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六十年

山无州出关，去后山摘花。

日子冷冷清清。

以前在山下查案，虽然头疼心累，但每天都很热闹。现在回到风山，几千人在的地方，山无州心里也热闹不起来。

他捧着花给风屿落送去。

祖师爷的坟很简单，一堆黄土，种了一棵树，墓碑是风屿落自己写的，不想让来看他的人伤感哭泣，写了：喜丧，大吉大利。

为了让风屿落如愿，山无州每次来，也能挤出笑容。

将上次放的已经枯萎的花拿走，放下新的蓝色的花，山无州发了会呆，才起身将周围落叶枯草清扫干净。

短暂一面，就是山无州来看望的全部了。

之后去书阁待两天，找合适的书看，就回去继续闭关。

拿书出来时，撞上风雅瑞。

他从外面回来，面色温和，撞到山无州，先是一愣，接着问他有没有遇到困难。

山无州摇头，想走，忽然又回来了，盯着风雅瑞看。

这么多年，他对风雅瑞很了解，能从平静面容下看出这人到底在生气，还是高兴。

风雅瑞板正：“何事？”

山无州想了一会：“师祖给我托梦了，说他想吃人间美食，掌门若有空，买一点去看看他。”

风雅瑞点头，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桂花藕粉。”山无州拿着书，去往山间。

……

“你们怎么又来了？”

风屿落从厨房端出饭，就看到巴掌大的小院里，杵了两个人。

风雅瑞提着大包小包，仍然端庄严肃，风灵韵拿手抓炸片吃，表情无辜。

风屿落脑袋冒火，吐了一口老血：“我看到你们是很高兴。但你们来得有点频繁了。”

风雅瑞提起小包：“你生辰快到了，山无州提醒我，说你喜欢吃这家的桂花藕粉，我就赶紧买了。”

听到山无州这个名字，风屿落哑然歇火，木着脸放下碗，回去又拿了两碗饭和三双筷子。

“师父，你现在做饭越来越好吃了！我一天不吃，我就想。”

“行，我给你打包，五天不用来了。”

“师父啊你不要偏心。对了，无州这次出关，又没有突破，”

风屿落手顿住了。又没有突破……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估计是想你想的。师父，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呀。我觉得，只要回去，他就好了。”

风屿落心不在焉，夹了块生姜吃了。

风雅瑞道：“你别打扰师父，他不想回去，自有他的考量。我们常来看师父就行。”

“不要常来吧，前两天不是刚来……过。”风屿落抬眼，看那一堆东西，愣了下神，“你说，是山无州让你买这些东西的？”

“是。”风雅瑞一板一眼。

微风不一样了。

风屿落站起身，盯着一处，起手破了迷障。

隐身的山无州适时偏头，看着院中柿子树。

风灵韵：“……”

风雅瑞：“……”

风屿落咽了口空气：“无无无无州来了啊，吃吃吃吃了没，我给你拿双筷子。”

山无州低头又看了会，一言不发走了。

风屿落：“……”

“师父。”风灵韵真遇到事也怕师父生气的，怯生生的，“师父，回去吧，你们何必让互相难受呢，若是再过几十年，无州还是突破不了，难道你们就一直分开？”

风屿落拿菜拌饭。

“你让师父回去，这样算怎么回事？无州要因此更差，师父怎么过意得去。”

“这有什么的嘛，我觉得比起渡劫飞升，无州一定更想和师父呆一块嘛。”

“不能回！”

“就要回！”

“……”

“……”

两人掐起来，声音嘈杂，风屿落那点惆怅都被吵没了。

“哎呀，我们师父，都为苍生死了两回，当个媳妇怎么了？”风灵韵实在受不了风雅瑞的古板，大手一拍，“让他嫁！”

“……”

“……”

风雅瑞压低声音：“怎么能让师父受这个委屈。”

风屿落扶额，有心想拍死这两个找事的。

那边吵起来，吵的人头疼欲裂，终于受不了了，喊停。

风屿落正襟危坐：“择日不如撞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风灵韵喜气洋洋：“师父，你答应了啊？”

风雅瑞：“不成！”

“……”风屿落面无表情，“闭嘴，听我说。”

“我已经转世了，和你们的师徒情分是上辈子的事，已经缘尽，你们没必要还把我当师父供着。我现在二十多岁，身强体壮，也没有上辈子那些毛病，平时教书，还给人查案，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风屿落语重心长：“你们该过过自己的日子了，天地之大，去飞吧。”

风雅瑞扑通一声跪下来：“师父，弟子错了，不该跟你吵。”

风灵韵瞅了瞅他，拽着小板凳坐到风屿落身边，眼睛一睁眼泪哗哗来：“师父啊，你不要我了吗，我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啊，还不被风雅瑞欺负死啊！你看刚才吵架，他是半点不让我啊！”

“……”要不还是叫回风雨落吧，他命依然苦苦的。

风雅瑞磕头：“师父，你尽管罚我！”

风灵韵抓人衣服：“呜呜呜呜。”

“……”风屿落被扯来扯去，二十来岁风烛残年，“你们已经几百岁了，不需要师父。”

两人就是哭闹。

“师父。”终于风雅瑞起身，欲言又止，“你是不是……真……是啊？”

风屿落眼睛都晃花了：“什么是不是的？”

“罢了。”风雅瑞经过一番艰苦斗争，下定决心，拿出一个玉牌，“师父，这是山无州的生辰牌，我之前把他记在你名下了。”

风雅瑞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其实，他是你的徒弟”

“什……么？”

风灵韵打了个嗝。

“你当年不是想收他为徒嘛，我就放你名下了，只是骗你说在我名下，不想你操心劳累。”

风屿落呆住了。

风灵韵服了。

风雅瑞恭敬又委屈：“你是我师父嘛，我怎么会跟你抢徒弟。就是觉得养徒弟累，起早贪黑，万一你累病了呢？我就做主替你教养。”

风屿落呆滞中。

风雅瑞表情像上刀山一样严肃凝重：“师父，你要是那什么，你就去吧，只要你好，徒弟怎么都愿意。”

风屿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你骗我的吧？”

“是真的，你看无州那会还在襁褓里，怎么行拜师礼？我就是替你养的，怕你身体受不了。”

“……”

风屿落拿过牌子，看了看那颗恭敬的脑袋，想给他个脑袋开花，皮笑肉不笑：“我真是，谢谢你了。”

风灵韵心有灵犀，起身就是一个爆锤：“风雅瑞你有病吧！”

风雅瑞还跪着，脑袋被打，也没有去捂，严谨道：“师父，你不会赶我们走了吧？”

风屿落指了指门口：“滚。”

把两个烦人徒弟赶走，风屿落好好吃了饭，洗了碗，在院子里坐半天，不是，就坐了一刻钟，就锁门走了。

山无州在镇上住了五天，每天出门，茶馆静坐，林中漫步，回去休息。

风屿落找到人后，也暗中观察了一天，就是没想好怎么出现，怎么开口。

眼看今天也没有破冰的机会，风屿落没招了，准备打道回府。

他平时给人教书上课，得回去了。

于是结账，背着小包袱离开。

等了六天的山无州：“……”

风屿落在回去路上碰到了人。

手里拿着果子，像是过来漫步，顺便摘的，看到他，表情还有点惊讶，随即别过头去，往另一边走了。

“等、等一下！”风屿落撒腿追，“等一下无州，我问你个事。”

山无州表情冷淡。

风屿落气喘吁吁拦住人，一瞬间过去的六十年光阴，忽然慢下来，重新过了一遍似的，各种滋味沸腾。

“你，还没有突破境界渡劫是吗？”

山无州语气阴森：“没有，让你失望了，白躲这么多年。”

“我渡劫飞升了哦。”

“……”好了不起。

“嘿嘿逗你的，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呢，我永远觉得你很棒。”

被这句说得，山无州脸色好了些，但心里的酸流出来了。

“走吧，跟我回家吧。”

山无州缓缓转过来，心想你谁啊我就跟你回去。

“你之前说，要攒灵药养着我，”可能路上灰尘多，风屿落边说边咳，脸都咳红了，“我可一直等着呢。”

提起前尘往事，难道……山无州指尖拂过衣摆。

风屿落干脆把人抱过来。

“我先前躲着你，是因为你还小，容易被外界影响。”

“二十一岁，也小吗？”

“没去看看天地，都小。”

“现在呢？”

风屿落：“你觉得时机成熟就行。”

山无州放松了脊背，将重心压住风屿落肩头，彻彻底底的慵懒，余光扫视天边。

风屿落等了一会，没动静，只好轻咳两声。山无州这才将手从后背挪开，直起身，眼睛描摹师祖的下颌线，耳尖冒血，赶紧移开目光。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风屿落拍了拍人，大义凛然伸手：“好了，跟我回家吧。”

没费功夫，风屿落成功把人带回去。

小院有两间屋子，他去收拾另一间，山无州打量书架的书，教小孩的，墙上字画也是小孩画的。

案桌上，还有一份厚厚的书，但是打开有一半是空白的。

书名，办案宝典。

著作人，风屿落。

他转世后，继续查案，帮人洗刷冤屈，攒了点功德，加上转世的身体也很好，就靠查案封神了。特此著作，以后可以收徒，当个查案门的祖师爷。

人生算是开了第二春。

风屿落收拾好屋子，又抱了床被子放进去，看他拿着宝典，走过来有些头疼地说：“可难了，无州啊，你也有查案经验，帮我一起写啊！”

山无州侧首望着风屿落，笑了起来：“好。”

风屿落心里咚了一下。

风山弟子那么多，在面前混久了，其实面目都差不多了，风屿落以前看山无州也是，哪怕背了个天谕，有点特殊对待，鼻子眼睛也都那样。

但今天这么一看，突然发现山无州眼睛弯着，眼角却飞扬着，开心的事化成两团火，挂在两只大眼睛里，鼻梁挺拔，嘴唇微翘，五官清晰起来。

他麻木地想，真是要命了。

山无州望着发呆的风屿落，呼吸停了一瞬，微微前倾。

风屿落被一团阴影遮住，以为是扑棱蛾子，正要挥开，发现是个人。

山无州擦了他一下。

两人静默了。

“咳。”

正想打破寂静，山无州先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书。

风屿落直愣楞转身，也拿了一本书。

两人分别呆在桌子一角，低头翻书。

认真得仿佛在看某个复杂隐秘杀人卷宗。

良久。

山无州放下看了一半的三字经，出门去院子回味不是反省。

风屿落还把千字文蒙在脸上。

直到一声惊雷。

“！”

外面狂风大作。

风屿落很熟悉这个流程，雷劫来了。

他猛地起身蹿出去，山无州已经挨了一道，而天上又聚集乌云，闪电欲来。

匆忙赶来的还有风雅瑞和风灵韵。

落地即起势为山无州护法。

风灵韵实力强，有空嘴碎：“停滞六十年，一下就突破了，还得是师父回来！”

风屿落无暇回她，一般人第一阶段都是一道雷劫，可是这天上明明还有第二道。

山无州一下要挨两回，能受得了吗？

他抗住了！

风屿落大喜。

“师父，山无州怎么突破的呀，你们做了什么？”

“……”

天上又在聚势第三道。

山无州额头全是汗。

风屿落把桌子都捏碎了。

紧张得要命。

好在结果是好的。

风灵韵得以发表诸葛感言：“师父，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如果你们要听我的，山无州早成神了，你们至于晚了六十年啊，孙子都能抱上了。”

风屿落扶着孱弱的山无州，深吸一口气：“灵韵啊。”

“哎师父，我在。”

“你话本看串了。还有闭嘴。”

“遵命师父。唉？你们不能生啊？”

“……”

风雅瑞看着这一幕，内心复杂，有心说点什么，但是，算了。

一个是他左手掌心，一个是他右掌心，全是肉啊，说哪个都舍不得。

算了，他担着吧，谁让他是掌门呢。

写完了，给自己磕一个。写得乱七八糟，给你们鞠个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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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尘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