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元贤逐渐变态了。

如果他真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历练到元婴后期的修士说不定还能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可惜他不是。

一步登天成为修士的喜悦很快就被时间磨灭得一干二净，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濒死之际的虔诚祈求——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做什么都可以。

他开始想念作为王爷时候的人间富贵生活，歌姬美人，香纱美酒，乃至于奴仆们惊恐谄媚的眼神也是值得他回味的，但如今，偌大的秘境之中，唯有他一人。

元贤变得大方起来，他给予通过秘境考验的修士超出定额的宝物，只求他们可以向自己的友人提起这里，让更多的修士来到这里，享受那些练气期修士一口一个“前辈”“大能”的称呼，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但很快，元贤发现自己错了。凡人和修士横跨着天埑，他以前视若珍宝的天地灵草不过是筑基期的入门草药，这个秘境也只适合筑基期的修士来历练，而像玉华宗之类的正规宗门，是有自己的试炼场地的。

来的人越来越少。

元贤看向男人留给自己的木匣。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个法宝，按照男人的说法，木匣之中会自然生出最适合历练者的赏赐。之前他只是代为保管，而这回，元贤主动打开了木匣的盖子。

如果这回他想要金丹期的法宝，会有吗？

秘境提升了一个等级，但即便是这样，能够有幸唤醒秘境的修士终究是少数，元贤开始学着制作傀儡来陪自己，但不知是法力不够还是什么缘故，傀儡终究只是傀儡，生不出灵识，自然也称不上什么陪伴。

元贤大受打击，迁怒误入秘境的凡人，凡人在阵法的作用下四分五裂，头骨滚到灵植的枝叶底下，惊讶的神情永远定格在脸上。

元贤慌了，他记得男人说过不准滥杀无辜的规定。他惶惶不安了数十日，仿佛又回到了在病榻上痛苦挣扎的模样，直到灵田里的灵植开出了黄色的花，才让他如梦初醒。

他死死盯着花苞，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守着不可呢？

他就不能带着秘境四处游荡吗？

元贤兴致勃勃地开始召回秘境，想把他变成男人最初交给自己画卷的模样，但好像……他变不回去了，而他，也无法离开这个秘境。

他被困住了。

当这个念头诞生的时候，身体里头的灵气骤然狂暴起来，四处乱窜，本来就没有经过淬炼的肉身比起纸片结实不到那里，积攒多年的灵力一下子逸散开，他的修为也从化神初期跌落到了金丹期。

饶是他后来重新嗑药把修为提上去了，但那最终也止步在了元婴。

最可怕的是，他的寿命，又快走到了尽头。

就算是那么无趣的生命，但元贤还是不想死。

他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开始无差别地虐杀闯入秘境的人，一个修士在临死前反扑，靠着筑基巅峰的修为和元贤重来没有参与过斗法让元贤吃了好大一个亏，半边身子直接被灵力摧毁，好在后头用灵宝补了回来。

但这次，元贤惊讶地发现，秘境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口子。

元贤惊喜若狂，原来秘境并不是坚不可摧，只是他还不够强。

元贤不是不知道自己靠嗑药上去的修为有多少水分，除了延长寿命以外，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地方，但没关系，自己不行，那就让别人来。

元贤透过秘境的缝隙放了几只游魂出去。

而游魂在外头每一次被杀，秘境的裂缝就越大，而他能够放出去的游魂修为也越来越高，更别说他还给游魂备上许多法宝。

他很快就能出去了！

*

郁诗飘在半空中，看着秘境那原先不住一毫米长的裂缝，如今已经有一个巴掌的长度，鬼物每一次的出入，都会引起秘境一阵动荡。

一种玄妙的感觉浮上郁诗的心头，一个词语在嘴边呼之欲出。

——规则。

郁诗敛下眼眸，还是让这个词消失在唇齿之间。

她的直觉告诉她，构成秘境稳定性的并不是什么禁制，而是——规则。就像破窗效应一样，规则一旦出现了漏洞，只会促使不良行为变本加厉。

而一切的开端，早在元贤误杀了第一个凡人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元贤不知道，可站在上帝视角的郁诗却看得清楚，秘境的变化是在元贤杀了第一个凡人之时开始的。

郁诗本来以为元贤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奇怪的是，她并没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也没有看见本该出现在元贤回忆里的自己。

她看见了季川。

山洞内，季川挣扎着醒了过来，他走向宋玉清，在宋玉清惊恐的神色上抚摸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是水灵根呢，是个好苗子，为什么他只给了我五灵根。”

宋玉清立马反应过来，“不是鬼上身，你被夺舍了！”

“季川”低低笑出来，“本想夺舍你的，但你的身份太复杂了，既然如此……”

“季川”手中掐诀，而后宋玉清痛苦地挣扎起来，娇媚的面容在顷刻间衰败，直到成为一具腐尸。

而“季川“头顶的图标也更新了——炼器期大圆满。

然后，季川杀了季府所有的人，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走出桃源镇的人。

最后，谁也不会知道，修界数一数二望天宗的太上长老季川，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往事。

同时，也没有人注意，在正道修士向魔族宣战的大战里，一个小宗门惨遭灭门，原因可能是他们早已遗忘的一个小小修士。

季川满意地收回长剑，负在身后。

斩草除根，这回真的没人会认识“季川“了。

*

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灵力卷携起木石荒草，直直向她砸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宋书亦召来灵宝，巨大的金钟为二人撑起一道屏障，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郁诗还来不及思索刚才发生的是不是幻觉，就要面临元贤的发狂。

郁诗马上给宋书亦兑换了一颗九转大还丹，把他头顶濒危的血条救了上去，飞速在脑海中思索每一个细节。

按照剧情杀，元贤本来应该夺舍季川的，甚至还想夺舍宋玉清，但为什么非夺舍不可？

夺舍成功后所有的修为必须从头再来，元贤守着一屋子的法宝，就没有其它为自己重铸肉身的方法吗？他并不像能够轻易放弃自己多年修为的人，哪怕那些修为都是嗑药来的，而最后，哪怕他功成名就，也不曾抛弃“季川“的壳子，莫非是知道了什么，无法抛弃吗？

一道裂纹在脑海中闪过。

郁诗猛地抓住宋书亦的手，“东南方向有一间屋子，屋子背后有一片灰白地带，去哪里！“

宋书亦没有多问，毫不犹豫地放弃最后一件法宝，法宝爆炸时巨大的冲击让元贤猝不及防，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让一直以来在秘境中作为主宰的元贤感觉受到了挑衅，阴恻恻：“很好，很好……但老夫才是秘境之主，你们逃不了！“

宋书亦带着郁诗一路奔逃，心急地展开灵识搜罗郁诗所说的那间小屋子，但很可惜，终究一无所获。

郁诗深吸一口气，听出了宋书亦语气中的急躁：“就在下面。“

宋书亦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过：“下面什么都没有。”

话虽如此，他还是按照指令往下降落。郁诗当然也什么都没有看见，但系统的地图告诉她，就是在下方！

当下降到一定的高度的时候，眼前景色突变，出现了一间小木屋，以及木屋身后的灰白地带。

“这里是何处？”宋书亦发问。

郁诗没时间解释，直截了当：“把屋子里头的东西丢到那片空白的地里头，越贵重越好。”

宋书亦还不解郁诗的意思，但分散出去戒备的灵识告诉他元贤可怕的威压正在朝他们赶来，宋书亦不敢再耽搁，直接催动起灵力把整个屋子卷上天，猛地丢进了那片雾蒙蒙的地方。

郁诗仿佛听见了“咔嚓”的声响，但是还远远不够！

郁诗看向原本屋子的地方留下一地的残渣，宋书亦解释：“那些东西不是我这种修为能够动用的。”

不用宋书亦说，郁诗也看出来了，正中央的镜子镜面有玄黑的莹光流转，刻在镜身的铭文若隐若现，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郁诗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过去抱起镜子往雾气中丢去，然后——她发现自己抱不动。

恍惚中，她看见镜面上蹦出一行字：东皇镜，重七千石。

虽然郁诗还不会换算“石”和“公斤”的换算，但那绝对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搬动的重量，但郁诗马上又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击“出售”，就在东皇镜消失的瞬间，耳畔边的穿来“咔嚓”的一声巨响。

郁诗下意识地回头，看见追过来的元贤宛如镜子一般，碎裂在半空中。

宋书亦率先反应过来：“秘境要关闭了！”

话音未落，本来只是盘踞一小块地盘的灰白色雾气急速膨胀，宛如吞噬人的巨兽，张开巨口将整个秘境一口吞没。

郁诗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违背规则即可破坏秘境的屏障，滥杀无辜是一条，遗失物品也是一条，那些被私自放出到桃源镇内作威作福的鬼物其实是犯了第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