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村支教怪谈(二二)

佘晓蕾从T大师范大学毕业后,进入一所重点中学教书——

语文老师。

工作后第一年的暑假,她从网上了解到贫困山区招募支教教师的事。

她教了一年的书,发现自己热爱教学,决定把教书作为一辈子的事业。

不顾朋友劝阻,她毅然报了名。通过面试、约谈、证书提交、协议签署等等一系列事宜,她踏上了支教的路。

【山村真偏真远阿伟!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怎么来的。对!我坐飞机、换动车、换绿皮车、换中巴车、换拖拉机,最后最后最后,你猜我换啥?我换了头驴!!这辈子头一次骑驴谁懂啊!!!】

她给好友发了条信息。

好友很快回:【那你还怪累的嘞(颜文字),平时上课教书,放假还去支教,你教不腻啊?】

佘晓蕾在心里暗笑一声,没回消息。收起手机,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大山里新鲜的空气,又呼出一口肺里的浊气,一时间觉得整个人轻盈起来。

她听见潺潺流水声,夏日的蝉鸣声,远处人家院子里的狗吠声。满眼是绿,满眼是青,满眼是蓝。这让在大城市里,每天听着机器轰鸣声的双耳,照着光污染的双眼,都得到了净化。

真是来对了!

很快就有人来村口接她。来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大爷,自称是这个村的村长。佘晓蕾把盖过章的文件交给村长,又告诉了村长几个生僻字怎么读,什么意思。村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欢迎她来支教,替孩子们感谢这位优秀的老师。

支教教师除了她之外还有五男二女,一共七人,但有五人是大学生,实习期满,要急着回学校写论文。教师就只剩下她和两个男老师。

任务一下子繁重起来,但她不怕吃苦。排课、备课、磨课,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但真正站到讲台上的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幼稚得很。

班上的学生——姑且叫学生——从两三岁到十六七岁都有,两三岁的在地上爬,十六七岁的就在后面追。

佘晓蕾刚说了句“请同学们安静”,三岁的就哭了。十七的赶紧抱起来:“老师,对不起,我去喂奶。”她边走边撩起自己肥大的上衣,就着教室外的墙根蹲下,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背影斜长。

原来是妈妈,不是姐姐。

佘晓蕾两眼发愣。

离离原上谱。

村子里教育资源稀缺,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从小没正经读过书,靠着这种公益慈善一样的支教,认识了几个字,然后就嫁人了。

认字不多,课文就读不了,课就没法教。佘晓蕾看着自己毫无进展的一天,回到教工宿舍就趴在床上哭了一场。

她又累又困,天气闷热,水土不服,她从来到这里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个穿着蓝色碎花小褂的女生,十二三岁,名叫招娣。

招娣怯生生地,像蚊子一样小声说:“老师好。”

佘晓蕾问:“招娣,你找老师有什么事呀?”

她语气柔缓,招娣也不觉放松许多。她拿出身后的油布包,塞到佘晓蕾手里:“菜团,食堂里没看见老师,怕老师吃不惯,拿了两个......老师再见!”

招娣一溜烟跑了,佘晓蕾回味着她颠三倒四的话,明白过来,招娣在食堂没看见她,怕她是因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又怕她饿肚子,于是包了两个菜团子给她。

菜团子团很圆,一看就知道做的人手很巧、心很细。油布裹得严实,拿到手还是热乎的。她咬了一口,竟然尝出了猪油的香味。

这个村子很贫穷,几乎没看见过猪羊这些牲畜,鸡都罕见,倒是临水,鸭子不少。

猪油在这里是稀罕物件,招娣和在面里给自己做了菜团子。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狠狠摸了一把,给自己打气:“佘晓蕾,你可以的!你行!想想你变态的导师和你内卷的室友,你最后都战胜了他们,你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难!”

她一夜没睡,先给室友发了条信息,询问室友意见,但一直没收到回信。她便再次翻开课本,一段一段读起来。

她没注意到的是,那条信息旁有一个小小的叹号,代表发送失败。但这个小叹号很快消失。

第二天站到课堂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人却信心满满:“同学们早上好,今天下雨了对不对?你们是喜欢晴天还是喜欢下雨?”

谈到天气,有人开始回答,但回答只是零散几个人。

她掏出二十几张小卡片,分为三种:太阳、云朵和雨滴。她把卡片发给每个人。

“现在,我们起来活动一下,请大家把教室桌椅摆成三组,拿到同一种卡片的人坐在一起。等会儿我们上课就按照这个分组。”

只要不动脑,大家都还比较快乐。村长和家长也嘱咐过要听老师的话,学生们很快动起手来。

坐好后发现,分组基本上按照年龄,六岁到十岁的是太阳组,十一到十四是云朵组,十五到十七是雨滴组,当然那些两三岁的孩子都跟自己的妈妈分在一组。

佘晓蕾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同学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今天会下雨吗?”

大家摇头。

“去年和前年的今天是不是也下雨了?”

有人好奇地瞪眼。

佘晓蕾心想,还好我昨晚提前查了报纸上的天气。

“老师猜测,明年的今天很有可能也会下雨哦,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老师?”

“老师现在告诉大家,因为这一天下雨和两个人物有关,一个人叫牛郎,是个男生,一个人叫织女,是个女生。他们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了。”

“老师,一千多年前也有人吗?”

......

佘晓蕾把语文书上的课文都编成了有趣的小故事,很多学生喜欢听她娓娓道来。借着故事又教了课文中的生词,教学效果格外好。

学生多,老师少,每位老师要教好几门课。

佘晓蕾还负责英语、数学和自然科学。她还是个就很擅长英语和数学,但自然科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她向其他老师请教,其他老师建议她,不如教些安全急救的知识,以后孩子们走到哪里都用得到。

佘晓蕾有位室友,原本是学法医专业,大二转专业到心理学,有些医学的底子。她发信息:【冯霏霏,我需要你的帮助......】

一转眼一周过去了。佘晓蕾渐渐和这里的村民熟悉起来。她发现女性对她还算友善,男性就稍微冷淡些。这也容易理解,她是个年轻小姑娘,和已有家室的男性走太近也不好。

而学生对她的态度就可说是亲切、熟悉、熟捻,尤其是女生。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给她带一份,和姐妹做驱蚊草包时也会想着给她做一个。她来这里支教没有报酬——虽然听说前几年是有的——又牺牲自己的时间,但她觉得收获满满,内心无比充盈快乐。

【你教不腻啊?】

——怎么会腻呢?你永远不知道这种有来有往,彼此真心相待的快乐,这种为自己梦想奔赴的满足。但是冯霏霏,你为什么都不回我消息呢?考上研究生就不理老同学啦?始乱终弃的女人!

佘晓蕾放下手机,叹口气。

夏夜闷热,她出门走走。

从进村子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件事——每家每户门口都摆着一个大木盆。

她知道这个村子原本是打渔为生,后来河流改道,造成河水枯竭,鱼类资源大量减少,几条青黄不接的小鱼苗根本无法维持村子的生计。于是村里人纷纷进城务工,走不了的留在村里的,开始改行种地。

但地质条件不好,每年收获的产量总是很少。加上气候因素,又是一场暴雨来袭,河流涨水灌入农田,一整年都能颗粒无收。

人们生活很清苦。

佘晓蕾觉得他们很可怜。

但仔细一看,木盆里的水渍还没有干涸,甚至有些暗红的痕迹。现在还打渔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维持生计的方法。

却在这时,一家农户的门打开了。干瘦的男人抱出来一坨红白相间的东西。

真的只能称为“东西”,像个婴儿,但半边身子发红,半边身子雪白,最诡异的是,婴儿两条胳膊下还有一条更为细小的胳膊。

它刚出生,肚脐连着的脐带还没剪断,骤然接触到空气,哇地一声哭出来,两条胳膊挥舞着,连同下面那条更小的胳膊也能动。

屋里跑出来个女人:“是女孩吗?”

男人把婴儿两条腿掰开给女人看,手势像在验货:“没把的,没用。”

女人把婴儿接过,放进木盆里,抱着盆走向河边。

佘晓蕾跟了过去,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女人拎起婴儿的头,脸朝下,浸没在河水中。

婴儿挣扎着哭起来,但她太柔弱了,无法反抗成年人的力量。没多久,哭声就消失了。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借着反光,佘晓蕾看到了,那是一根长针。女人恶狠狠地把针插进婴儿的右眼,在眼眶里搅拌了两下,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别看见我们家,别再往我们家投胎来。”

鲜血流了一脸,女人把婴儿丢尽河里,像是丢一块抹布。

婴儿顺着河水被冲向下游。

女人往上游的方向走了几步,蹲在河边,洗刷木盆,一边洗一边念念有词:“女孩去,男孩来,女孩去,男孩来......”

佘晓蕾藏在一棵大树后,死死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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