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潇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直到楚离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她才抽回目光，不情不愿地望向归去的路途。

今天，她的世界观连着受到两次颠覆性打击，让她觉得很是疲惫——她的脑子现在好似一团浆糊……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杀了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梁潇潇确实是这么想的。然而十几年的感情，又止住了梁潇潇的杀意：她是个被情感驱使的家伙，不可能下得去手——假使今天没有文筱婷的一通点拨，她或许甚至还会不怎么情愿地接受让刘常有三妻四妾。

真是讽刺，她梁潇潇毕竟也是满手鲜血的尸煞，但面对熟人，她就是下不了手。

“所以我永远成不了尸王啊～”

最后，梁潇潇回到山洞，只是一声不吭地收好衣物，不叫刘常与夏莲发觉自己的暂时归来，便走了。

对于刘常的负心，她选择离开。

……

踏上旅途，梁潇潇没敢驻足。她怕自己一停下，就会忘却了刘常与夏莲的恶劣行径，又回头奔入他们的怀抱。

她不知道她的目标在哪；可她知道，她在逃，所以逃得越远越好：她不敢直面刘常的滥情，她不敢直面自己对楚离的好感，她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慈手软……

不免的，梁潇潇也给自己大量自我安慰：她不是在逃，她只是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与过去的所有一了百了——只是这个了断，让人念念不舍罢了。

她拼命地逃，不惜消耗尸气，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可梁潇潇身上的尸气是有限的，高速状态下猛冲了两个时辰，梁潇潇也终于扛不住。她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好累啊……

乏力感充斥全身，此时此刻的弱小无助，冥冥中拨动了梁潇潇心灵最后一道防线。梁潇潇没有爬起来，却是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

一道阴风悄然而至——是一只怨灵；崩溃的梁潇潇现在万念俱灰，也不加防备了，任由那怨灵在自己身后徘徊。

好在怨灵也没有恶意，仅仅是观察着梁潇潇。好半天，怨灵才盘旋着飞下，于原地化为一个少女模样。

少女个子不算高，年龄也就豆蔻左右，体格纤瘦，肌肤雪白，一双大眼睛煞是惹人注目。她现形后，径直走到梁潇潇身旁，手指轻轻戳一戳她。

“姐姐，你没事吧？”

哭了半天，也终于回过神的梁潇潇抽了抽鼻子，翻身站起，勾着脑袋，冲少女摆摆手，便踉踉跄跄地顺着路走去。

少女先是一愣，即刻又迅速赶上来，问梁潇潇：“你要去哪？前面是芸州狐仙的地盘，很危险的。”

芸州县？原来我都到另一个州县了吗……

梁潇潇对这个体贴的陌生女孩有些好感，便苦笑着，耸耸肩，边走边说：“我不知道……或许找个山洞就凑合了……”

少女听梁潇潇这么一说，一对大眼睛眨了眨，颇像闪烁的星辰，莞尔一笑：“我刚好知道附近有个山洞——只是管着山洞那鬼王要的租金有点高，要不我们俩合租吧。”

说着，少女便主动伸过手来，要帮梁潇潇拿行李。梁潇潇与少女客气地推搡一阵，还是没叫她拿走——不过她却是同意了少女的请求。

现在觉得精疲力尽的她，已经不在乎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会不会另有所图了。

姑娘领着梁潇潇，不紧不慢地飘上一条山村小径。走着走着，姑娘回头，冲梁潇潇又是一笑：“诶，姐姐，我叫戴沁雪，你叫什么名字呀？”

梁潇潇低着头，闷闷地回复道：“梁潇潇。”

谁知戴沁雪听到梁潇潇的名讳，竟是停下脚步，惊问：“难道你就是……”

“是的，我就是珉州县东山的那个。”

梁潇潇并不意外：她知道，珉州县包括她在内的几个“山大王”，在附近的精怪圈子里都很出名——特别是城里那位。

“哇，久仰久仰。”

“哈，承让承让。”

不多时，戴沁雪就领着梁潇潇穿过一个小村庄，来到一座小山丘。今晚月亮很明，远远地，就能看见山上遍布的缕缕白幡——这赫然是一处乱葬岗。

时已丑寅之交，村庄里的人早就熟睡。然而，随着与乱葬岗的距离逐渐拉近，隐隐约约的儿童嬉笑声愈发明显。

感受着乱葬岗方向浓烈的阴气，梁潇潇确信，那些绝对不是活人。

很快，戴沁雪领着梁潇潇走进去了。梁潇潇清楚地看见，棺材边，墓碑旁，枯树下……乱葬岗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嬉闹的婴灵。他们大的可能七八岁，小的又似乎才几个月，自顾自地戏耍着，对两个外来者唯一的关注，就是偶尔好奇的一瞥。

在这个时代，常常有吃不饱饭的家庭忍痛弃婴，所以在乱葬岗看见婴灵并不奇怪——然而梁潇潇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乱葬岗里聚集了如此数量。

这样特殊的地方……还有一只鬼王管……莫不是……

结合遇到的一些魂灵流传的故事，梁潇潇心中明了。于是她停下脚步，大声问：“深夜造访，还望海涵——敢问此处可是芸州千童村？”

这千童村，据传是芸州县县城附近一个乱葬岗，由一个叫孟小东的鬼王经营，接纳附近几个州县的婴灵，直至地府阴差将其渡走。

而这孟小东，据传是洪武年间就活跃于此的婴灵，因为当时死得很冤，初成鬼时的怨气特别重，就没能投胎。他修炼的时间，远比珉州县城鬼王长得多，只是没有那一位嗜杀暴戾，故修为赶不上那一位：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这几个州县中第二强的鬼王。

梁潇潇的提问并不是立即得到答复。她在原地站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有个留寿桃头的男童从婴灵群里钻出来，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他外表年龄的成熟，笑嘻嘻地说：“哪有什么村不村的——这里只是一处客栈，暂时供我们这些被抛弃的孩子歇个脚罢了。”

梁潇潇立刻行了个福身：“敢问前辈就是小东村长了吧？”

“啊呀，都说了这里不是村啦，外面的人咋就把我传成个村长了呢？”孟小东羞涩地挠挠头，好生打量了梁潇潇一阵，又笑着说，“看姐姐您的模样，再看您的尸气，想必就是珉州的东山尸妖了吧。您大老远跑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这千童村附近有个山洞，小女子恰恰想换个地方，也正好遇到了这位戴姑娘——想找你合租那个洞。”

“呵，新鲜了，你怎么想到搬家呢？”

孟小东的鬼眼珠子转了转，旋即一笑。

“你是被京城来的那只猫妖撵的？”

“啊，不……是因为一点……嗯……有点不太好说的事……”

看梁潇潇越讲越低沉、越尴尬的模样，这孟小东饶是个婴灵，毕竟游历了几百年，也大概明白什么事了。

戴沁雪见梁潇潇可能没心情说话，连忙开口转移话题：“前辈……请问，那个山洞的租价还是那么多吗？”

“当然，每个月五斤冥钞，多了可以，少了不行——不然我怎么供这些孩子吃饭啊？”

……

最后，梁潇潇和戴沁雪以每个月三斤冥钞的价，租下了山洞。

这个晚上，梁潇潇没有进入游戏，只是坐在洞外的树木枝头，静静地看着月亮慢慢地隐没，太阳慢慢地升起；送走满天繁星，迎来短暂几束霞光，不多时又是一幕湛蓝画布。

有时候吧，当个有灵智的尸妖也挺不容易的，难以做到无情无义。

“欲成大事者，必先斩其至亲”，这话人人都能说，却不是人人都能做，所以成大事的人总是寥寥。

“我，到底想不想成大事呢……”

梁潇潇正出神，楚离发来了消息：

“老姐，在？”

“什么事？”

“你要亲自过来还衣服吗？(*°ω°*)*”

“⊙ω⊙？”

接着，楚离的委托就发过来了。又附上一则消息：“来吧，我们一雪前耻。”

梁潇潇看着这委托，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