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存在秦微末最不想对上的人物名单,墨元清绝对榜上有名。
秦微末见到这人便想起她上周目还在学堂时仅是因为炼体攀岭时不小心跌落药峰,好不容易借长明剑护住自己避免断骨伤筋。
谁知长明剑落地时不小心压倒了一棵墨元清偷种在峰底的聚灵草,又恰好被修医道的墨元清撞见,原不过值一颗下品灵石的药草,墨元清狮子大开口要了她二十颗。
秦微末那时还不过是一个内门弟子,而且修的还是极耗灵石的剑道,就墨元清敲她的这一笔够让她节衣缩食到下个月发俸禄了。
在她成为斩魔君之后又见过墨元清一次,仅是这一次,墨元清又从她那敲走了一个灵器原胚和一些便携阵法。
而她后来听说墨元清是传统修仙大家出生,自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从不缺灵石和灵器。
至于敲她的那两次究竟是真有缘由还是做着玩便让人不得而知了。
“辉月,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买?”秦微末忍不住问了一嘴。
正如她预料的,楚江篱笑着点头:“鬼市济仁堂是附近远近闻名的药堂了,若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不会有。”
“况且我与济仁堂墨大夫稍有交情,上一次来鬼市对方便答应了我下次再来必定会准备好魂草。”
楚江篱与墨元清有交情?
听罢,秦微末更加无法想象她沉睡的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是让楚江篱与墨元清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鬼市有了交情。
正当秦微末大脑宕机时,墨元清睨去众人一眼,与兔妖低声交谈片刻,即顺着兔妖的视线注意到站在不远的楚江篱,与之挥手示意。
楚江篱自然回应,连着秦微末也只能硬着头皮在两人的招呼和众人的注视下走入济仁堂。
“正如之前所说,今日墨大夫不接诊,还请各位下次再来。”
兔妖说罢,便将木门阖上,用门闩锁牢,众人的嘈杂被挡在门外。
济仁堂内药气浓郁,百眼柜于柜台后,不少被打开还未来得及关上,药碾旁用黄皮纸叠了不少药包。
墨元清顺手将采买的药材放下,未多解释,径直走入后台,直至抬手掀开布帘,这才想起来:“阿毛,麻烦你帮忙给客人沏茶水。”
“……好的,”兔妖捻着垂耳,低声道,“墨大夫,下次有别人在的话能不能叫我大名啊?”
墨元清反应过来,丹凤眼上扬的眼角一眯似欲飞的蝶,回:“没问题,紫苑。”
紫苑见墨元清离去便叹气,向两人微微鞠躬:“见笑。”
秦微末只觉得在这坐立难安,不知如何应,楚江篱倒是看上去不甚在意,继续保持着一贯的淡笑。
紫苑应当是在济仁堂帮工许久,对各类药材位置颇为熟悉,不消多时便将茶叶与药材称好置于纸上,如熬药般一丝不苟地倒入壶中,驱动妖力使水沸腾,沏过两道才端来。
“这茶以红茶为底,铺以枸杞、红枣及微量血乌,既带有些许灵力,也能达到补充气血的目的。”紫苑声音不大,尾调较软,如炎日凉水沁人心脾。
秦微末见端来的茶水表无浮沫,茶底清澈,知紫苑茶艺定当不俗,谢道:“让你们费心了。”
紫苑摇头,回:“应当的,若辉姑娘能够做到她所说,便于我们也是还了人情。”
“什么人情不人情?”
未见其人,那中气颇足、毫不带怯的含笑女声传入耳中:“这说法太过生分,阿毛你莫要再说了。”
“……是紫苑。”紫苑又是叹气,将盘收起,站在一旁,“墨大夫您来吧。”
秦微末见这人总是如狐狸般看人,表面虽不为所动,浑身却像要起鸡皮疙瘩。
现在的楚江篱性格太过耿直,不会是被这老狐狸骗走的吧?
秦微末这边思绪万千,楚江篱只是品一口茶,问:“魂草还在?”
“自然,”墨元清将小匣从袖中拿出,放在桌面正中,深眸中风云莫测,“我相信辉小友,希望辉小友也能值得我的相信。”
“非也,”楚江篱放下茶杯,笑容如孩童般单纯,“我未曾拜托过墨大夫信我,谈何值得?”
墨元清眼中戏谑消失,再转眼时已经恢复原状,大笑几声:“好好好,我果真看不走眼,若你之后还有需要的药材尽管找我。”
“倒是一事我还有些好奇,”墨元清将打量的目光放在秦微末身上,“这才几月不见,辉小友竟也能找到朋友了?”
这话放到秦微末耳中,她大抵会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偏偏楚江篱没有生气,反倒一把抱住秦微末,给她来了个猝不及防:“她叫明河,我们已是过命的交情,若墨大夫羡慕,我也是不会让出去的。”
“我从未羡慕,”墨元清轻哼,引得身侧紫苑连连摇头,“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得提醒你一句,最近的万德城可不安生,能走则尽快走。”
“可否方便打听是出了什么事?”秦微末开口,与墨元清四目相对。
在消除疫病完成任务与直接放弃的比较下,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向墨元清获得线索。
墨元清与她相视片刻,答:“想来你们在门口也见到了,万德城近几月疫病横行,过去说是三不管地带,现在却连正道修士都能见到不少。”
“难道说,墨大夫是猜万德城即将被一方势力管辖?”秦微末不着痕迹地试探。
墨元清摆手,直戳了当道:“我可不敢,我只是一介游医,万德城主当下可仍然健在,我落脚万德城,靠鬼市吃饭,怎敢对万德城说三道四。”
这老狐狸,话外都是不敢,话里却是在疯狂暗示她们此事与万德城主有关。
“确实,万德城的未来非我们能讨论。”
秦微末在桌下偷偷拉了拉楚江篱衣角,对方也是心领神会地收下魂草,拱手道:“今日多有叨扰,我与明河还有其他想买的物件,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不送。”墨元清点头,与紫苑目送两人离开。
此时天际微亮,鬼市已然到了尾声,相比起刚开市冷清不少。
“明河你很在意万德城吗?”楚江篱冷不丁开口问道,“先前在淮水镇也是,于你的立场来说分明可以不管的。”
“想管便管了。”秦微末神色不变,回。
楚江篱走在她身侧,目视前方沉默良久,道:“我还是不能理解,但……”
“因为你爱管闲事,这才让我与你相识,想来也不完全是坏事。”
秦微末不予置评,见鬼市即将闭市,欲为楚江篱购入些能够储存灵力的小物件,正要下手时,却听见不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口角。
“你居然敢害老子!”
八尺大汉如拎小鸡般拎起一男子,脸上纵横的疤痕像是嵌入肉般凹陷,有与古铜色皮肤截然不同的淡粉。
“鬼市不可喧闹,不可喧闹。”男子双手用尽全力去掰大汉手指,压低声音道。
似回应男子的话,鬼差不知从哪冒出,将闹事的两人围了水泄不通。
“鬼市喧哗是大不敬,闹事更是大不敬中的大不敬,这事可不常有。”
楚江篱眸底亮亮的,像是在看热闹。
鬼差衣着褴褛,分黑白两种布料,虽非黑白无常,但对鬼市违规者可谓毫不容忍。
只见鬼差将大汉粗壮的手臂抓住,一路顺沿向上,最终锁死,试图将大汉向下拉。
“你知道鬼差会将这些人带去哪吗?”楚江篱似笑非笑。
“我只听说鬼市连接彼岸,”秦微末摇头:“难不成违规了便是拉下地府?若是这样,未免太过苛刻了。”
“苛刻才能镇住一些亡命之徒。”楚江篱一语盖过,间接肯定了秦微末的猜测。
那大汉也不是个怕死人,直到被鬼差完全拖入地底前还死死抓着男子衣角,男子慌张将衣角割去,这才免去被一同拖下地府。
男子跌倒在地,喘着粗气,无力再站起。
秦微末正想动,楚江篱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继续看。
鬼差还未散去,反倒让出一条道,来者穿着宝蓝暗纹鹤氅,身披牙白锦布披风,扬着脑袋,道:“我乃鬼市人间管事,你可有受伤?”
男子面容扭成一团,手上依然摆着:“没事,休息会就能缓过来了。”
管事闻言作势要去将他扶起,指尖还未触及,忽地一声惊呼:“你、你身上竟生了风团,难不成是染上了疫病?”
男子闻言脸又白一分,手摆得更快:“不,我是来求医的,如果今日墨大夫开诊,我便会痊愈,只怪……”
不听他说完,管事眉头拧紧,用袖口捂着口鼻匆忙离开,离开前不忘同鬼差道:“他入市未回避他人接触,故意传染疫病,与先前那人同罪。”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鬼差得到了管事的准话,便也将那男子拖下地府,男子呼喊之悲惨,似消失后余音仍在。
一场闹剧落幕,楚江篱摊手,道:“你现在还想管这个闲事吗?”
秦微末垂眸,未等她开口,楚江篱又轻笑道:
“不论你觉得真相如何,在万德城,可无人会同你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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