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见二哥问,一边往驾驶室上坐,一边回答说:“覃光明住不惯棚子,自己跑去桂花山棚屋过夜,一人闲得发慌,叫我去陪他。”
“覃光明晚上自己一人住棚屋?他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种玉米的时候,他爸就叫他一个人晚上住棚屋守玉米。他说住惯了,什么都不怕?”
“哦!”张宏听,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上午,张家人集中给甘蔗落叶子。甘蔗吸收一年的阳光雨露,根根长得粗壮高挺,蔗叶密集交错,封住了地垄。为了让甘蔗尽快收缩水分,提高含糖量,村民要在砍伐甘蔗前,把蔗叶打落除掉。甘蔗落了叶子,砍伐起来也便利,省了很多时间。全家人散开,埋身在茂密的甘蔗林,奋力扑打枯黄的蔗叶。
中午收工,一家人疲惫地坐上拖拉机,在轰隆隆的机器声驶离蔗地,往村里开。张宏告诉家人,他要往另一处庄稼地查看情况,还不回家。其实,张宏早上听了张旺的话,一个主意在他心里跳出来。现在,他趁收工时间,绕路赶往棚屋,看看棚屋情形。
棚屋门顶挂着一副牛角,牛角交叉,显得阴森诡秘。张宏猛一看,也许因为心中有事,竟然吓一跳。这小子有性格,胆量大,我喜欢。他心里寻思,想到自己的计划,不禁笑出声。
棚屋门口挂一把锁,张宏围屋子转一圈。棚屋全部用木板钉成,整齐结实,一看是木工的手艺。木板泛白,看来有些年头了,经过这么些年日晒雨淋,还坚固如初。棚顶的茅草是去年添的吧,还不旧,下沿剪得整齐。他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离村子远,环境偏僻,没有什么人走动,位置很好。
他低头想着心事,往回走。
“叮铃铃!”突然,一声自行车铃把他吓一跳。
“张宏哥,你怎么丢了魂似的?走路不看路呀。”骑车的人是覃光明,他看到张宏只顾低头想什么,差点撞车头上,急忙打响铃声。
张宏知道他要骑车去哪里,却明知故问道:“哦,是覃光明呀?正午人家收工回家,你偏出门,往哪里去啊?”
“棚屋呀。今早赶得忙,手表落屋里。带表习惯了,没有表不知道时间。”
“这么说,你晚上真住棚屋?”
“旧房拆掉了,临时棚子堆满东西。反正这里路不远,骑自行车很快就到。还是住棚屋自由。”
“就你一个人住?没有人陪你住棚屋吗?你不怕野兽呀鬼呀什么的吗?”
“就我自己住呀。怕啥?哦,张旺也经常来棚屋玩。我原先就常常住棚屋,夜里守玉米呢。”
张宏弄清楚情况,心里打定主意,看来要实现借种公鸡的计划,就找覃光明。他这小子就是长得消瘦点,但是个子高,人也还算帅气。
拖拉机在歪仄不平的山道一路颠簸摇晃,车上一家人摇来摆去,时不时撞在一起,车上人紧紧抓牢车卡边沿。九娘被坐前面的都美碰撞多次,鼻子撞痛了,心里生出不满,埋怨说:“都美,坐前面点,老是撞人。”
都美转头强笑着对她说:“前面是铲锄,磕屁股,怎么坐?。你就往大嫂那边挪一挪吧,后面宽。”
九娘原本就看她哪里都不满意,现在因为两手死死抓住车沿,震得麻痛,不敢松手,心中不快,见她顶嘴,生气了,说:“你还娇贵着呢,不下蛋的母鸡,屁股还怕磕痛?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就是糊涂,啥事都不晓得。”
都美见婆婆又说起自己伤心事,心慌意乱,拿眼四下找张宏,才想起他没有上车,只好硬着头皮低头不语。
张广德听老婆说得难堪,大声干咳,一连几次。九娘才停下嘴。
张宏回到家,闯进里间,关上门。都美坐条凳上,身体坍塌,一脸茫然,眼睛红润,像是哭过,知道她又受委屈了。
张宏搓着手,紧张不安地在房里走。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斗胆向都美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以为会遭来都美的强烈责骂,没想到,都美听了,只咬住嘴唇,眼睛幽怨地看向他,表情木然。张宏宁愿都美大骂他一顿,任她捶打,他就看不得都美幽怨冷漠的样子。他心里一虚,膝盖一软,脑子全乱,啪一声跪下来。他搂住都美的腰身,痛苦地说:“都美,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美还是没有出声,神情呆滞,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窗外。张宏心乱如麻,腹中的苦没处倒,难过地说:“都美,我知道你委屈。都是我不好!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我不怪你!”
良久,都美狠狠咬下嘴唇,下决心,平静地看向他:“你想好了,你可不要后悔!”
张宏苦苦地闭了下眼,睁开,毅然说道:“只要生娃,我不怪你!”
“呵呵呵!”都美怪异地笑起来,笑声恐怖。她转过身,走到张宏跟前,呵呵笑声变成呜呜哭声,她抱住张宏,再也无法忍住,失声痛哭起来:“笨张宏!傻张宏……”张宏也止不住眼泪,两人抱头痛哭。
都美开始积攒鸡蛋,藏在两人的屋里。
一天傍晚,张宏裤兜塞两个苹果,背一把铲,佯装巡看庄稼。他往桂花山山脚甘蔗地那里转几圈,修修地埂,打打蔗叶。等到棚屋那里闪出亮光,知道覃光明进棚屋了。他打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转悠到棚屋前。
“覃光明,覃光明,你在棚屋吗?”他轻声唤道。
覃光明在上阁就着油灯看书,听见张宏喊,忙应道:“是张宏二哥吗,进来呀。门虚掩,一推就开。”说着,爬下木梯。
张宏进了棚屋,里面堆放不少锄铲犁耙等工具,还有一堆干净的稻草,一个木梯通往上阁。
“你住上面?晚上不栓门?不怕野兽拱门进来吗?”
“不怕,我在上面看书,野兽怕光呢。你弟有时候来玩,自己推门方便。到夜深睡觉,我才下来栓门。”
“哦,对了,我出门带有几个苹果,吃不完,不带回家了,就给你解解渴。”说着,把苹果放旁边凳子上。
覃光明觉得奇怪,从没有见过张宏这样子。
“二哥,拿回家给向荣向华吃,我不渴。”
“家里还有,不带回去了。”张宏想了想,说:“我爸骂张旺晚上到处跑,原来是来你这里玩。光明,你就不让他晚上跑这里了,省得我爸担心。”
“知道。下次他来,我就告诉他,让他不要来。”
糖厂发蔗票了,莲花村的人们兴高采烈,开始砍伐甘蔗。合作小组有了去年的经验,分工合理,效率提高。每天下午,大家可以早点收工,一家人吃上安稳饭。张广德听张宏意见,告诉张旺晚上早点休息,攒精神,白天为乡亲们来运甘蔗,不要熬夜。
红通通的太阳慢慢遁入西山,把黄灿灿的霞光留在天边,霞光沿着天际延伸,映红一片天空。覃光明骑着自行车,来到棚屋,他停下车,贪恋地看着美丽的晚霞。
上了阁楼,天还没黑,他没事可做,靠在临窗的床上,翻开书本就着霞光看起书来。
“吱呀——”木门被人推开。覃光明纳闷,张旺听了他的劝说,几天不来了。天快黑了,是谁呢?他刚想问,就听到下面的人先出声了,声音轻柔:“覃光明,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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