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最近经常把矢车菊、郁金香、玫瑰花组合成的花篮放在门口当广告，很漂亮的配色，就连街对面的家居店橱窗镜里都有它们的身影。”

莫娜调出地图，在家居店上画了一个红圈。

“街对面有摄像头？被告是玻璃材质的？

不······不是这样。

这张所谓的监控照，是截取镜子所映出的部分场景翻转得到的！”

乔伊看着照片中的“转转花店”四字，突然反应过来，她控制制图软件将图像左右翻转。

“这样就对了，镜子中的文字应当是镜像翻转的，”莫娜对她的帮助予以肯定，“至此，新的事实已经被呈现出来，检方对这部分图像进行处理的原因也浮出水面。”

经过左右翻转，托尼的前进路线发生了180度的变化。

“被告当时要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小巷，他只是在案发之前恰巧路过那附近，然后往反方向的某地走，然后在那里挨了一顿胖揍，还得赶去餐厅赴约，他根本没有犯案的时间！”

托尼的神情里原本还带着点沉冤得雪的慰藉，越听肩膀垂得越低。

“莫娜，为什么事实从你口中说出显得我既没用又狼狈？”他问。

“这怎么会是我的问题，去怪那个把你打了一顿的人吧。”

调侃完倒霉的被告，莫娜看向法比安。

“芬克检察官，辩方希望你能给出解释。

监控究竟装在哪一边，只需要让人实地去看一眼就会明了，在这上面狡辩没有意义。

为什么你要捏造证据诬告我的委托人？“

议论声随着律师的诘问越变越大，沉默的男人终于退无可退，彻底淹没其中。

他从每一次与听众无意的对视中读出了不信任，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都是这个小镇的错，这个闭塞的地方配不上他的裁决，蝉联哈博格区最佳检察官13年的男人怎么可能栽在这里！

莫娜看着这位曾经的对手，恍然惊觉时间已经把这个人固化成了一个盲目自大的老头，在面对质问时只会发出“嗬嗬”的气音，完全没有了当年令人心惊的奸诈。

他已经溺死在自己获得的权势之中了。

她的心灵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不再去看那只水鬼，继续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辩方已经论证了监控的疑点和被告在27日晚的行动，现在让我们来谈谈马库斯案。这起案件的动机一直成谜，再加上同款铁棍殴打的死因，有一段时间大家都认为这是随机杀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接下来辩方会针对本案立证凶手的杀人动机，这是独属于我——酒吧老板莫娜·赫斯特的情报。”

法官缓缓扬眉：“你持有这块拼图，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原谅我的独断，法官大人。直到刚才，我才确认了这块拼图的意义。”

莫娜再次将雨衣模型展示出来。

“这个？31日案件中才出现的证物与29日晚的案件有什么联系？”法官并未理解此举的用意。

“这件雨衣确实是在7月31日才派上的用场，但被告是在何时、怎么拿到它的？与马库斯之间又有什么关联？这些才是辩方接下来要说明的重点。”

在场其他人眼中都充满疑惑。

一件款式普通、随处可见的雨具，我们是否有必要深究它的来源？

然而辩护律师的神情是如此笃定，于是他们只能集中注意力继续听下去。

“这件雨衣的吊牌还未被拆下，我们可以看见生产厂家的名称和标识。沱牌而衣……一个并不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厂家还没打出知名度，但我曾经见过它……就在7月28日当天。

那天我刚把一个员工开掉，因为我在清点库存时发现看守货品的家伙倒卖了几箱价格不菲的酒中饱私囊，他拒绝做出赔偿，我便扣押了他网购到自己宿舍里的奢侈品做抵押，其中就有这么一箱雨衣。

一个独自住宿的人网购了一整箱雨衣······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对吧？所以我对那个箱子上标注的名称印象深刻。

没错，正是这个沱牌。

我当时还随手打开看了一眼，箱子已经被拆封，看上去满满当当，上面粘贴的快递单号被撕掉一半，没有办法确认来源。

直到第二天傍晚准备活动时，一名疲惫的快递员走进酒吧，我才知道这箱雨衣是怎么来的：他把两个外观很相似的箱子搞混，错将雨衣送到酒吧，想要重新配送，当快递员得知箱子被拆封后有些绝望，但还是把货物带走了。

再一次见到这个箱子，是我承接委托、前往旧货市场调查的时候。”

莫娜从资料中调出马库斯的笔记本摘拍。

“这是马库斯老爷子用来清点旧货市场入库用的手抄本，原定在28日送达的某样货品被做了重点标记，名字是······沱牌雨衣，”她停顿片刻，给周围人以消化时间，“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已经看出那名监守自盗的员工与马库斯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了。

乔伊女士，请你帮我将这段监控录像上传到证据库中，谢谢。”

这是蓝草酒吧大厅的监控，谈话的双方是莫娜和维托·奈利，时间为7月28日的中午。

维托从一开始的老实维诺到被戳穿之后的流氓做派被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他一度想威胁莫娜让她放弃赔偿，最后发现打不过对方后仓皇逃走。

乔伊对自己看到的景象大为震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到底是怎么通过招募面试的？”

“熟人介绍，说是需要钱生活，交朋友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对吧？”莫娜微微一笑，随后恢复严肃，“说回那箱雨衣，快递员将它重新包装送回旧货市场，但箱子内部应当还留有我和维托的指纹，只需一个小检测就能证实。

据当时在旧货市场执勤的警官说，被送错的另一样东西是品牌名称很相似的酒，但他们并未在市场内找到相关的货品，我也非常肯定自己订购的产品中没有类似名称的酒，这恐怕是维托自行购买的东西。

“倒卖老板的酒买了另一种酒送到酒吧……呃，”乔伊试图为这种行为做一个诠释，但她失败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他的用意，“莫娜摇头，”但这箱酒一定有猫腻。

现在我们可以推断受害人在发现这箱东西之后的行动。

马库斯发现了一箱不属于旧货市场的快递，于是做下标记将它单独收捡。他可能通知了快递员告知货物问题，也可能翻看了快递单号，知道这箱东西的主人是谁，发现此人被酒吧炒鱿鱼后决定单独找他聊聊。

马库斯的女儿朵拉曾证言：29日晚，老爷子很可能约了一个人在酒吧见面，时间是八点，而他就在这个晚上意外死亡，这些关联绝非偶然。”

法官沉思片刻：“辩方律师认为凶手曾在酒吧与马库斯接触？

“当晚的活动我全程参与，并未发现类似的人出现在马库斯身边，我更倾向认为这个人故意放了鸽子。

马库斯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次日七点，十一点便离开酒吧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遭到殴打，并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惯，一定有某种特殊缘由促使他在那个时间点回家。

例如……带凶手去拿存放在某处的酒。”

“嗯……“乔伊冥思苦想，“这么顺着想确实没问题，但真的有人会为了一箱寄错的网购酒杀人吗？”

“可以立证动机。”

“啊？”

“可以立证动机，”莫娜又重复了一遍，“辩方已经从维托·奈利的举动中推导出了动机。”

她的发言再一次将庭审气氛推向**，法官站起身，狠狠敲下木槌。

“辩方律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中回荡，莫娜看着这个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女性，轻轻点头：“是的。”

“很好，”法官将小槌置于掌心，重新坐下，“那么……你就立证吧。”

律师站直身体，此处的渲器如潮水般退去，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你留下的线索，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她启唇，声音自混沌之中开辟疆域：“辩方请求传唤证人席拉·阿德拉入庭！”

这名女士的模样已经和莫娜初次看到她时大不相同。从今年的春天起，她的生活就一直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来到法庭旁听、站上证人席的，只是冬日里无声静置的蝉翼。

“你是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对吗，女士？”莫娜问道。

席拉机械式地点点头。

“除去已经登记在案的证词，您是否还有所保留？”

“……”

“拜托您了，女士……这也是为了布菜克。”

这三个字让蝉翼找回了些许力气，她动了动嘴唇。

“第一场谋杀发生时，布莱克就在现场。”

这个重磅消息让听审席炸开了花。

蝉翼仍尽力摆动着。

“27日晚九点过半，布莱克跌跌撞撞跑回家，他手上都是血，衣服和裤子上也蹭了不少泥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什么银色、红色、太阳之类的蠢话······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带上手枪去了那条巷子。”

“为什么你会在第一时间锁定那条小巷？”

席拉的呼吸变得急促。

“因为他们总是约在那里交易！”

“谁和谁，做什么交易？”

“我儿子和维托，他们在进行毒品交易！”

绝望的事实让席拉找回了力气，她的情绪如暴风般袭来，话匣子终于被打开。

“我知道那小子总想把我儿子骗出去，他都已经变成那样了，维托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

布莱克以前一直是个好孩子，他永远不会让他母亲伤心！

一定是维托！那个男人害死了我儿子！”

母亲叫喊着，趴在证人席上泣不成声。

莫娜拿出一份报纸截图，那是几年前某个少年在戒毒互助小组发表演讲的报道，他的女友发在社交主页上炫耀的东西。

“维托·奈利曾经吸过毒，他完全有能力接触到购买渠道，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身份从买家变成了卖家。

徜若把‘毒品交易’当做立足点，案件中的人和事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7月27日晚，布莱克与维托约定在小巷中“交易”，维罗妮卡误入其中目击遭到杀害，布莱克随后逃走。

7月28日，马库斯收到有问题的“酒”，根据快递单据找维托面谈，次日晚被杀害。

7月31日，维托终于成功将布莱克骗到小屋内杀害，又将意外来访的老福勒杀害，最后在与同伙抛尸时发生分歧，自己中弹身亡。

这就是辩方主张的立证。”

莫娜结束陈词，法庭在片刻的安宁之后，忽然响起一个小声。

癫狂、高亢、令人毛骨悚然——一如检察官现在的模样。

“辩方既然把这名证人请上来了，为什么不再多聊聊第一起案件，当时在场的不止这几个人吧？”

莫娜看着那张写满不顾一切的脸，心不断往下沉。

“……检方想说什么？”

法比安将第一现场的照片调上可触屏，血淋淋的小巷看上去触目惊心。

“维罗妮卡遭殴打致死，现场不可能有这么多鲜血，这里一定还有一个死者，而那个凶手的正脸已经被席拉刻在了脑海里。

艾米莉·欧根——她才是逃脱在外的杀人犯！”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最后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