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臣一见她的脸色,就知道这事还有隐情,于是半真半假地唬她:“姐姐,你要是又想起什么来,可得告诉我们,不然弄错了,这符就不管用了。”
村妇听了这话,果真犹豫了半晌,支吾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家里的开销归我管,有时候为了手头宽裕一点,我就……就跟他多报一点数。”
梁陆是见识过一些结了深仇大恨的冤家的,一听是私房钱这种小问题,便松了口气,笑着安慰她:“这没有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想你丈夫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
他还没说完,吴臣暗暗捅了他一手肘,示意他仔细看。
梁陆满脑子问号地看向村妇,只见她眼神飘忽不定,坐立不安,似是个心虚的表现。
他是连稍微拐弯抹角一点的话都听不明白的人,哪能明白她这一波三折的是个什么意思,当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臣接过话茬,摆摆手道:“行,你的问题啊,这种低级的符就能解决,赶快拿回去贴棺材上吧。”
他态度一转,像是不耐烦了要赶人,村妇有点慌了,连忙问道:“这,这是低级的符?”
符咒只问管不管用,难度高不高,哪有低级高级这种说法,梁陆下意识地想解释,被吴臣一脚踩回了肚子里。
“没错,”吴臣一脸正色道,“画符可是要伤道行的,越高级的符伤得越是厉害,你用这张低级的就行,不必浪费那种高级的了,平白无故的还要伤小师傅的道行。”
梁陆听他胡说八道的简直全身难受,又被拦着不让解释,脸上的表情为难极了。这看在村妇眼里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的道行,所以面色不善。
她忙将那张符往前一推:“这张符我不要了!小师傅,你再给我画一张吧!画那种高级的! ”
吴臣故作惊奇道:“诶!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收回去,我们没有什么高级的符,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行啊!”村妇连连摆手道,“这低级的符治不住的,得高级的才行!”
“哦?”吴臣皱了一皱眉,问道,“那是为什么呢?听你刚刚说的,明明这张就能管用呀。”
村妇脸颊上染了红,蚊子似的小声道:“这……这是因为……”
吴臣把脸一板:“我就知道!你啊就是听说有更好的就想要更好的,根本不管这会对我们小师傅造成什么影响。我可跟你说清楚了,高级的符比低级的符要贵好几倍不止呢!”
梁陆见他越说越像江湖骗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制止:“七师弟你别说了。”
又转头对那村妇道:“你别听他瞎说,没有什么高级的符,你就拿这张回去吧,我们不收你的钱。”
他不说不收钱还好,这么一说,那村妇更加相信吴臣了。
免费的哪有好东西?无非就是不愿意伤道行画更高级的符罢了!
村妇情急之下,猛地握住了梁陆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师傅你救救我!救救我吧!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钱才愿意再画一张?”
梁陆从小到大不近女色,随缘观里连只母鸡都没有,陡然被她这么一握,脸都臊成了猪肝色,语无伦次道:“诶,你你你,你别……先放开……”
吴臣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欣赏够了之后,才不急不慢地将梁陆解救出来,问村妇:“姐姐你贵姓?”
村妇道:“姓田。”
“田姐姐,”吴臣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帮你,是你不肯跟我们说实话呀,为什么要更高级的符?你在害怕什么呢?”
他语气一缓,就显得特别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心事,更何况村妇被他那胡诌的高级低级符破了一半心防,低头想了想,大概是觉得确实没别的办法了,也就慢慢跟他们说了实话。
原来这村妇比她那刚去世的丈夫要年轻许多,是从别的村子嫁过来的。那村子穷得人神共愤,只要能出来就是好事,所以她一开始也不觉得丈夫年纪太大是什么问题。
丈夫也从不要求她下地干活,自己外出打工,把家里一应开销都负担了过去,日子过起来还算平顺。
然而丈夫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跟单身似的,时间一长,就不小心跟别人发生了爱情。
村妇一打开话茬,突然诚恳了许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描述了一遍。
梁陆听得面红耳赤,吴臣倒是很平淡地一点头,用特专业的态度问道:“那你丈夫是怎么去世的呢?”
这事这位田姐姐虽说办得不怎么地道,但那大郎只要不是让她喂了药死的,就是一起普通的绿帽事件,不至于弄到诈尸的地步。
村妇闻言愣了一下,听出了吴臣话里的意思,忙道:“他那是突发心脏病,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吴臣“嗯”了一声:“如果只是这样,你也别担心,一会儿小师傅再画一张符,你带回去之后,再给你丈夫多烧几柱香道歉,然后就把他埋了吧。”
他说完就以为这件事了了,梁陆也拿起笔准备再画一张符,不料村妇“唔”了一声,似是话还没讲完。
吴臣和梁陆同时抬头看她。
村妇一咬牙,道:“反正已经说了,还有一件事索性也告诉你们吧,小师傅,你可一定要给我一张管用点的符。”
梁陆其实准备画一张一模一样的给她,闻言提着笔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只好道:“你说。”
村妇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人,那人是他的弟弟……”
“这……”吴臣立即领会了“那人”指的就是那西门庆,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这种关系确实是比较拉仇恨值的。
村妇继续道:“诈尸那天晚上,他弟弟也来守夜了……”她没说完,脸颊上飞起两片绯红。
“啊这……”吴臣再次心领神会了。
梁陆不明白她怎么说着说着就不往下说了,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问道:“然后呢?”
吴臣捂住他的嘴,对村妇道:“你放心吧,小师傅一定散尽修为给你画一张最高级的符。”
梁陆呜呜两声,沾了很多朱砂,低头画了一张跟之前一样的符。
送走了这位村妇之后,城隍庙再没迎来下一个客人。
黄昏之际,吴臣和梁陆收拾收拾东西回山。
梁陆抱着笔墨符纸,一边走一边看着吴臣微笑。
吴臣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他:“小师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梁陆诚恳道:“我觉得你特别聪明,能还能学江湖骗子,随便说几句就能让别人对你说实话。”
这句不知是赞是损的评价不知戳中了吴臣哪个点,他忽然眼皮子一跳,无奈道:“过奖了,也不是随便来个谁我都能让他说实话的。”
梁陆自然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乐呵呵地道:“已经很好了,我都没看出来那位姓田的大姐还有那么多隐情呢。”
吴臣偏过头看他一眼,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她丈夫真的诈尸了吗?”
梁陆摇摇头:“虽说她做了一些对不起她丈夫的事,但光凭这点怨念还不足以令遗体诈尸,要令已离体的魂魄复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极高的修为和精妙的阵法,是万做不到的。”
吴臣道:“那棺材里传出的声音……?”
梁陆想了想道:“我猜可能是老鼠之类的动物造成的吧,或者是田大姐内心有愧,误把其他地方的声音当成了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声音。”
吴臣一点头:“看来是《走进科学》。”
梁陆迷惑:“走进什么?”
吴臣笑道:“没什么,如果真是心理作用,有了你给的那张符,说不定就克服了。”
梁陆也笑了:“嗯,希望如此。”
回到观里之后,吴臣与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上了晚课,然后便回自己的屋子。
隔着老远,他看见一个人影在屋外徘徊,走近了一看发现是黑豆大师兄。
吴臣将黑豆上上下下一打量,眯起眼睛笑开来:“你好啊,大师兄,身体好些了吗?”
黑豆神色不善,一看就是来找事的,吴臣笑得越璨烂,他的脸就拉得越长,忽略了客套的问候,劈头盖脸地质问:“是不是你在我的饭菜里加了东西?”
吴臣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哪里来的话?六师兄不是说了今天的饭菜是他准备的么?”
黑豆冷哼一声:“你每天都要去厨房,趁人不注意加点东西也是很容易的事。”
吴臣笑道:“按照这种说法,厨房又不是禁地,谁都可以去,那么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手脚,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黑豆瞪着他:“因为只有你有动机,你想进藏书阁。”
吴臣在心里啧啧两声。
太单纯了,这黑豆原来竟是个黑憨豆,师父也真是的,不让徒弟出山走走,他们怎么能知道人心险恶呢?
吴臣歪了歪头,奇怪道:“藏书阁又不是不让人进,我想进藏书阁为什么还要给大师兄你的饭菜里加东西啊?”
黑豆被他噎住,心知继续说下去,就只能承认自己这些天故意使绊子不让他进藏书阁,一张脸再次给憋的黑紫黑紫的,吴臣差点以为他又要跑厕所了,他才咬牙切齿地道:“好,很好!大师兄以后会好好盯着你!”
说完,他一甩手,气势汹汹地走了。
吴臣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在原地乐了一会儿,哼着走调的洗脑小曲进了屋。
然而身后的门一关,他忽然僵住了,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像哪里不对劲,哪里呢?
对了,鳌拜呢?它在屋里吗?在的话为什么不开灯?
吴臣想开口喊鳌拜,可还没发出声音,喉咙就像被冻住了。
一只手从他的右腰开始,缓缓摸过去,直到从后面搂住了他整个腰身,同时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喉结。
他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声音,低声笑道:“学弟,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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