点，敲门的会是谁？

林绝厌下床，一边换回运动服，一边捏着嗓子，装出美容觉被扰的暴躁女性：“你谁呀？大晚上的不要打扰老娘睡觉哦！”

说完，林绝厌靠着墙根，光脚猫腰走到门边，站在猫眼能看到的范围之外，耳朵贴着门，果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细微，饶是林绝厌听力绝佳，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字眼：

“女的……林……消息……问题……”

林绝厌神色一凛，脑中警报拉到最高级，[0101，立即报警。]

紧跟着，门外有人朗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酒店前台，下一层楼的客人打电话投诉卫生间漏水，可以开门让我进来看一下吗？”

0101速度很快，已经通过内部网络，将具体情况和地理位置发送至公安系统，[绝厌怎么办，警察赶来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林绝厌心中千回百转，捏着嗓子继续装：“他房间漏水不会给他换一间吗？大晚上打扰其他客人休息，你们酒店就是这样的服务态度哦？投诉电话谁不会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经理叫他开除你嚯！”

门外的人似是犹豫了，林绝厌听着他们窸窸窣窣的讨论，最后还是那个假冒前台的男人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我这就离开，请您千万不要打电话给我们经理。”

“知道了啦！快走啦！”

林绝厌屏息等了三分钟，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吓死我了绝厌，我还以为他们要破门进来。]

那些人虽然走了，林绝厌却还没离开门背后：[他们这么容易离开，大概是不想在酒店里闹出太大动静。]

但是在此之前，林绝厌并不确定这伙人是否真有所顾忌，只能兵行险着，用打电话叫人这一招来试探他们的态度。

[这家酒店不能住了，0101，重新订一家。]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林绝厌每隔两天就换一家酒店住，并让0101模糊他在各个酒店的入住信息，所以之前卫乘风他们才找不到林绝厌的行踪，可是今天有人突然找来，只能说明他的行踪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暴露了。

五分钟过去，门外始终寂静无声。

林绝厌回到床边，开始收拾东西。

忽然，窗外另一家酒店楼内有光一闪而逝。

林绝厌手下动作顿住。

东西还没收拾完，林绝厌当即舍下其他东西，将包甩到背上，开门关门，在走廊上狂奔。

他没有去坐电梯，反而绕了个圈子到另一边走安全通道。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就在他掩上安全通道的门时，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七八名壮汉，向他之前住的房间走去。

.

时间往前推一个小时，陆择林在酒吧门口等到了家里的车。

司机张师傅问他是回公寓还是回郊区老宅。

陆择林想了半晌，看见林绝厌从酒吧大门出来。

已是深秋，夜晚露重，青年里面只穿了一件棉麻短袖，外面套一件薄外套，秋风将他的衣摆往后吹，外套勒出削瘦的身体。

陆择林抿抿唇，他忽然很想给青年裹上厚厚的衣物，让那道身影看起来不那么单薄脆弱。

这种心情，明明对除了林刄以外的人都不会产生。

果然是因为对方和林刄过于相似吗？

张师傅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遍。

陆择林哑着嗓子说：“跟上去。”

“啊？”

陆择林指着青年远去的背影：“跟着他。”

张师傅不敢多嘴，连忙发动车子，不远不近的缀在青年身后。

车子平稳开在马路上，路灯幢幢，光影蹿近又忽的拉远，车内明明暗暗，陆择林的心情也如车内光线，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他一面在思索这或许是系统给他的考验，一面却又忍不住去想，每个员工进入小世界时，系统会给员工安排一个“身份”，脸和身体都是自己的，只是“身份”不一样，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就是陆氏集团的现任总裁陆绎。

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可能——“林刄”，或者“林绝厌”，都是那个人在不同世界的一个“身份”？其实“林绝厌”就是“林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燎原的野火，呼啦一下把他的矜持与决心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内心有个黑洞，里头盘踞着一只野兽，越是想，就越是感到空虚，只有林刄能让这个黑洞阖上。

数分钟后，陆择林亲眼看见林绝厌在路边车站坐上了晚班车，班车开了十来分钟，林绝厌下车，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转身进了一家酒店。

恒升酒店。

陆择林不说话，张师傅装哑巴，两人坐在车里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过了半小时，陆择林注意到有几个黑衣人进入酒店。

不过打眼晃过，快得陆择林甚至没有数清楚黑衣人共有多少人。

陆择林眼皮重重一跳。

他头一次主动询问1010：[林绝厌……任务目标有没有遇到危险？]

1010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正在检测——回宿主，检测到任务目标正遭遇危险，请——]

1010话音未落，陆择林已经从车上下来，大步迈向恒升酒店。

1010：[……]

.

恒升酒店一楼安全通道内，唯有指示灯亮着幽微的绿光。

林绝厌整个人隐匿在黑暗的角落，从门缝往外看，刚好看见一伙黑衣人从门前经过，林绝厌偏了下头，让黑暗吞噬自己。

[绝厌，人家家害怕。]0101呜呜咽咽地说。

[就这点出息？]林绝厌不屑一顾，[你好歹也跟我这么久，我在星际文里开过机甲、校园文里当过校霸、修仙文里当过祖师爷，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以他们的智商，绝不可能找到我们。]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传来吱呀一声。

是二楼安全通道的门打开了。

系统哭出声，还不忘嘲讽林绝厌：[崽啊，脸疼不疼啊？]

林绝厌：[……]

林绝厌攥紧背包带子，他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有背包能勉力一搏。

空荡的安全通道响起啪嗒啪嗒的声响，有人下楼了，鞋底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一下又一下，紧密敲在林绝厌心间。

他问：[怎么只有一个人？]

0101：[或许是他没来得及联系同伴？]

林绝厌不予置评，耳尖微动，脚步声愈来愈响了。

他猫在一楼拐角，打算在这里给那人迎头痛击。

先一步降临的是手机电筒的光照。

强光刺眼，林绝厌眯了眯眼，等到适应了光线，看清来人，林绝厌怔在原地。

“陆总？”

陆择林走到林绝厌面前。

青年还穿着离开酒吧时穿的那身运动服，略显单薄，许是因为惊讶，他嘴巴微张，眼睛圆滚滚的，额发杂乱零散，站在一楼拐角处，整个人呆得像一根竹竿。

陆择林想了想，做了他刚才一直想做的事——

脱下风衣，披到林绝厌身上。

风衣的重量让林绝厌倏地回神，他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眯了眯眼：“陆总该不会在我身上装了GPS吧？不然怎么能每次都找到我？”

陆择林嗯了一声：“你就当是吧。”

完全坦然的态度，让林绝厌没了找事的想法。

陆择林补充道：“不放心你，跟过来看看。”

林绝厌：“……”

把尾随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自愧不如。

这时，又听陆择林面不改色地问：“之前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林绝厌：“什么话？”

陆择林给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眉眼微垂，乌黑的眼珠透着光，像在凝视自己唯一的珍宝。

林绝厌也在看他。

漂亮青年略仰着头，陆择林顺着他修长的脖子往下看去，眼前这具纤细的身体被自己宽松的衣物裹住，由此带来的满足感让心头那个因“林刄”离去而产生的黑洞闭合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

下一瞬，更大的黑洞产生，撕扯着男人的内心。

喉结上下滑动，他哑着嗓子说：“明知故问。”

总结一下陆总的心理历程：

没见到林绝厌时，做好了救赎他人的心理准备——知道林绝厌的能耐后（还是没见面），消极应对，只想工作——见到林绝厌真人后，别说了开始追老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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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豪门少爷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