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连川这话，老鬼又想跑了，这次他学乖了，没有直接跑路，而是一点点缩小。表面来看，好像是吓到缩水，实际上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地板下钻。

他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没想到下一秒就被谢至一把揪了起来。

谢至拧着眉：“你还想跑？”

“没，我怎么敢啊！”老鬼讪笑，又想去抱连川大腿，被连川闪开，于是只能求饶道，“大人，我没害过人，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你都被我当场抓获了，再狡辩有意思吗？”连川有些无语道，“说吧，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人间灵气稀薄，鬼怪一直停留人间的话，修为会一直倒退，运气不好的，甚至会被自然分解，消失于天地之间。龙女被镇千年，即便有天道阵法封锁，她出来后依然修为大减，减到即便停留人间，天道也不会针对她的程度。

因此，这只鬼只可能是最近从地府逃出来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十年。

“三个月前！”老鬼老实交代，“我那天正好感应到有人在给我的牌位上供，就上来吃香了。吃完香后，我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在人间玩一段时间，所以就和张胜说好了，他供我香火，我帮他做点小事。“

连川冷笑：“你觉得我信吗？”

地府的鬼要是这么容易就上来，那人间早就乱套了。

老鬼：“最近地府比较乱，管得不严。”

连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地府搬迁的事情，这种时候，出点疏漏倒也能理解。但是，连川依然觉得老鬼有事隐瞒，“你在下面是做什么的？”

老鬼：“勾魂无常，白无常工作组，工号778894，工龄982年。”

连川：“九百多年都没升职？你攒功德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下面升职机会少，职场天花板又太低，大部分阴差冥吏攒满功德后，都会选择投个好胎，运气好的话，变成人后还能重新修炼，成就人仙。

一般来说，只要不犯大错，一个阴差干个两三百年就能退休了。

一干九百年都没退休的鬼差，不是日常摸鱼的咸鱼工，就是做了不少损阴德勾当的蛀虫。

凡人行贿受贿都会被打入火山地狱，但是鬼差受贿，只要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任何事情。然而，阴间虽然也有监察机构，但除了少数地府正神由天庭指派外，其余小神冥吏全是活人死后因功德赐予，活人风气，自然也被这些人带了下去。

从前就有故事说，书生为父伸冤，没想到从阴差城隍到下面阎王，全都被活人收买。甚至还有判官，竟然敢私自给凡人换心换头。

虽然按照规定，下面官员也会有定期考核，但是年终评优，还不是上官说了算。万两冥钞一字优，人间香火鬼神争，谁知道这老鬼做了多少缺德事。

谢至细细打量他片刻，语气低沉的说道：“身为鬼曹，不修功德，飞扬如狙狯之奸；受赃枉法，人面兽心；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飞扬跋扈，造弥天之孽。”*

连川闻言，不禁皱紧了眉头。他是中文系毕业，对古文不陌生，谢至这几句也不复杂，他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大意就是，这个老鬼在联合上官一起欺上瞒下，飞扬跋扈，淫威横扫冥界。人面兽心，手段残酷到所有人都惧怕。贪赃枉法，酿成了弥天大祸。

“感情从上到下沆瀣一气啊。”连川嫌恶道。

老鬼喊冤：“冤枉啊，大人，您不能听他片面之言啊，我只是一个微末鬼差，无权无势，也不会钻营，不然怎么会一千年了，都没有升职。”

谢至自爆身份：“我是獬豸。”

“……”老鬼缩了缩脖子，避开了谢至的视线。

连川从口袋里摸出孽镜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照一照吧，看看你这些年是怎么上班的。”

说着，他把孽镜往空地一扔。原本不过巴掌大的镜子，一落地就化成一座两米高的镜台。

镜面白光一闪，眼看就要浮现出影像来，老鬼迅捷走位，闪到了镜子的侧面盲区。

笑话，孽镜台一照天道知，天道可不是人，人能通情，但天道无私，只会一道响雷把他劈下去。所以，他还不如主动交代了。

“我就是听说地府要破产了，到时候，所有阴差冥吏都要下岗，下岗也就算了，下岗前还要被凌霄审一遍。我这种货色，怎么过得了凌霄那关，所以我就找机会逃出来了。”老鬼连忙交代，不敢再隐瞒。

他虽然才来人间三个月，现代词汇倒学了不少。

“出来后，我怕被凌霄发现，看着满大街活人都不敢吃，只敢和张胜合作，他绑架赚钱，我趁机吸点精气。真的，每次我就吸两口，那些人只会虚弱两天，连病都不会病一下。”

“感情你还做了好事了！”连川都要被他气笑了。

不杀人就不算干坏事了？那提篮桥里关的那些算什么，做电信诈骗的都是好人了？！！

老鬼连忙说道，“大人，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我我知道还有不少老鬼在策划逃跑，我知道他们的计划，我可以带您去抓他们！”

这就是个鬼渣，连川懒得再和他废话，唤出魂灯，找了个拘魂的能力，打算先把他收起来，等见了酆都大帝，再交给对方。

“山海魂灯！给我！”老鬼突然一个飞扑，就要抢夺。

“卧槽！”连川被吓了一跳，顺手又把魂灯当流星锤砸了过去。

谢至反应更快，变回原型，低头对准被砸飞的老鬼就是一顶。

“嗷！”谢至的角专门克制恶人恶鬼，因此才碰上，就有电花闪过，把老鬼电了个七荤八素。

等谢至把老鬼从角上甩下来，老鬼原本庞大厚实的身体已经缩水变得半透明了。

只是一顶，竟然就废了老鬼一半修为。

谢至：“恶贯满盈，罪当万死。”

连川摇摇头，把老鬼收了起来。

地府千万年来，这样的恶鬼不知道多少。这次清算，又会有不知多少恶鬼趁乱逃到人间。

“你联系屈自厚吧，这种事情让他处理。“连川说着，又叮嘱了一句，“记住，别让他发现我的身份。”

谢至还是原型，他蹲坐在连川面前，眼神漂移，“他可能已经在怀疑了。”

这一点，连川也知道，但是他选择装鸵鸟，“他怀疑是他的事情，反正我不承认，你也不准说漏嘴。”

谢至乖巧应答，“好的，我明白了。”

……

“出什么事了？”

明楼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大爷似的打量连川。

连川把事情简单说了下，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明楼无视了他的问题，神情严肃：“你说那只鬼想抢魂灯？”

连川原本还想调侃他两句，但是见他神情不对，也紧张了起来，“对，怎么了？”

魂灯里有山海境十几万住户的魂火，得到魂灯就能利用天下妖怪的能力。因此，连川觉得老鬼抢魂灯挺正常的。

说实话，之前一直没有妖怪来抢，他才觉得奇怪呢。

“就是临死前的挣扎吧。”谢至颇有经验地说道。

明楼拿脚赶他，“去去，你满脑子都是顶人，知道什么。”

谢至不忿：“那你说有什么问题。”

连川附和，“是啊，什么问题。”

“总之，你之后小心点，别什么阿猫阿狗的妖怪都带回家。”明楼不回答，反而恶声恶气地警告连川。

“你在转移话题。”连川盯着他。

明楼半点不虚，反瞪回来，“听到没！”

连川：“……知道了。”

他还以为明楼会心虚地躲避他的眼神，然后再随便扯个借口呢。该说果然是老牌大神，活得久心理素质就是好。

见连川应下，明楼就去撩拨谢至了。这两个家伙似乎有些不对付，一见面不出三句话就会吵起来。

谢至做兽老实，吵不过明楼，气得低头就要顶他，结果受限法则，每次都顶了个寂寞。

连川坐在一边看了半天，冷不丁开口问道，“你们知道我妈是谁吗？”

“啊，您还有妈吗……嗷！”谢至想都不想，飞速抢答，结果被明楼一拳砸脑门上。

明楼：“闭嘴！”

连川：“我已经听到了。”

明楼：“……”

连川幽幽问他，“既然我没连妈都没有，那我哪来的祖宗？”

他之前就有察觉了，明楼似乎一直在阻止他知道些事情，但他又能感觉到明楼对他没有恶意。

“说吧，我到底是什么？”连川追问。

不管是什么，他既然存活于世了，就必须是个东西。

妈的，这话就好像在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一样。连川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

谢至用爪子死死地捂着嘴巴，不敢吭声。明楼撇开目光，终于不敢看他了。

连川：“……什么意思？”

明楼偷偷踹了谢至一脚，谢至吭叽了两声，才弱弱道，“一般来说，您这样的，都需要自己想。”

连川：“我什么情况，失忆了？”

谢至：“差不多吧。”

连川：“我连我小学一年级春游的时候，借了一块钱给同学却一直没收回来的事情都记得。”

谢至：“那……300年前的那些事情，您还记得吗？”

连川：“你是指我的上辈子？”

“不……”

明楼揪住谢至的角，不让他再说什么。“天道有常，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想起来。”

连川默了默，叹了口气，说道：“那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是山海境成精吗？”

“不是。”明楼说道，“不过，如果山海境没了，你也活不了；你死了，山海境也将不复存在。”

连川：“……”

都这么说了，为什么他还不是山海境？总不见得，山海境其实是他的本命神器。

* 这一段古文改自《聊斋志异·席方平》篇。

大意是，作为阴司在职的鬼差，却不修功德。肆意妄为，想狙狯一样偷奸耍滑；贪赃枉法，人面兽心；助长昏官的残暴，让大家说起刽子手就心惊。行事如此飞扬跋扈，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总结一句话，不干好事，是个坏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