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永宁三十年,玄韵宗出斩魔君大弟子为首一行处理淮水镇以人祭水之陋习。”

“经一年游说,效果不尽人意,次年祭典暗中如期举行,最后的祭品,是个名叫徐长安的女孩。”

楚江篱对听故事兴趣不大,干脆靠墙坐下,一遍遍擦拭饮月剑。

“祭典举行到一半,玄韵宗的人来了,”少女不在意旁边的动静,自顾自恼哼出声,“镇民稍微阻挡,他们便在场外瞅,说到底也不来帮忙,眼睁睁看那女孩被淹。”

“直到斩魔君大弟子来了,她说什么都要救下女孩,和其他人态度完全不同,”少女眼中光芒忽明忽现,情绪难察,“可她又怎知女孩已经被逼入绝境。”

秦微末上周目成为斩魔君后基本不被允许随意出宗,更没主动处理过宗内事物,但依稀记得苏冉有同她提过几嘴这事。

“女孩家境窘迫,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家里唯有双胞胎妹妹可以帮衬,斩魔君大弟子通情达理,她承诺,若是淮水镇待不下,去玄韵宗做做杂事也可过活。”

“待她满心希望回到家中,却发现母亲同妹妹已然被镇民抢先逼下黑江,她气急,去问那些镇民,镇民却说她不祭,只好以她家人相抵,否则河神怒火非徐家可承担。”

“家人既亡,徐长安也无法独活,随后跳江。”

是了,作为从小在宗门养大的孩子,苏冉当时被宗门召回像是愧疚至极,同她讲了徐氏胞姐妹,双目呆愣地一遍遍问她,既为剑修,拔剑为何?

拔剑为何。

秦微末当时想破脑袋,想出了个相当官方的回答:为道、为因果。

也不知道苏冉懂还是没懂,她什么也没说,就去戒律司因强行干涉凡事领罚禁闭三月。

从回忆的漩涡中逃离,她多半猜到了后来发生之事。

故开口:“但你提此事而仪式既废,想必徐氏姐妹未亡。”

少女反笑:“你为何不猜是那玄韵宗下令废止?”

“修真宗门不强制干涉凡间事物,我在外游历,当然是知道的。”秦微末面不改色,随意借自己当下身份扯了个理由。

“徐长安的妹妹,徐长乐……确实坠江而亡,”少女紧闭双眼,“徐长安虽跳江,却被人救起,再醒来时已在这地下大庙内。”

秦微末察觉到少女口中的犹豫,但并未打算戳穿。

“救了徐长安的人告诉她关于河神背后的一切真相,徐长安这才知道,原来河神一直以来都是镇长为拢财用欺妖作怪,只不过到最后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少女讥讽道,“那人给了她一枚魔种,告诉她若是有意,这枚种子能助她重生,为家人复仇。”

魔种二字既出,坐在后方的楚江篱也停下手中动作,向这边望来,像是稍许有了兴致。

“看来你用了。”秦微末语气平静。

“当然,在我眼里除斩魔君大弟子苏冉,其余正道虚伪,处处受缚,谈何复仇,”少女不否定,“淮水镇民都是一些痴愚之辈,因愚钝而作恶至此亦死不足惜,要我说,他们还得感谢于我。”

“感谢?”

“那时欺妖群因气候不宜开始走向衰败,我用魔气洗去欺妖心智,重塑欺妖,继续利用欺妖特性制造水玉繁荣淮水,作为交换,我装作河神显灵,将仪式废除,一直维护淮水安宁。”

说罢,她似想到什么,低声笑,斜眼看秦微末,说:“你应当修的是正道,你来评理,我一是受害者本身,二是将事情如实说出,三是不害无罪者,你这时再发难于我,是不是就显得你无道理了?”

“你说你不害无罪者,我怎么不觉得?”楚江篱支身站起,将佩剑归鞘,“倒也是,倘若现在去问淮水镇民,都会说是自愿——”

“毕竟除去最近来的游客,踏入淮水镇的已经没有一个算得上是完全的活人。”

少女只分她一眼:“我知道你,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出现在淮水镇的外来者,我先前看不清你的修为,故一直在观察,昨日见你买水玉,没想到竟是敢以身入套,反将我一军。”

“虽不知你调查我做什么,但你说得冠冕堂皇,做的倒不是和我一样?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话落,她又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向秦微末。

好经典的离间桥段。

秦微末听完两人对话后第一反应就是如此,甚至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擦冷汗了。

她艰难回头,果真一回头便撞上楚江篱那像从受了别人家委屈跑回来告状的孩童般湿漉漉的双眸,满眼的百口难辩与期待。

……新号别搞!

秦微末生怕她现在做出小徒弟不满意的回答,万一就是一百八十度大漂移直拐入be线一去不复返。

秦微末很快调整好情绪,道:“她有何居心我管不到。”

“原来如此,心胸宽广至此,果然是正道,”少女敛色,“只怕养虎为患不是?”

“你与她更无瓜葛,她的事我想你也管不到,”秦微末生怕这小祖宗扯楚江篱那句话扯不对,她们两都得交代在这,急忙正色堵嘴,“不如说说你,你聚人精气为的是什么?”

少女绕过秦微末,看见面容恍惚的楚江篱,道:“无可奉告。”

“我听说有一种禁术,相传可以借体还……”

“够了,”少女忽觉不对,“不知道你从哪听说,你既是正道,这种禁术能讲给第三人听吗?”

秦微末思考片刻,点头表示认同:“最后一件事,能否拜托你告诉我给你魔种的是何人?”

“也并非不行,若我告诉你了你就离开淮水吧,走得越远越好,”少女看着她,“看样子你是不打算杀我了,而我也无意再杀更多人。你知道的这么多,肯定明白因果二字,我愿立毒誓,完成我的事情后不再控制淮水百姓,即刻离开淮水,独自承担因果。”

要知道修士不轻易立毒誓,否则被心魔纠缠是轻,遭天谴而亡才是常态。

少女如此深重的因果,怕是也无法死得其所,往后遭受的苦难不比天谴差。

秦微末凝视她良久,见她没了先前嚣张跋扈,像是心愿未了之人忽然得知自己能够重获机会,便了然。

少女得到肯定后挣扎着爬起,背靠坚硬的石壁,沉声道:“这年头魔界不惜造魔种,造魔种的是正道,至于他们是如何造的我当真不知。”

见秦微末不露意外之情,她轻笑:“我原以为斩魔君大弟子被困后世间再无正道,想来也是我独断了,当年给我魔种的是……”

秦微末正聚精会神听她下文,不料手臂被人猛地一拉,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不等她开口,紫电瞬间席卷。

只见原本呆在原地的欺妖如惊涛拍岸,瞬间向三人涌来。

秦微末见少女也只是惊骇刹那,便恢复神色,任由欺妖将她包围,被吞没的最后一刻,望着她与楚江篱,似是被内力反噬,唇角溢出潺潺鲜血。

她来不及说完话,密密麻麻的欺妖已将她完全淹没。

秦微末捏紧掌心灵力,回挽楚江篱,登时大阵流光溢彩,再睁眼已是郊野山洞内。

此时天际已然泛光,启明星渐暗,朝阳再起,艳红燎过半边天。

【恭喜宿主,目前任务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就差一点点了~】

秦微末就像不喜欢外面那些怪气味一样不喜欢每每遇到这种事情郁结在心中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她才回复系统:“那人并不是徐长安,而是徐长乐吧?”

【没错,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但因为已经透支过奖励所以只能让系统我给宿主来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啦。】

“不要,丑拒。”

秦微末果断打断系统施法,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洞口看日升的楚江篱走去。

她见楚江篱没多大反应,便一收衣摆坐到她身旁,两人仅距一拳头宽。

楚江篱捻着衣服布料,半晌,道:“你别听那人说的。”

“嗯。”

秦微末答得肯定又迅速,速度之快就连楚江篱也停下手中动作,棕红的眼底满是惊讶。

不消多时,朝阳才越过山尖打在二人脸颊,她呼呼地笑出声,卸力靠在秦微末身上,压得对方身形一弯。

“你之前答应过的,不能食言,”楚江篱闭着眼,眼尾弯弯,“我既退了一步,借我靠靠可行?”

秦微末微微偏头,看见楚江篱毛绒绒的发顶,原本顺滑的发经过一夜的折腾乱了不少,有几络发丝反翘。

“嗯。”

在楚江篱看不见的地方,秦微末也抿起嘴角,摇头,伸手帮她理顺,回应轻到几近消散在空气。

捋到她鬓角碎发时,秦微末的指尖无意间擦过脸颊,灼热感顺着皮肤蔓延,秦微末顿住,不动声色地将手背贴在楚江篱的脖侧。

“系统,她不会是发烧了吧?”

秦微末有些不知所措,一般来说,成为修士后就基本不会生病了,一旦会表现出来的病都是相当严重的重病。

【回答宿主,检测到目前辉月体温为40度,属于普通人的高烧范围。】

“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没修过医,不知道从何下手,试探着给她渡一点灵力,见她没有反抗这才顺着灵力给她探病灶。

【系统猜测是之前辉月与数据中的楚江篱形象重合造成的。】

“说人话。”

【辉月很可能就是失忆的楚江篱,虽然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辉月与楚江篱数据不完全吻合,但满月正是她恢复记忆的关键,而满月后会有一定的反噬。】

【这种反噬理论上是一种灵力流失——还是说魔气比较合适?反正宿主渡灵力过去应该就能解决了】

秦微末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听从系统给的建议,源源不断地转化灵力,再将灵力渡给楚江篱。

洞内回响着轻鼾,先前救助的百姓未醒,天光已然大亮,新一轮耀日升起。

秦微末垂眼看昏睡的楚江篱,她长睫似鸦羽,不时咂嘴哼哼,是平时难见的安静。

她忽然想起楚江篱还小时也是这样靠在她身边,一字一句同她习字读词,只不过那时楚江篱要是犯困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一书卷敲在她脑门。

这五年楚江篱又经历了什么呢?作为伏魔大会胜利的一方,这么骄傲的楚江篱,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以面具示人?

秦微末原想取下她的面具,但离面具仅差毫厘时她又顿住,不着痕迹地转手顺了两把毛。

罢了,楚江篱要是想说,她总会和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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