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P.区别对待

寸头是个单眼皮,不露声色地盯着你看的时候,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若换了别人,定是不敢跟他对视的,别说出言挑衅了。

可方清珏今天就是来找死的,自然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

寸头偏头吐了口唾沫,抬脚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打算自己动手。这时,胡同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了吹口哨的声音。

“嗳,这不是耳东吗?”说话的应该是东北人,带着那边的口音。

陈序扭头看过去,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变了脸色:“川哥……”

方清珏的心重重地跳动了一拍。

他缓缓侧过头,见江川和一个穿着八中校服的胖子从胡同深处走了出来。

他逆光而行,夕阳和朝霞都被甩在身后,只在周身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们都杵在这干嘛呢?”胖子说,“开大会吗?”

陈序顿了顿,才说:“……有点私事。”

“什么私事?”江川站在方清珏旁边,身姿挺拔,“不会是要欺负我弟吧?”

陈序瞪目结舌地指着方清珏,“就他?”

方清珏啧了一声,很不给面子地问江川:“谁是你弟?”

“哎呀!”胖子颇为欣赏地看向方清珏,“川哥,你老弟挺有个性啊。”

方清珏移眸看过去,梅开二度:“谁是他弟?”

胖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像看戏的吃瓜群众似的,一脸幸灾乐祸。他勾着江川的肩膀头,熟络地问着:“咋回事,你弟咋不肯认你呢。”

“是呢。”江川偏头看过来,眉尾微扬,眼里有很淡的笑意,“怎么回事呢?”

方清珏错开视线,“我没瞎认哥的习惯。”

寸头暗暗打量了一会儿,插言道:“耳东,这两人谁?”

陈序有点为难地“呃——”了很长一声,像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他沉吟片刻,回道:“……邻居。”

“邻居啊。”寸头看向江川的目光并没有陌生,反而充满探究,像是对他特别感兴趣。

胖子皱了皱眉,立刻挡在江川面前,说:“川哥,你带他先走。”

方清珏不大乐意:“为什么是我先走?”

“嘿?”胖子斜了他一眼,“真不愧是方程的弟弟,和他一样轴。”

方清珏更不高兴了:“少把我和他扯一块。”

“让你走你就走。”江川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远了。

寸头听见‘方程’两个字,目光又落回方清珏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神情变得有些莫名。

“我可没说这小子能走。”他说。

胖子立刻严肃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寸头扯起一侧唇角,笑得有点邪气,“听不懂中国话?”

“嘿!”胖子来劲了,“今天我就让人知道知道,八中的麻烦不是那么好找的!”

眼看两方都磨拳擦掌,陈序赶忙做和事佬,可话没说上几句,就被寸头推开了。

他带来的不良少年立刻将陈序以及陈序周围的学生都推出了包围圈,看样子,这场群架已经迫在眉睫,必不可免了。

“让开!”方清珏扒拉开江川,扬手就将书包朝寸头的脸砸了过去。

这个举动仿佛是一个摔杯信号,两方立刻冲到一起打了起来。

方清珏挡在江川前面,想护着他,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靠拳头说话的那种人,打起架来却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疯劲,瞬间就撂倒三四个,还笑着反擒拿按地上一个。

他抓着那人的胳膊,顺着胳膊肘屈伸的方向反着按了一下,就听咔嚓一声,又一个人胳膊脱臼了。

方清珏心下大惊,表情诧异极了。

“操!我们也上!不能丢了八中的脸!”八中的几个学生也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拥而上。

陈序迟疑一瞬,也冲了上来。

他们一加入,八中在人数上不再处于劣势,胖子皮糙肉厚,像活肉盾似的冲在前面,下手极黑。

十几分钟后,两方都有人挂了彩,谁都没占到便宜。料到寸头不会就这么算了,江川主动将事揽了下来,说:“给你时间找人,我天天在这,随时约。”

寸头右边脸被书包砸得一片青紫,盯向江川的目光里带着杀气,令人脊背生寒。

“你要帮他扛?”

江川站在众人前面,与他面对面地对峙:“方程是我朋友,想动他,先来找我。”

“行。”寸头用食指点了点江川的肩膀,“我记住你了。”

随后,他又指向陈序,“还有你。”

陈序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走!”寸头踢了踢躺在地上被卸了胳膊的小弟,扭头走出了胡同。

等他们人都走光了,江川甩了甩刚刚疯狂锤人的那只手,回过头来朝方清珏笑:“终于肯反抗了?”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意外地说:“可以啊,你这不是挺能打吗?”

方清珏有点莫名其妙:“我有说我不能打?”

“那倒是没说过。”胖子挠了挠鼻尖,侧过脸与江川对视一眼。

这一眼很复杂,方清珏只看懂了疑惑,于是他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陈序也看过来,明显是想说什么,江川瞥了他一眼,他就立刻闭嘴了。

“散了吧。”

江川捡起方清珏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反手甩到肩上背着,朝胖子歪了下头,“去店里。”

胖子冲陈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撤。陈序意味深长地睇过来一眼,带着其他几个八中学生一起走了。

“走吧老弟。”胖子伸出手来想揽方清珏的肩膀,被他侧身躲开了。

“嘿?”胖子不满地瞪着他。

方清珏没搭理他,用大拇指擦掉唇角的血就跟在江川身后走了。

“嘿!”胖子嗓门更大了,喊完瞪了他的背影几秒才跟上来。

三个人跟走队列似的走成一条竖线,陆续进了理发店。陈婆正在给客人理发,看见方清珏时眼睛一亮,笑道:“方仔来啦?”

胖子一听,立刻伸长脖子往她面前凑了凑,“阿婆,我也来了,你怎么看不见我呢。”

“肥仔来啦?”

胖子:“肥仔也太难听了吧。”

“伍仔来啦?”

“别贫了,赶紧洗手去。”江川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去洗手间,然后就抓着方清珏的手腕进了偏屋。

方清珏垂眼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隐约间,又闻到了那股清新的香气。

这味道很特别,很有层次,就像在海边捏爆了一颗新鲜的柠檬,柠檬味伴随着咸咸的海风一起迎面袭来的感觉。

他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问:“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什么?”江川没听清,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没。”方清珏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没什么。”

“傻了吧你?”

江川将书包放在写字桌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又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碘酒和棉签,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处理他手上的伤。

“还行,只是看着吓人。”

方清珏微微一怔,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酸酸胀胀的。

那群混混下手不知轻重,好在都没带管制刀具,一番架打下来受的都是皮外伤,而且没伤到脸,不然江川也不会将人带到陈婆这。

但方清珏打架时有好几拳砸到了铺着碎石子的墙上,手指关节血糊糊的,看起来有点吓人。

“我自己来吧。”方清珏没被这样照顾过,十分不习惯,下意识往出挣了一下。

“别动。”江川的语气很强硬,动作也很强势,立刻将他手又拽了回去,“右手伤成这样,我看你今晚回去怎么写作业。”

胖子洗完手和脸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哎呀了一声,“川哥,这不公平啊,我手上还破了口子呢,你怎么不管我?”

江川偏过头,朝他抬了抬下巴:“来我看看。”

胖子立马伸出了手。

“哎哟,好大的口子啊。”江川抓着他的手用力往出挤血,“这还不赶快挤,一会儿愈合了该挤不出来了。”

“我操,滚啊你。”胖子抽回手甩了两下,白了他一眼,“你个狗,区别对待!”

江川:“今天那个人有点不对劲,他听见方仔是方程弟弟才非要动手的。”

胖子秒懂,“是冲着书呆子来的?”

江川点头:“你去问问陈序怎么回事,他应该没说实话。”

“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胖子没多留,立刻走了。

方清珏抬眼,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江川:“方仔?”

“怎么,难不成你很大么?”他拿出纱布包扎,认真地连头都没抬。

“没准比你大。”

话音落地几秒,江川才反应过来什么,抬起手来想敲他的头,“学坏了啊,成年了吗就开车啊你。”

方清珏往后躲了一下,以至于江川的手扑了个空,“那你们还早恋呢。”

“谁早恋?”他收回手,撑在书桌边,“你早恋了?”

也许是离得太近,他说话时有微弱的气流迎面扑到了过来,像柠檬味的海浪。方清珏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偏过头,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我才没有。”

他声音太小,有点心虚似的。江川“啊——”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听起来有点意味深长。

“没事。”他低头,将沙布打成结,“我不会告诉你哥的。”

话音一落,方清珏骤然抽回手,“关他屁事。”

他抓起书桌上的书包,拧着眉道:“别总把我和他往一块扯。”

说完,他就扭头跑了出去。

“哎?”陈婆站在门口,刚准备进来,差点与方清珏撞在一块。她望着方清珏的背影,有点纳闷地问:“点都走咗,肥仔唔留低食饭呀?”

(怎么都走了,胖子不留下来吃饭吗?)

江川嗯了一声,“他有事。”

“咁方仔呢?仲想多谢佢送来嘅油柑酒呢。”

(那方仔呢?还想谢谢他送来的油柑酒呢。)

“他得回去做饭。”江川将碘伏纱布都收进抽屉,“晚了怕是会挨说。”

陈婆叹了口气:“档上咁个阿爹,又有个偏心嘅阿妈,都系可怜。”

(摊上那么个爹,又有个偏心的妈,真可怜。)

江川有点意外地问:“外婆怎么知道?”

“唉。佢屋企嗰啲事都传咗十几年,呢一片儿边个唔知。”

(他们家的事传了十几年,这一片哪个不知道。)

“因为他爸吗?”江川问。

“点止啊。”陈婆望着方清珏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咁多年都冇一件新件衫,连鞋都唔合脚嘅,呢娃忒可怜。”

(何止啊,这些年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连鞋都是不合脚的,这娃忒可怜。)

“外婆。”江川眉眼间的线条有极细微的变化,像是被这番话牵动了某根极其脆弱的神经,“你当初也是这么可怜他的吗?”

闻言,陈婆的眸光变深了,视线虚虚落在街上,神情变得有些悲伤,宛如在暮色中窥见了斑驳的光阴和论不出好坏的过往,“你仲憎佢呀?”

(你还恨他吗?)

江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理发店倏然安静下来,谁都没再开口。良久,陈婆收回了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佢比你阿爸可怜得多。”

(他比你爸可怜得多。)

江川抬起眼眸,望向海角街那片马卡龙色的海景房。

港城临近首都,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所以会有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来这边度假,这片海景房就是专门给他们盖的,是港城最贵的房产。

住在那里的人都不差钱。

方清珏住在那里,却几乎天天穿八中校服,哪怕放假也是一身校服。

因为从小到大,他身上穿的,手里用的,肩上背的,每一个都是方程用过且淘汰的。

“他妈不是偏心。”江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像极地冰川的雪,冷得彻骨,“是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儿子。”

陈婆是广东人,会说普通话,但私底下还是和江川说粤语,而且在北方待久了,粤语不正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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