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第一节是心理学导论课程。

冯霏霏走进学校便察觉不对劲，有几个平时经常和她打招呼的学生迎面走来，都以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随后匆匆走过。

脚步放缓了些，她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就是那个上论坛的老师啊，她真的杀过人？”

冯霏霏立刻打开手机，已经有人把校园论坛的帖子转发给她：【T市某校心理学部教师冯某曾犯故意伤人罪被关进安定康复医院。】

蓝景逐：【冯霏霏，你们班的学生在闹事，你先不要来上课了。】

蓝钰甄：【霏霏，快回公寓！我让我哥给你请假去！】

冯霏霏关上手机往教学楼走，楼里却出来一群拿着菜叶子和鸡蛋的学生。她不和学生发生冲突，立即转身往反方向走。

忽然，身后的小路上飞速冲出来一辆重装摩托车，迎着冯霏霏驶来。她转身就跑，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她，他们举着手机拍照。

冯霏霏闪进一条小路，那辆摩托却根本不在乎路面宽窄，骑摩托的人技术很好，前轮离地，越过两个减速带，车速再次提高，势必要撞上前面的人。

这段路上经常有起晚了的学生为了赶课抄近路。

冯霏霏不敢多做逗留，立刻扔了包，减轻负担，从灌木丛跳出去。

身后的摩托竟然跟在她后面一起越过来。

骑摩托的人她不认识，却看着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半刻回忆不起来，只能集中精神想着躲避。也不能进楼，这个时间楼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即便她跑步速度不慢，却也比不过摩托车。

眼见车头就要朝她撞来，她就地一滚，闪到了一边。

摩托车车头非常灵活，前轮一转，直接朝她碾过来。

冯霏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耳边轰鸣作响，手臂几乎已经感觉到轮胎的热度。

就在这时，旁边窜出一道人影，把冯霏霏往反方向一带，两人在地滚了两圈，不知是谁的头磕到了便道，下一刻，两个人一起在原地消失了。

骑摩托车的人愣了一瞬，自言自语：“是公寓的人？”

他把头盔摘下，两旁看热闹的学生立刻离他远了些。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右眼眉骨贯穿至左脸颧骨下方。

冯霏霏和江洄出现在公寓大厅里。

江洄爬起来去看冯霏霏，却见冯霏霏昏了过去。他伸手去摸，果然，她的脑后磕出来一个包。

蓝钰甄问：“怎么回事？”

江洄把刚才二人在学校里遇到飞车党的事说了一遍。

江媛说：“肯定是撞伤了，快去医院！”

江洄却摇头：“不行，外面有人盯着她，那个人是凭空出现在学校里的，我怀疑他和我一样，都是公寓里拥有规则的人。”

公寓里有一个有一条特殊规则：只要拿着门禁卡，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坐标。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国家、甚至想去海里都做得到。只需要将这个位置的坐标用血写在门禁卡上，就可以瞬间到达。

只不过到了那个地方，就要遵守那个地方的规则。比如这个坐标是在马路中央，这时忽然开过来一辆车，接下来的事，公寓就不负责了。

所以拥有这种规则的人通常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地点，最常见的就是公寓大厅或者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规则只能使用三次，因此通常是关键时刻保命来用，没有谁会随随便便使用在一些不相干的地方。

拥有这条规则的是公寓的楼长。

每个人当上楼长后，app里会自动弹出来一条消息，告诉楼长这个规则，并且格外注明，这条规则其他人不知道。

意图很明显了，如果能拥有这样一条规则，相当于多了一个保命道具。在怪谈中，多一个保命道具就相当于多了一份活下来的希望，多了一份活着离开公寓的希望。

没有人不想拥有。

所以作为楼长，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告诉任何人。在使用之前不让任何人看到。

不让任何人看到、知道的办法就是不能为了任何人去使用，只能为自己用，确保使用的当场没有其他人，如果有，确保他们已经死了。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一个住户走下来，他看见江洄愣了一下：“楼长，我刚赶回来拿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要出门？”

他夹着个公文包，刚才出门就是把里面的一份文件落下了，这才想着回来拿。

江洄面不改色地打了个招呼：“和你一样，想到忘记带东西就回来了。”

“哦，这样，这位怎么了？”他指着地上的冯霏霏。

江洄说：“回来正好看到她躺在地上，可能不舒服。”

“哦哦，糟糕！我得赶时间！”

他消失在公寓门口。江媛低声骂他：“你也太大胆了！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而且还用这一招带人回来。”

别人家楼长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被这世界上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家楼长倒好，先是在怪谈里带了自己和蓝钰甄躲过一次规则惩罚，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冯霏霏带了回来。

江洄神色坦然：“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想到其他办法。”

大厅里陆续走过几个住户，每一个过来都要询问一番。蓝钰甄推了推江媛：“先把人扶上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每个住户的门禁卡还是自己房间的房卡。冯霏霏的房卡就在她的口袋里。

房间里昏暗，一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拉窗帘。桌上床上甚至地上都是散落的书籍，吧台上还放着一杯喝到一半的咖啡。

虽然算不算脏，也和整洁不挨边。和她整个人形成鲜明差距。

蓝钰甄帮她在床上收拾了个地方，叫江媛把她小心放下。蓝钰甄看着手里的书，都是和心理学相关的专业书和论文。

她记得蓝景逐说过，冯霏霏是学心理学专业的。

这时，蓝景逐的电话打了过来，蓝钰甄赶紧接起来。蓝景逐的声音有些焦急：“甄甄，你快登社交账号看一眼，有人把我们学校论坛上的内容截图转到社交网站了。上面写了冯霏霏的身份。”

蓝钰甄赶紧登陆了账号，上面热搜的第一条显示：【知名律师冯若萤女儿曾故意伤人致死】。

冯若萤是三十多年前著名的女律师。她才学丰富，相貌出众，只要她经手，鲜少有打不赢的案子。她最常维护的案件是家暴案，对于家庭困难的女性，不收取任何费用，反而还会自己拿钱贴补。她的口碑在律师界极佳。

当时追求她的人非常多，有企业家、社会名流、甚至当红一时的影星。但她嫁给了一个刚刚和兄弟白手起家的房地产开发商。

姓杜。

冯若萤对自己的家庭保护得很好，只知道她有了孩子，却没有任何孩子的信息。直到十几年前，她和丈夫杜先生双双在事故中丧生，孩子也不知下落。

但有人扒出来了她的女儿，姓冯，名叫冯霏霏，在T市师范大学任教。

多年前被送进孤儿院，之后因为和同住一屋的孩子发生争执，把那个孩子打成重伤，被关进少管所。后来查出精神有问题，又送进了安定康复中心。

文章里对冯霏霏评价：一个人心理有问题，所以去学了心理学。但谁能保证她教出来的人会成为正常的人？

蓝钰甄说：“太歹毒了！等下，安定康复中心，江洄，这不是你当年去的那家，你们当时认识吗？”

江洄的目光在满屋子的书上落了一眼，又落到冯霏霏脸上，点了下头：“嗯，认识。”

冯霏霏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个空盘子。

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在少管所，她都是最后一个吃上饭，吃到的饭最少的一个。

她不习惯去抢，她的妈妈跟她说过，霏霏，你是有教养有礼貌的孩子，怎么可以抢妹妹的东西。没吃饱？你跟妈妈说啊，妈妈再给你买不就好了。你去问问妹妹有没有吃饱。

她对食物没有太多的渴望，反正每次想吃什么，不是爸爸妈妈带她出去买，就是张阿姨给她做。张阿姨的手艺可好了，会做各种各样的馒头，小猪的、小猫的、小狗的。她最喜欢趴在厨房的台子上，看着张阿姨用手捏馒头的形状。

她喜欢牛奶味道的，张阿姨就会在面粉里掺新鲜的牛奶，她说还喜欢果干，张阿姨就会在面团里揉许多果干。蒸出来的馒头总是热乎乎的，小小的，她一只手就能拿得住。

每次吃完饭，张阿姨都会马上收拾好盘子，她又勤快又利索，会把每只盘子刷得干干净净，都能当镜子照。

手上的餐盘糊满了油渍，几乎拿不住、不想拿，里面原本有个冷硬的大馒头，被一个“嗷嗷”大叫着跑过来的人抢走了。

抢馒头的人坐在她面前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笑。

这动静又吸引了更多的人。

有人跑到她面前做广播体操，手臂伸得太长，好几次打到她的脸。有人嘲笑她：“还端着那副模样呢，给馒头都不吃，当自己是喝露水吃山珍的大小姐呢。”

冯霏霏咬着唇，心里像是吃了一整碗莲子那么苦，却拼命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不远处站起来一个人影，打了半碗汤，朝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