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羽出关那天，鸠老正带着小花妖郁金香四处参观。

龙游会馆坐落于龙游市上空，亭台楼榭，云峰缭绕，端的是仙气非凡。也正因如此，每个刚来的小妖精都看得挪不开眼睛，摸摸走廊雕花的木柱，再瞧瞧旁边不知放了多少年灵气充沛的古董。

聚灵至今，郁金香满打满算也刚活过不到百年，因为是难得的生灵系又极有天赋，在一次偶遇后被鸠老看重收为徒弟，跟着他东奔西跑好多天，终于在任务完成之后，被带回来会馆。

此时他们正走在去见馆长的路上。

红木走廊架于空中，左面是灵气充裕的树木，右面云层缭绕，远远能看到一张巨大的练武场浮于空中，有两个妖精正在上面打得热闹，旁边一堆妖精摆菜下酒，正不停欢呼叫好。

“师傅，这里平时有很多人打架吗？”

距离实在太远，两人的身影也不过是金红的两个小点，郁金香紧扒着走廊上的围栏，努力把头探出去，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看出她好奇，鸠老也不催促，他附了把自己的长须，这才开口：

“他们时不时就会切磋一下。练武场上的规矩，切磋双方都不能下重手，所以只是招式看着花哨，其实十分安全。等以后你有所成就，也能上去试一试。”

“我？！我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吗？！”

女孩的眼睛瞬间便亮了——她是郁金香妖精，眼睛也生的是橙黄色的，这么瞪大了一脸期待，简直像是在眼里放了一对小太阳一般。

鸠老于是就笑出来：

“是啊。你是我徒弟，自然比他们不会差的……”

他伸手本想摸摸徒弟的头，身后忽然一阵狂风冲过来，那动作便成了挥袖，在一阵风浪中护住自己和徒弟的位置。

一把长剑被风浪携裹着朝他的位置直直刺来，鸠老闪身，极为娴熟得挥袖打回去，看那剑被他打得斜飞出去，眼见就要掉落云端。

腾地，剑在半空中翻身，朝来时的地方冲回去，随着“铮”的一声似乎被什么人直接接住。那人爽快笑着，人未至声先闻：

“哈哈哈哈！鸠老头，我师傅呢？！”

郁金香抬头看过去，正看到之前狂卷着的风渐渐变小，化为一阵漩涡，漩涡的中央，一个红衣少女款款走出来。

少女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红色劲装紧贴身体，热烈却不显妖媚。她头发乌黑，眼睛颜色也极深，头上戴了红色纱冠，同身后衣服的长羽一般，随着活泼的动作来回摆动。

说话间，她已走近了，腰间配着的剑也这么映入两人眼帘，正是刚刚“偷袭”鸠老的那一把。

“呦，是雀羽啊，我记得有几年没见你了，怎么，今儿出关了？”鸠老点头同她打招呼，很是熟识：

“你这关出得可不巧，无限前段时间刚走，谁都不知道他又接了什么任务，要去多久……”

“走了？！怎么可能？！我之前有算过，师傅在六年后会经过这里，所以特意选这闭关等着他！”被称为雀羽的女孩急得跳脚，她盯着鸠老，一脸怀疑：“鸠老头，你是不是诓我呢？！”

“哈哈，怎敢怎敢！”像是习惯了被她这么质疑，鸠老也不气：“雀羽小友，你是什么时候卜的这一卦？”

“我闭关前啊！就是为了选闭关的地方嘛！”像是为了应和少女的情绪，周围空气又开始震荡，郁金香小心翼翼躲到鸠老身后，有点怕对方忽然发难。

“那你，闭关了多久呢？”鸠老摸着胡子，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自然是……自然……”掰着手算了一会，少女的脸一下就垮下去，声音都蔫了几度——

“七……七年……”

一片沉默……

郁金香还憋着不太敢出声，鸠老已经笑出来。

“我……我还有事，先走啦！”

下一秒，少女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身形化风，同来时一样合着一阵飓风瞬间消失。

郁金香看着那抹红消失在会馆顶端，这时候才从鸠老身后探头出来，喏喏开口：“师傅，这是谁啊……”

怎么感觉跟别的妖精不太一样……

“她叫雀羽，应该是个鸟妖。”鸠老看出自己徒弟脸上的怀疑，笑着同她解惑：“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其实天赋颇强。天生能控风的妖精本来就罕见，我知道的几个可都是鸟妖里的上仙。”

“哇……那么厉害……”上仙对小妖精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存在，这时候郁金香眼睛又亮起来，看雀羽离开的位置都带着恭敬。

“诶，不过，师傅你为什么说她应该是鸟妖？您不知道她本体吗？”

“哈哈哈哈，雀羽的本体啊，怕只有她师傅才知道。”鸠老示意郁金香同他继续往前走，一面走一面给她解惑：“她师傅无限是人类，所以她也喜欢以人类的面貌出现。”

“跟别的妖精都以本体妖身为傲不一样，她不喜欢自己的妖精的身份，所以你在她面前也最好不要问这件事。”

“哦……”小花妖点头应了，心里却是在腹诽——

那可是能媲美上仙一样的存在啊，上仙啊，她怎么有机会再同对方见面。

所以，当三十分钟后，鸠老带着她去凉亭休息时，隔着老远，她的视线便被凉亭里，瘫在桌子上的那一抹红色吸引了。

白得在阳光下几乎能反光的肌肤如水银一般，缓缓流淌在红色衣杉之中，雀羽整个人颓然得趴在桌上，像块上好的美玉。见到鸠老他们过来，她猛地跳起来，声音愤恨：

“鸠老头！来的正好，我跟你说，我以后不干了！”

“什么经商，还赚钱，哼！我再也不要见卡里了！”

早忘了自己之前丢人的样子。

郁金香听得云里雾里，倒是鸠老，早习惯了她这个样子——

雀羽是造物与心灵双系，同画虎先生的画灵一样，也是双系合技，能力是“驻梦”——她能捕捉到人们心中想象的东西，并将它们完全复制出来。

但和很多造物系一门心思专精自己的某项制作不同，雀羽喜欢研究创新，有了新点子就去闭关，哪怕耗上几年也一定要做出来。

龙游会馆并不经商，大家都习惯了她一出关就拎着新作去找经商会馆的卡里，一起商量出售的事，就算遇上也不会多问一句——反正如果事成了，她自己就会举着新作到处宣扬，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但若不成嘛……

面前的少女一脸不忿，衣服后的长羽炸着，像猫一样。鸠老一看就知道，这又是哪里没谈妥了。他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示意郁金香随意点，这才慢悠悠问出来：

“这次又造出来什么新奇玩意儿？”

被问到自己的成果，雀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她也不藏着，手一伸就不知道从哪捻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大盒子，脸上全是得色：

“看看吧，就是这个。”

盒子四壁缓缓张开，露出里面做工精致的人形物。哪怕再怎么跟上潮流，到底是老妖精了，鸠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郁金香已经喊起来：“哇！这人偶做的真好！”

“什么人偶啊，这叫手办！我跟你讲，人类可喜欢这玩意了。”

“你看我这手办，皮肤都是仿真的，你摸摸，手感跟真人没什么区别。”

说起自己的作品，红衣少女一下激动起来。也根本不去考虑两只其实不算认识，她用灵力控制着桌上的手办，一样一样献宝似的展示着：

“你看这衣服，都是丝绸的，可以拆换！”

“还有五官！人类做的那些玩意都是用破玻璃珠子充数，那看着还像人吗！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把灵气灌到这眼睛里，你看你看，”

她冲手上的人偶挥挥手像是在打招呼，而那本就比真人还像真人的人偶，竟然调皮得冲她眨眨眼，仿佛是在回应一般。

“哇！这个太厉害了！”

郁金香看得眼睛都发直，她小心翼翼摸了摸那人偶，像是怕碰坏了一样，又被手上十分真实的触感惊了一下。

雀羽得意得脖子都昂起来，她身后，本是用作装饰的长尾羽一下变得十分鲜亮，这时候高高翘着，尾巴尖儿还一晃一晃的。

郁金香没注意到这些，她还是一脸崇拜，围着那手办来回转圈，摸摸这又看看那，半天才说出来——

“这么好看的东西，应该能卖好多钱吧？”

雀羽一下就蔫了下去。

“不行……卡里说了，这玩意，不能在人类那里卖。”

“他说手办是要授权的，不然不是正版= = 我们妖精不能卖假货，要是被有关部门□□就麻烦了……”

“哦……”郁金香听得迷迷糊糊，刚聚灵的小妖精连网络都没见过，自然听不懂这一大堆名词。

雀羽自然也想不起解释来。她顺手收了手办盒子，像之前一样又瘫回桌面上，身边的茶壶扬起，帮她把茶杯注满。少女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喃喃着：

“98亿啊……就这么没了……”

“什么98亿？”这次倒是鸠老开口了。他虽没见过手办，还是听说过的，只是到底不如年轻妖精们消息灵通。

“就是手办啊……你不知道么，人类之前一个手办卖出了98亿！”这么说着，雀羽恨得直拍桌子：“你说人类的工艺做得再好，能比的上我的么？！要是他们那玩意都能卖98亿，我这个，怎么也得卖个……卖个……99亿！”

努力想了半天，最后只给自己加了一个数。

“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鸠老听得好笑，一面应和一面笑出来。

旁边郁金香被这么多信息灌进来，脑子还晕乎着，这时候下意识就问了：“98亿？！那是多少啊？”

连工作和钱的概念都是最近才被普及，她掰着手算了又算，还是数不清这个“亿”到底是个什么单位。

“这都不会，小妖精素质不行啊！”一见表现的机会来了，尾巴又开始往上抬。雀羽直起身子，拔剑在手，在桌上划拉着：

“你看啊，数字单位是这么数的……个……十……百……千……”

一面数一面写，灵气幻化的文字在桌面上如有实体，半天不会消散。她扭头，吐槽身边的鸠老：“自己徒弟连数数都不会，真不知道要你这个师傅有什么用……”

鸠老默默看着她在“万”和“十万”中间加了个“个万”，到底是没有出声= =

只是哪怕他不出声，雀羽数着数着，也觉得不对了……

“十万……千万……百万……额……”

郁金香还一脸认真看着，雀羽顿了又顿，最后忽然伸手，用剑尖在之前的灵气文字上乱画一气，把它们打散。

“算了算了。教你这么多你也记不住！回去把我刚教的背熟，有不会的问你师傅吧！”

“哦……”小郁金香默默应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雀羽：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只要你崇拜我，我们就是朋友啦！（翘尾巴

郁金香：总觉得，这个前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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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