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和室内突然静得仿佛落根针都能听到。

井上稚夏缄默片刻，试探般小声问向系统道：【怎么回事……？是你那边漏音了吗？】

【系统似乎死机了一会儿：……不是，但是他——】

“喂。”五条悟不悦道：“都说了不许再聊了。”

井上稚夏：“……”

【系统：……】

井上稚夏犹豫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刚想举起来否认，五条悟却好似猜到他想说什么一般，修长的食指在自己那双蓝眸旁点了点。

“我说过，【六眼】什么都能看到。”

井上稚夏看了他一眼，划掉又重新写道：

【看到什么？】

五条悟‘啧’了一声，对面前人死到临头仍还想挣扎的行为有些不满。

“当然是你的咒力走向，只要稍微发动一下咒术，【六眼】就能清晰捕捉到你身上咒力频繁的流动，但身边并没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说明你只是单纯地在与自己的术式‘交流’——具体是什么形象的术式？是动物还是类人？有思想吗？有手有脚吗？”

五条悟一通分析后又朝井上稚夏脸上劈头盖脸扔了一堆问题，似乎对他术式更加详细的情报十分感兴趣。

还好，猜到的并不是系统的存在……不过他这可是异能，【六眼】真的连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井上稚夏情不自禁紧绷了神经。

只是单从这么点信息，就能挖出‘他在与某个东西交流’这一点，就足以让井上稚夏真正意识到了何谓神子。

恐怖的不是【六眼】，而是拥有【六眼】的五条家的神子——五条悟本人。

也难怪五条本家会将这人看得这么牢，倾氏族全部资源供养的神子，怕是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存在了。

再掩饰下去也没意义了，井上稚夏垂下眸，在纸上半真半假地写道：【无手无脚，是……动物。】

五条悟好奇地追问：“什么动物？”

井上稚夏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编道：【是一只猫，白色的，眼睛是天蓝色的。】

五条悟一愣，“？”这配色怎么感觉和他有点像。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用力捏了捏指尖，沉默良久，狐疑道：“你这家伙……不会暗恋我吧？”

白毛，蓝眼睛——甚至喜欢到甚至术式的拟态都是他的形象。

说起来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人还装作扭到脚踝想让自己背他回房间来着呢。

五条悟眼神变了变，莫名感觉心里又奇怪又得意。

全然不知某人心历路程的井上稚夏：【……？】

这神子，怎么身上一股子普信男的浓味儿？

唔……只看脸的话，确实好像也没有那么普。

只看脸的话（重要的事情说两遍。

于是井上稚夏胡乱点头敷衍棒读道：【对对对没错，我超喜欢悟少爷的，悟少爷赛高。】

这句话下来，饶是五条悟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有些发愣：“你这家伙……说这些话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吗？”

大庭广众的……而且他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啊！

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而且……“你不是可以出声吗？为什么又不说了？”他是指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

井上稚夏顿了顿，思考间指尖飞快转了下笔。

【非必要时，我一般不轻易开口。】他高深莫测道。

非必要时……也就是说那一次拜托自己背他对于这个人是必要的了？

两人的内心想法在某一个截点猛地岔开，转头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井上稚夏再次回过神来时，他的伴读身份似乎已经在本家彻底落实。

自己也像个小跟班一样每日待在五条悟的身边，和他一起接受起了私塾教育。

因为是术式家族，所以除了日本学校教授的基础常识之外，还要学习一些关于术式相关的知识。

虽然和异能体系不一样，但几次下来竟也让井上稚夏歪打误着摸到了一点相通之处。

在此之前，无论他还是中也，对于自己的异能力都只是摸着石头过河，为此没少走过弯路。

眼下这样难得的信息资源，井上稚夏自然不舍得错过，只是这样一来，原本计划亲自去横滨确认一下中也他们是否也在这个世界的计划就不得不暂时延后了。

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井上稚夏坐在房间中，忽然听到了屋外传来侍从通知他去上课的声音。

他在屋里拍了拍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接着转过身就去拉书柜的抽屉。

疑惑的神情在脸上浮现，井上稚夏顿了顿，继而又拉开了第二层抽屉。

——没有了。

他的纸笔都不见了。

不只如此，就连他的书本也一并不翼而飞了。

井上稚夏干脆将屋里所有的柜子都打开，四下将整个屋子翻找了十分钟，然而最后竟然连一张纸片都没叫他找到。

谁把他的东西拿走了？那里面还有自己准备带回横滨拿给中也看的资料！

会是五条悟那个幼稚鬼做的恶作剧吗？

井上稚夏茫然地在屋里站了一小会儿，拉门走到连廊准备去问个清楚。

突然一道轻声自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看去，发现是一个面相陌生的本家少年。

“井上桑，这是你的东西对吗？”

他递来几张记满文字的纸张，似乎是浸过了水，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我在那边捡到的，果然是你的东西吧？因为本家这边似乎只有井上桑会这么热衷于用这些纸张记录东西。”

少年‘啊’了一声，语含歉意笑道：“你别介意，我没有恶意，只不过这些纸似乎是被风吹干后飞走了，我只来得及捡回一部分，剩下的刮得有些远，还没来得及。”

盯着那几张纸沉默片刻，井上稚夏抬眸看向他，唇瓣缓缓移动：

【在-哪？】

那名少年看懂了，用手指向紧邻本家宅落的一处森林方向，随后面上笑吟吟地转头看着他。

那里并没有过分遥远，稍微翻过一面墙就能重新回到五条家的结界范围内。

五条悟似乎曾经还和他随口提过一嘴，井上稚夏隐约记得那片森林是……

他微微垂下头，将下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衣领中，掩去了眼底的眸光。

陌生少年一路将井上稚夏带到了森林中心。

风声猎猎，高大粗壮的树干环绕四周，幽静清凉的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上了井上稚夏的后背。

少年上一秒的友善面具‘啪’地一声裂开被踩在脚下，下一刻，数名与其年纪相般的本家孩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树干后。

三两聚集，凑在一起目光掺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肆意地打量着中央那道身影，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你瞧，我就说他定会宝贵他那些破纸傻傻地跟着过来。”

“旁系出身的外子就是穷酸，家主究竟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人跟在悟哥哥身边，简直是污了悟哥哥的眼。”

“还是把东西还给他吧，好可怜哦，连话都说不了，也不能等他‘开口’求我们呀。”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嬉笑声，引路那个少年则顺势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小摞皱巴巴的纸，神情不复方才，讥讽地朝井上稚夏晃了晃。

动作间透露着一股轻蔑的戏耍。

“虽然不会说话，但手脚应该还是完好的吧，你看，我帮你都捡回来了哦，你是不是该跪下来感谢我一下呢？”

井上稚夏目光落在那摞纸上，不出意外，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所有的纸张都被浸过了水。

上面的字迹仿佛被人扭曲打散了一般，映衬着引路少年那张布满笑容令人作呕的面孔。

金色的眼眸深处滑过一抹冷意，他伸手捏住了纸张的另一端，纸张纹丝不动，很显然被另一端的人故意用力攥着。

“轻一点嘛，万一被撕坏了可不要怨我哦。”

少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突然说道：“我听说，你的术式发动似乎是需要纸和笔的？怎么办，这里只有纸没有笔……你猜，你的笔被我丢在什么地方啦？”

-

捱过了盛夏午后最难熬的几个时辰，眼下日头终于显得不再那么毒辣。

光线依旧充足的室内，五条悟不耐烦地敲着厚厚的桌面，目光时不时地透过薄薄一层的纸拉门，若有若无望向连廊那边。

‘嗒嗒嗒’的指尖接触木质桌面的声音环绕在房间内，在这燥热天气中，就连高颈瓶中早晨刚布上去的插花都被热得打蔫了不少，更别提这屋内的人了。

端坐在桌案斜对角，一身正装的通识老师动作拘谨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他瞥了眼不远处满脸不悦的那位本家金贵的六眼神子。

犹豫片刻，试探地说道：

“悟少爷……不然我们这边先开始，一边讲您再一边等井上少爷也——”

“谁等他了！？”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银发的小神子反应异常激烈地狠瞪向他，仿佛只要他说了某句对方不想听到的话，就立刻会一爪子挠过来。

通识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秉着绝对不能得罪本家神子的认知，他立刻昧着自己良心改了口：

“天快黑了，看来井上少爷是有事耽搁了，不然悟少爷我们先上课？”

“他一个伴读会有什么事值得耽搁，学生都没来齐就上课，你怎么当上老师的？”

通识老师：“？？”

原来这位也知道那不过是个伴读啊，他真正要教的可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可不是什么临时调来的外姓人。

来之前听到的传闻分明是这位在见面初日便被那个不知礼数的伴读拉下池塘，神子还为此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怎么如今，反而完全没有旁人说的半丝不和？

这要是让之前那四名被神子厌弃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伴读知道了，估计又得哭成胡桃眼了。

通识老师回忆起了前几次，那个在课上表现得异常安静，甚至专注到能无视六眼神子故意挑衅，长相绮丽却不失少年锋芒的养子。

总不能是因为觉得被无视很有趣，所以才格外关注的吧……？

无奈摇摇头甩去这些无聊的想法，他在某六眼灼灼有神的目光中站起身，准备去寻个侍女打听一下。

再这么耗下去他也受不了了。

正巧，刚一阖上身后的门便有一名侍女经过。

他顺势拦下了对方。

“井上少爷？”

那名侍女努力回忆着，“这么说的话，我方才好像确实有见到过他，似乎是被隔壁院的朝生少爷带走了，不清楚是要做什么，不过……咦，我记得朝生少爷他们今日应该是要做咒灵祓除特训的……”

通识老师愣了一瞬，几句话下来，他已经觉察到不对。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打听一下消息就能撞见这种事，待在本家的人哪个没点脑子，偏生叫他碰到个脑袋不灵光的侍女。

不想掺与这趟浑水的他连忙出声想制止那名侍女，然而却为时已晚。

‘嗙’得一声重响。

身后的门扉被人用力拉开。

五条悟面色如霜地看向那名惊慌失色的侍女，沉声问道：

“他们在哪？”

五条猫猫：到底有没有师德？你自己反省反省。

通识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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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