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终于收拾好了前台,见三人围桌而坐,秦微末如将死一般脸朝桌面趴着,楚江篱淡淡地笑着,而墨元清像吃到了什么坏瓜,表情一言难尽。
“这是怎么了?”
就算紫苑是不爱多问的人,见此状也不由问道。
墨元清颤抖着手指了指楚江篱,无语道:“她说她与她师尊去了趟香风楼,玩成了这样。”
紫苑闻言也愣在原地,摇摇头,去收拾其他东西了。
墨元清知道秦微末这是染了咒术,故不敢去扰她,生怕这人一个不开心就咬她一口。
于是她正色,对楚江篱道:“你现恢复了记忆?”
楚江篱本把玩着秦微末的耳朵,闻墨元清所言淡淡点了点头:“天一亮就又要忘了。”
忘了好,墨元清内心喃喃道,她也不想经常见到这个天下皆知的疯子。
“我的药只能对她的病情进行压制,若需根除还得找到咒主,”墨元清对楚江篱认真道,“我想你们一定是遇到了事情,也差不多该知道是谁下的咒,如果你想治你师尊,只有这一个办法。”
楚江篱指尖挑着秦微末颇有弹性的耳尖,听完墨元清一番话后似有似无应了声,随后道:“不治的话会怎样?”
“倒也不会死,”墨元清也拿不准,“只是可能不太清醒,经常会想咬人,你是人的话被咬了会感染。”
“也就是说她只会想咬人?”
墨元清见楚江篱疑似孝心大发,突然并不是很想救秦微末的样子,急忙补充道:“不不不,那肯定是治好了好,不治好且不提你也会被感染,万一哪天咒术恶化了有可能会死的。”
“只是有可能不是吗?”
“也有可能会被咒主操控,”墨元清不敢想象如果秦微末站到了持有这种禁术之人的那边会发生何事,“这种咒术我从未见过,既然能同时令这么多妖失控,会发生这种事也不出意外。”
楚江篱这才停下动作,似在权衡利弊,良久后终于站起,道:“我一个时辰内回来。”
说罢,从秦微末身上借走了一点灵力便匆匆离去。
阖上门前不忘了对墨元清笑道:“不准动手动脚。”
不等墨元清回应,门便被关上,留墨元清与紫苑面面相觑。
墨元清自始至终都搞不懂,秦微末这么古板正派的人究竟是怎么教到二徒弟就像劈了叉般与师门格格不入。
城主府外,今夜巡游的人减了不少,或许是城内妖奴尽数失控,为镇压妖奴配了许多人力。
城主府外墙原有城主亲自设的禁制,楚江篱先前未直闯城主府也是因为如此。
正当她想强破禁制时,楚江篱发觉今夜城主府主禁制已解,只有一些相当容易避开的灵识遍布在府内,而进入府中后一路也近乎是畅通无阻。
“钟城主,花倩已派人去镇压那些妖奴。”
楚江篱走过正厅窗侧,恰巧听见熟悉的声音,便驻足,靠墙细听。
“……只不过万德城中妖奴的买主都在找钟城主您要个说法。”
钟羡之轻哼,一甩衣袖:“还有何说法,妖奴在本座手上未出问题,到他们手中出了问题与本座何干?”
“你今晚回来的格外晚,可是那边有什么动静?”
花倩抱拳:“今晚本都已谈好,可惜楚江篱来搅了局。”
“楚江篱?”钟羡之顿了片刻,道,“她现已大不如前,反正是个拉不拢的疯子,你怎么没将她做掉?”
“我……”花倩怯怯道,“花倩无用,楚江篱不知怎么认识了那玄虎,两人联手跑了。”
“花倩,此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钟羡之拧眉,“废了一半的人与被拴住的妖,你与本座说两人联手跑了?”
花倩急忙道:“花倩对城主不敢有一丝妄言。”
“最好如此,”钟羡之不想再听花倩解释,“既然玄虎已经出来,想必云婧雪也送了回去吧?”
“自然。”
“如此便好,今日就这样,”钟羡之声音渐小,应是走远了,“明日你再配些药给那些人送去,实在不行补点灵石,过一阵就无事了。”
“花倩得令。”
楚江篱本想待花倩走远后继续跟踪钟羡之,不料正门却是一阵巨响,两人双双停下步伐。
“发生何事了?”钟羡之原想调动灵识,却发现府内戒备空虚不少,心感反常,转而向正门走去。
恰是她转身一瞬间,白刀子自后捅入丹田,磅礴的外力试图将元婴碾碎。
钟羡之瞳孔猛缩,回头见花倩手松刀柄,慢条斯理地为她擦去嘴角的鲜血。
“你……”
“钟城主是想问为何我能越过城主下的同命咒而独活?”花倩一推,钟羡之强稳住身形才未倒地,“因为钟城主所信任的花倩已死。”
钟羡之即刻反应过来,怒目:“怎么可能,花倩若死,本座应当是能感应到的。”
“哎呀钟羡之,你都说了是应当了,”花倩指尖滑过她的下颚,“作为魔修都如此天真,究竟是如何修到化神的?”
“花倩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在伏魔大会上救你一次,又略懂点巫毒,你竟只下了个同命咒就对她如此放心。”
在钟羡之的注视下,花倩讥笑:“果真是出了名的性情,钟羡之。”
说罢,花倩欲再补刀,但钟羡之扣住她手腕,只见红光乍起,花倩的躯体自两人相接处分崩离析。
她挑眉:“我还以为你不会用这招。”
花倩躯体破碎极快,几乎是转眼间就变为了灰飞,钟羡之见人连元婴都未能留下,这才稍稍松肩,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愁容。
这时楚江篱打了个哈欠,尽管动静极微,钟羡之也瞬间捕捉到,大喊:“谁?”
只是话音未落,像是紧急刹车般停顿住,钟羡之如破布倒地,再起来时已换了一副面孔。
“你在那看了这么久的戏,不打算出来鼓个掌吗?”花倩适应着新躯体,忽然道。
楚江篱双手抱胸,转身移到光亮处,面若含笑:“烂戏,有何可鼓?”
“也是,钟羡之也是在万德城安逸惯了,被杀时连反抗都没多少,”花倩大笑几声,“当真无用。”
楚江篱耸肩,对此不做评价:“你早早在她身上埋了咒,就算她认真起来连万德城甚至是半个中州与你一齐毁了,下场不还是这样?”
“难不成你想说她早发现了?”
“那倒不是,但死前几分钟应当是发觉了,”楚江篱笑道,“纵是再蠢笨的犬,也该嗅出你身上那股死气了。”
“说得倒简单,”花倩单手拂脸,再睁眼时容貌已变得极为妖艳,“除了冥界之物与将死之人,可没人能辨别寄生于活人躯壳下的魂灵是怎样的。”
她睫毛极长,眨眼似扇:“我听过你,传说中第一剑修斩魔君的亲传二弟子,拜正道修魔道,妥妥的疯子,为正魔两道所不融。”
楚江篱闻此不恼,笑容挂在脸上,红眸微眯。
“据说你本天赋极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花倩似作可怜道,“可惜上头有个风光霁月的大师姐,她出生好性格好,想来斩魔君对那位大小姐看得远比你这小泥巴要好。”
花倩句末余音未散,饮月剑似雷般瞬闪而过,将此人连月辉一齐斩断。
花倩的躯体再度融合,她摊手道:“看吧,这就是你与她的差距。”
她如鬼魅般飘至楚江篱身侧,轻声道:“我能与你共情,那些人都该死,现下斩魔君与苏冉都被人所除,天下论剑谁还能比得过你?”
随后,楚江篱被塞入一张符纸,她侧过红眸,眼中晦暗不明。
“我知你此行便是为了此物,”花倩轻笑,“若你有意,我会助你拿回功力,不再受人所限,之后你我二人联手,各取所需。”
说罢,身影如烟般消散而去,空留遍地狼藉。
楚江篱若有所思,见城主府大门被人轰然破开,也便悄然离去。
秦微末苏醒时天际已是蒙蒙亮,她此刻简直就像是从未运动过的人昨日做了一整天健身般浑身酸痛。
见秦微末转醒,墨元清吓得退后一步,一边护着自己一边眯眼打量秦微末是否真的清醒了。
秦微末见此极轻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昨晚应当是麻烦了墨元清不少,便耐着性子向她道谢。
墨元清却是摇头,道:“就诊费都在账上,有灵石赚倒也不麻烦。”
秦微末撑着脑袋,对墨元清口中所说早有预料,只不过对方又接了一句:“但此次还是你徒弟去帮你解的咒。”
楚江篱?
这倒是出乎了秦微末意料,她本以为楚江篱巴不得她变得呆傻,想来可能是墨元清对楚江篱说了什么将对方说服了。
直至鬼市闭市后楚江篱也未归,秦微末只得又回了客栈,客栈内除了没了洪小五的身影,其余倒是如往常般繁忙,像是从未因妖奴暴动所影响。
秦微末顺着扶梯上楼,同各色居客插肩而过,于楚江篱所订的厢房前驻足。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抬手想推开厢房门。
只不过那扇门比她动作更快,开门者面戴鎏金面具,唇形带笑,一双棕红的眸常弯若柳,发尾用飘带束起。
秦微末与那双眸对视,心头忽漫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等她动作,那人却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楚江篱从未主动拥抱过身为人时的她,秦微末的双手一时僵住,几个呼吸间缓缓也将人抱紧,一只手在她背后顺着。
“怎么了?”
秦微末轻轻问道,似害怕打破这片刻安宁。
楚江篱却是顿住动作,身形轻颤,秦微末明显感到自己的后背似乎被什么给濡湿。
她一时不知该言何,只将人抱得更紧,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楚江篱毛茸茸的发丝蹭得她发痒,秦微末忽然觉得楚江篱就像只有分离焦虑的大型犬。
“我找你找了好久。”楚江篱闷闷道。
秦微末垂眸,因为她是异世者及系统给了金手指,这一趟冥界之行对她来说比起挑战更像是游历,但这对身为原住民的楚江篱来说并不是这样。
鬼门关后,十人入关九不还。
不论是否失忆,楚江篱究竟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要与她同生共死。
秦微末并未细想,也不敢细想。
若是楚江篱知道了她的名字就连生死簿上都寻不到,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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