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发走了马夏氏,梁明西和贺存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这件事要和三嫂说么?”贺存湘先开了口。
梁明西想了想,说:“我先去同老太太说吧。”
等听完了马夏氏的这一出闹剧,老夫人看不上她家,倒也觉得是时候给窦瑜和窦云挑选人家了。三房的也与她提过几次,老三夫妻疼爱女儿,自然多有留心,无须自己替他们着急。
窦云还好说,窦瑜却让老夫人有些头疼。过去的好姻缘没能开花结果,随着谢家的出事也成了烫手山芋,身边围的都是些烂桃花。她虽对梁四娘满意,又对梁三郎颇有微词。
梁家三郎闹着要和闫家退婚的时候,听说被其父亲梁珪提着棍子狠狠打了一通,只是养好了伤又主动跪去祠堂,依旧不肯改口。梁三郎的母亲倒是十分讲理,还携礼到窦家登门致歉,说自己没能管教好儿子,耽误了窦家娘子的名声。后来窦瑜被禁足,此事因此不了了之,梁家与闫家的联姻照旧。梁家和窦家之间也未生龃龉,照常来往。
老夫人思忖着说:“年后就要开始留心了。”
虽说在窦瑜的婚事上宫里的太后圣上不一定插手,可若嫁得低了,面子上自然不好看。门第高的,又不一定非要攀附长公主这门亲。此事还得让徐月这个做母亲的上上心。
想到徐月,老夫人的头更疼了,问起梁明西:“善家那个女儿,叫善兰琼的,你可见过?”
梁明西都不用刻意去回忆,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笑了,“自然认得,是个极漂亮的小娘子,脾气也温温柔柔的。”又转而轻叹,“就是身世坎坷了一些。”
老夫人也有所耳闻。善兰琼的父亲善元景也是在朝中做官的,原本是从二品光禄大夫,半年间被撸到正六品下承议郎,后被排挤出了奉都,远放建州岭山去做县令。死前一年他送进宫一封陈情表,结果再次惹怒圣上,圣上又追着他贬官,赶在他咽气前将他贬为了登仕郎。
独女善兰琼自此成了落魄美人。好在她早早与刘家郎君定亲,对方门户虽小,却很是有些风骨,竟没有寻机退亲。善兰琼在岭山守孝期一满便回奉都城暂住在外祖家,等待婚期一到便会出嫁。
“你二弟妹住在寺中时曾见过这个善兰琼,说与她投缘,想收为义女。”老夫人捏着手里的佛珠,有些无奈地说。
“这——”梁明西惊讶不已。
按照情理来说,窦瑜失散多年,又是武公侯次子胡王升帮着艰难找回来的,长公主徐月痛失爱女,幼女失而复得怎么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算做不到移情,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对待小女儿,冷漠得仿佛陌生人。现在还要收什么劳什子义女。
“她性格固执,你是清楚的。我是拗不过她了,五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梁明西也跟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
窦瑜正在房里看书,侍女进来通传说二郎来了,就在院子里呢。
她披上衣裳随佰娘出门去看,见窦亭正蹲在她院子里,背对着房门在地上摆弄。他身材高大,蹲下来挡得严实,看不清到底在做什么。
“二哥,你怎么来了?”窦瑜站在廊上问。
听到她的声音,窦亭才站了起来。他一转身,窦瑜才看到他怀里抱了一只很小的黑色细犬。小狗有些怕人,发着抖将头埋进他臂弯里一个劲儿地拱。
“这是?”窦瑜从前在通州也养过细犬,还是胡王升从一堆小狗里给她挑选出来的,取名十七。只不过平时由胡王升负责喂养照顾,狗与他更亲近。后来回到奉都城他也将十七带上了,如今应该还在胡府养着,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窦亭是个爽朗性子,此刻却有些踌躇模样,犹豫了一下才说:“是有事相求。”他托了托手上的狗子,“送给你的。”
小狗被他托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细声细气地叫唤。窦瑜想到了从前,一时间有些恍惚。
又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窦亭今日忽然到她院子里来,是想请求她在初六闫家琴会时,代他向沈家的二娘沈嘉转交一本书。二人自幼相熟,近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沈嘉不肯见他了。
闫家的琴帖窦瑜确实收到了,可她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她与沈二娘关系也寻常,两人还曾共同竞争过文娥太妃弟子的位置。
圣上登基时原本要立东西宫两位太后平起平坐,文娥太妃却主动请旨不愿做太后,只想出宫去夫河山的行宫里清修。文娥太妃在闺阁中便极负才名,一手好琴无人能比,窦瑜的姐姐窦琦便是师从于她。
文娥太妃当年出宫后想收一女弟子带在身边教导琴艺,因此特意设琴宴,在访客的儿孙辈中挑选。沈家的嫡长女沈沣和窦琦是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众人本以为险些与太后平起平坐的文娥太妃与太后不睦,必然不会收窦琦这个太后的亲外孙女。
谁料最终还是沈沣惜败,只好另寻名师。
后来窦琦去世,沈家便想趁此时机把嫡次女沈嘉送去给太妃教导,谁知又落后窦家一步。窦家居然把刚刚接回奉都不久的她送去了文娥太妃那里。而文娥太妃似乎是念及旧情,就顺势收下了。
可惜朽木不可雕,窦瑜根本不爱弹琴,勉强成调罢了。原本以为文娥太妃听了她灌耳的魔音会直接把她撵回家,谁知太妃还是留下了她。
她定期去夫河山行宫不是练琴,而是上山游玩。行宫各处都被她跑了个遍,放风筝抓兔子,有时候还和太妃赛马。
听到沈嘉的名字,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太后宫中时胡老夫人说的那番话,知道她是胡老夫人十分满意的新一任孙媳人选。虽然自己对胡王升已无什么心思了,可见二哥窦亭这幅明摆着的样子,若真的帮了,莫名还是有点撬墙角的心虚之感。
本朝风气开放,男女间互送个玉坠儿送朵花都不算什么稀罕事。窦亭也常做孟浪之事,没想到这一回倒是羞起来了。
……
等到下午时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用晚饭,梁明西一直忍不住往徐月的方向看。一旁坐着的窦家大伯见了,清了清嗓子,示意她别做得那么明显。
徐月在恩扶寺长久地住着,窦家人都默认她年后又会离家。谁知晚饭前,徐月的私卫和一众下人将她的箱笼一一抬回了府上,院子里也热闹了一阵,看起来至少这段时间是要留在府中了。
老夫人好奇地问了,徐月便直说准备回府里长住。
徐月的目光在埋头认真吃饭的窦瑜身上定了一瞬,若有所思。窦瑜感受到了母亲的视线,觉得奇怪。
她敏感地察觉到母亲待会儿有话要说。
果然,饭后徐月也没有立刻离开,开门见山道:“阿琦故去后我伤心欲绝,始终走不出来。从前我有两个女儿,少了一个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想认善家的女儿兰琼做义女,与阿瑜姐妹相称。明日就带她来府上给老太太磕头,也见见各位叔伯婶娘。”
窦瑜看向了母亲,见她提起善兰琼表情十分温柔,哪怕自己初回窦家时也从未从她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徐月一句话在厅上惊起千层浪,窦益亦是十分震惊。窦家人心思各异,视线都时不时飘向窦瑜,连郭素都朝她看了过来。
郭素重生前就知道窦瑜在窦家过得并不算好,她是由自己从通州带回来的,路上相处的一段时间也不难看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所以后来碰见她有难处就常替她出头。
只是他还是谢述时到底与她来往有限,见到的机会并不多,能在她受欺负时碰上已算难得了。真的阴差阳错变成了郭素,才直面窦瑜在窦家的难堪。
今日便是第一桩,且来自她的亲生母亲。
窦云萎靡的神色稍变,也支起耳朵认真听。杜舒兰一惊一乍道:“善兰琼?”见徐月向她看了过来,声音转小,低声说,“听说她自岭山回来,就一直在外祖钱家住着待嫁了,钱家人能同意吗?”
若只是备上一份厚礼收为名义上的义女,徐月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吧。杜舒兰再傻也看出来,徐月对认义女这件事认真得有些过头了,竟还要带到府上给老太太磕头。即使善兰琼的父母都不在了,钱家也不可能同意。
杜舒兰对善家的情况了解一些。
善兰琼定的亲事是刘家的独子刘仲山。刘仲山与寡母相依为命,长相平凡,学业也平凡,好在读书还算刻苦。他与杜舒兰的儿子窦勉同年入学,关系还算不错。刘家日子最艰难的时候,窦勉还和她讨过钱去接济好友。
后来窦勉落第,刘仲山却考中了进士,虽然后来只得了个九品奉礼郎这样芝麻大小的官职,刘家的生活却也渐渐好转起来。这个刘仲山对善兰琼死心塌地,大有非卿不娶的架势,所以即使善父被圣上不喜,他依然不退婚。
最近几天事情多存稿改得慢,每天晚些更新,18点以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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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善兰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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