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之后，室内一片低沉，尤其在这个灵堂一般的地方，氛围更显压抑。
沈克自己都觉得心里毛毛的：“那什么，我们要不要先出去，客厅有沙发的。”
说完，他动了动有点发酸的腿。
曹余庆立刻拉着他急切道：“那些小孩，就这么消失了吗？”
“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沈克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不过你也别太难受，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是真事儿。你知道，这些听起来很吓人的传说，并不是说真的有可怕的事情发生，而是为了警惕世人，所以别想太严重啦。”
曹安问：“如何警惕世人？”
“是这样的，我觉得吧，这件事情旨在教导我们，要懂得知恩图报和言而有信，并且，不要太过贪恋钱财。这些人之前就已经和山神谈好了条件，是献出全部家财，从而换来平安和健康。可是事实上，这些人太过贪心，自家获得平安和健康之后，他们又惦记之前的银子，这才受到惩罚。”这段话沈克从小到大讲了几百遍，背得滚瓜烂熟。
“哇沈克，你居然在告诫别人不要贪财？”曹余庆笑得特别欠揍。
“呵呵。”沈克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其实，这个传说，是作为出云观的十二贤者之首，也就是韩景川的传说来讲述的，沈克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个杜撰的故事，只是一个敛财的工具。因为他们下山干活，无论是做法事、改风水还是占卜算命，到最后关键的一步，还是要收钱。
但凡在这种时候，总会遇到一些特别吝啬的人，觉得事情解决了，就想把银子赖掉。这个时候，他师父黄子庚也不会动怒，而是在闲聊之间，轻描淡写地把这个故事讲一遍。讲完之后，就是沈克这个仙山小神童，用天真可爱的样子，来补充这一番警惕世人的大道理。
师徒俩一唱一和的套路非常奏效，听完这个故事的人，就算是再吝啬贪财，也会将事先谈好的报酬悉数奉上，个别胆小的人，还会多加几倍银子，只求神仙不要动怒。
当然，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光彩，沈克现在也不是很想让曹余庆他们知道。
曹余庆依旧是一脸不解：“可是我觉得，滇山镇的人并没有多么贪财，他们只是想拿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而且，你们想想，这么多户人家的金银堆在一处，他们只拿回了自家的那一份，却没有偷走别人家的金银，可见他们是诚信之人。为什么他们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呢，我感觉有些不太公平。”
“沈克，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问题，但是具体有什么问题，我又说不出来。”曹安没有曹余庆那么没心没肺，只见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来。
这时，思想比较直接的曹力却冲口而出：“玄灯戏这个词儿怎么这么耳熟，啊对了！小时候我们村子里闹过玄灯贼，玄灯贼的意思就是人贩子，专门偷小孩那种！”
“咳咳咳！”曹安气坏了，连忙补救道，“当然，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韩景川既然是徐道长的祖师爷，那一定是值得尊敬的上古贤者，肯定不会和人贩子有什么关系。”
曹安边说边使劲儿捅曹力，的确，曹力这个样子，就好像是站在别人家祖宗的祠堂里，指着堂上的牌位说，你们家祖宗是个人贩子。
曹安拉住曹力小声骂道：“韩景川就是徐道长的祖师爷，瞎说什么！”
“哦，没事没事，我明白的，我知道有一种人贩子，是专门在村子里面放皮影戏，然后吸引小孩子过来看，然后借机下手，我想这个应该是玄灯贼这个称呼的来历。”沈克忙说，“而且韩景川可能只是一个编出来的假人，也不是什么祖师爷啦，你们别太紧张。”
沈克也知道出云观的骗子勾当不光彩，不过拐卖小孩这种事情，他觉得不太可能。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突然道：“咦，这里为何刻着韩景川的名字？”
沈克一惊，立刻走过去查看。
这个人所说的，就是黑色大理石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一，此人刚好坐在左侧墙壁的玄血符下，为了方便辨认，沈克心中管这面墙叫玄血墙。只见韩景川的名字，赫然刻在玄血墙名字的第一位。
此时曹家人纷纷揉着坐酸的双腿站起，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好奇地读起墙上的人名。
沈克读得比较细致，越是这样读下去，他越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因为那六个在他看来是假人的贤者，竟然已经有三个先后出现在这面墙上，难道说，这一面墙上面刻着的，全是不存在的人？杜撰出六个贤者的故事，用作辅助行骗的手段，沈克觉得是合理的，可是，如果说凭空编写出这样几百个名字，全部都是不存在的人，那就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说，韩景川这个人确有其人？滇山镇鬼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沈克抬头观察周身的环境，花圈、绢花、挽联和头上羽化成仙的黑白穹顶画，所有的一切，都十分像是一个缅怀死者的灵堂。至于在缅怀什么死者，似乎就是墙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就好像在祠堂中供奉的祖宗牌位。
一直以来，沈克见过许多宅邸的风水，他很清楚，一栋建筑本身就是一种没有文字的语言。每一个细节，只要结合逻辑去解读，往往可以读懂宅邸主人隐藏内心的渴望。
从六个贤者努力攀爬的雕像动作来推断，这些人的愿望，大概就是到达那片高不可攀的天空，所以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并且，这些人似乎十分信奉一种二元对立的价值观。比如说，玄血符对明镜符，阴刻对阳刻，甚至还有，白日对玄月。
如此说来，日月对崖这个奇怪的地势，似乎内藏玄机。
这时，跑在前面的曹余庆突然喊道：“沈克？沈克你过来看，这里怎么刻着你的名字？”
“你他妈别乱说好嘛，这面墙上很明显刻着死人的名字，你看白色的绢花还在上头挂着呢！”沈克气急败坏赶过去。
“咦，陆，陆雪舟？怎么还有小陆的名字？这个黄子庚的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曹余庆一边读墙一边挠头。
“怎么会有他们的名字？”沈克顿觉十分蹊跷。
然而，墙面上的文字确是如此。
此时他已经正在玄血墙的末端，走廊也已经走到尽头。墙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也在这里结束，而沈克的名字，赫然就是墙上最后一名。
在他之前的人是陆雪舟，陆雪舟之前是黄子庚。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一面悼念死人的墙上？”沈克连连后退。
沈克捂住胸口，他想起自己胸口中枪后的诡异经历，难道说他早就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