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看着空无一人的田野,缓缓抿紧了唇。
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从自己拥有了自己的洞府顺利出师之后,便很少能有妖物鬼怪从自己的手下逃掉,更何况是这种逃得无影无踪的情况。江荇没能再附近察觉到一丝阴气,也没能在鬼魂消失的地方找到足迹……就好像她是凭空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而江荇上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还是张普魂魄的消失。
江荇收回长笛,一点点将其攥紧,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事不过三,看来这次奉安村是的确招惹了大麻烦。
江荇没有去找土地公,如果说连这片土地的小神灵都无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异变,那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一个福泽神能应付得了的。
论起战斗力,土地公怕是远远不如自己。
他想,是时候动用自己留下来的遗产了。
而江荇不知道,在自己走后不久,身后的房子亮起了灯,窗户被打开透气,温长玉站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深沉的夜色。包括田地里陡然出现的沟壑。
那双眼睛无喜无悲,像是早就对这些莫名其妙的现象习以为常,只是不由地揉了揉耳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是被笛声吵醒的。
可这四周哪有吹笛子的人?
*
江琮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当然不是因为他转性了,而是被人在梦境里抽了两个大嘴巴子,被噩梦吓醒的。
然后一睁眼,就为他祖宗那张温润俊美的帅脸。
江琮满肚子的起床气对上那张脸马上就瘪了下去,愣愣:“祖宗,刚才是你在梦里抽了我两耳光吗?”
“胡说什么。”江荇蹙眉,“你做噩梦了?”
“那倒没有……”
江荇稍微放了点心,他还以为那个女鬼那么快就迫害到江琮这个媒介了。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为了以防万一,江荇叮嘱:“明后两天是鬼节,你放学后早点回家,不要逗留在学校,如果……”
“如果什么?”江琮被江荇的话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他看清了江荇迟疑的样子,好像在隐瞒他什么事。
江荇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实在害怕,还记得楼下我牌位前的小盒子吗?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可以护身。”
江琮眼睛一亮,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有这种好东西不告诉我……”
“那里面的东西我本是打算留给继承我衣钵的江家长子的。”江荇打断他的兴奋,“你收下它,意味着和我沾染上了因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琮下床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悻悻又滚回床上,“……算了,我还是躲被子里得了。老祖宗你那么牛逼,肯定不会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进入祖宅的,对吧?”
在今早亲眼见到那女鬼之前,江荇定然是有信心不会让任何一只小鬼在眼皮子底下生事,但想起那女鬼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能力,他不敢肯定了。
而江荇的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江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吐槽:“不是吧,祖宗,你连自己的地盘都保不住?”
江荇被江琮的直白打击到了一瞬间,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有那么点没用。
“我尽力吧……”
江琮这才满意。
“对了,”江荇离开前回头叮嘱他,“不用给温长玉送饭了,他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
“啊?”江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荇的意思,顿时恼羞成怒,“不接受就不接受,谁稀罕了?”
江琮蒙头继续睡,可没过一会儿又一屁股坐起来。不对,他发现了盲点?
他祖宗昨天一夜没回祠堂,原来是和温长玉在一起吗?凭什么?难道不该来贴身保护身为后人的自己吗?!
*
江荇把事情安排好后,终于有空躲回牌位眯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小会儿,他就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田地里陆陆续续忙碌的身影,江荇虎躯一震,要遭!那孩子醒来没看见自己!
江荇急匆匆地出门,刚踏出祠堂,他就发现不对劲一个急刹车。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好像被那孩子拿捏住了?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就要往牌位里走,身为一只鬼怎么能被人类拿捏住呢。刚刚跨过门槛,转念一想,话又说回来,即便是鬼,也不好不讲信用吧。说好要哄那孩子睡觉的。
江荇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爱操心的命。
等到他趁着四下无人修复好昨日被他劈出来的沟壑,再慢悠悠回到温长玉的平房时,屋内果然没人了。
江荇先去厨房看了一眼垃圾桶,没有泡面袋,也没有其它食物袋子。眉心又逐渐拧起来了,所以,那孩子又没吃早饭吗?
古板的大鬼摇摇头,决心等到温长玉放学后要好好带他去吃一顿正常的饭菜。他又飘过温长玉的卧室,好奇心的驱使下趁着没人,他偷偷打开了灯,还未等他欣慰‘这副不叠被子的模样总算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了’,耳边忽然传来尖叫。
“啊——”一声短而尖利的叫声吸引了江荇的注意力,一回头,他精准无误地看见了门缝中的那只眼睛。
自己就是一只鬼,当然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到,但这里可是温长玉家啊!
江荇隐隐生怒,难怪温长玉长得又瘦又小甚至还想让鬼陪他入睡,原来是他们在作祟!有这样的邻居不被吓死都算他坚强了。
他凤目微眯,穿过墙壁来到室外,就看见刚刚从门缝中偷窥的男人一屁股跌坐在石板地上,此刻正摸着自己的尾椎骨喊痛。
“要死哦,你小声点。”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女人正是温长玉的邻居,也就是张普的伯娘,她的丈夫是张普的伯伯,也就是他们之前吵上门要温长玉割地给他们赔偿。
现在看来还是贼心不死。
而刚刚偷窥的那个人……江荇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翻,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不是奉安村的人。
而在中年女人扶起偷窥男人的交谈中,江荇总算知道这个外乡人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是隔壁大河村的人,中年女人也是大河村人,男人是她的弟弟。
男人名叫王健宝,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和自家大姐说刚刚看见的事:“里面亮灯了,肯定有人!”
王建宝的姐姐,王芳翻了一个白眼,“就算有人也是照顾那个野种的老男人,想什么呢,那野种一早就去上学了,家里肯定没人,指定是你看错了。说不定灯一直都是开的,只是闪了一下就把你吓成这样!”
男人嘴里嘟囔着什么,江荇没听清,但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长玉中午放学回来了。
瘦小的少年静静地出现在水泥路的另一端,黑漆漆地眼睛看着他。不,应该说是先看见了他们身后的江荇……江荇能够感受到宛如实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完好,然后,才停留在王家姐弟身上。
“你们是从我家出来?”温长玉的声音平静,似乎在确认一个事实。
两人被他一双眼睛盯着寒毛直竖,王芳下意识吐了口口水先倒打一耙:“你个混小子说什么鬼话,老娘我来看看自己的田地还要你点头。”
倒是王建宝忽然撇开了他姐,姿势变扭地赶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是温青的儿子吧,我第一次见你才那么小,现在都长那么高了。”
温长玉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如泛起波光的湖面,惊起一片涟漪。
王建宝张大了,直接看呆了。他刚刚怎么没发现,这孩子长得那么好看。
温长玉没有去接他的糖,而是绕过他们回家。王建宝一下子反应过来,硬是把糖塞他手里:“没吃过吧,这可是县里的好东西……叫什么真知棒,好多小孩喜欢呢。”
说着,他就硬要塞进温长玉的手里。温长玉没有直接和王建宝对着干,却也没有使力,拉扯之下棒棒糖果然掉到了地上。
王建宝一下子僵住了,眉头间闪过一丝怒气,可很快就遏制住了,面上挂着老好人般淳朴的憨笑:“你妈在吗?今天来我姐家吃个饭怎么样,都邻里邻居的,算个照应。”
温长玉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有意躲避,只有江荇看清楚了他越过自己的时候似乎动了动手指,像是要拉着自己一起进门。
他是真的不在意。
温长玉毫不留情地合上不锈钢门,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眼见温长玉不在了,王家姐弟也索性不装了。
王芳直接骂出来:“果然是野种,有娘生没娘养,一点礼貌也没有。”
王建宝显然也对温长玉很不满,但他现在对他姐的话更加不乐意:“小点声,被听见不好。”
“王建宝!你到底是哪家人?”
王建宝像是没听见他姐的怒吼,只是若有所思:“你到底说温青回来没?”
温青,多么漂亮的名字,简简单单,和村子里的芬啊芳啊妮子啊之类的名字一点也不一样,自己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温青的时候,王建宝就被那一抹倩影俘获了,只可惜后来她显怀了,自己可不能娶个大肚子的女人,才无奈放弃,如果那时她愿意打掉那个孩子,就算爹娘再反对自己也肯定是要把她娶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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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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