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被江荇的话震住了。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地上那个黑色的肉球，被截断了四肢，魂魄残缺不全，只能勉强把自己的魂魄拼凑在一起。

“玲玲，玲玲。”女人朝她走过去，撩起一片的火光，哆哆嗦嗦，像快被燃烧殆尽的干柴。

江琮心里酸酸的，这种情绪也感染到了正在操控他身体的江荇，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忽然黑色的肉球炸开成一大片黑雾，瞬间将走廊笼罩。

她们要逃！

可江荇早有准备，医院外，被埋于地底的八面木符同时发出震动，将所有的鬼魂都封锁在其中。

江荇不急不慢地游走在黑色的雾气中，那么就让他来看看，女鬼到底是从哪里躲过了自己的追踪。

在一片黑色的领域内，一口枯井出现在了正中央。江荇停在井边看去，零星的火焰正在燃烧，光芒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有些棘手啊。江荇在心里感叹，这世上能灭他三味真火的人可不多，这得是厉鬼级别了吧。

很显然，女鬼没有这本事，那么动手的只能是冯玲玲了。

没有多想，江荇跳进了井里。

……

温长玉从病床上醒来。

当然，不是他生病了，而是为了陪护莫叔，他租借了一个床位睡一晚。

莫叔仿佛看穿了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定，“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有。”温长玉安抚他。

莫叔有些不信：“那是医生说我病情恶化了？但我觉得我挺好的。”

“别多想了，”温长玉无奈地笑笑，“只是遇见了熟人。”

“熟人？”莫叔想不通能被温长玉称为熟人的人还有谁，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挺冷心冷清的。

温长玉没有再回答，他一个下楼去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琮的病房外，静静地站在门前，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进去。

那串佛珠……果然让他很在意。

如果出于同学的身份进行慰问，也是十分合理的吧？给自己想到了一个借口，温长玉敲了敲病房门，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门内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是睡熟了吗？

也许他应该明早再来。温长玉觉得这样做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门把手冷冰冰的触感让他蹙了蹙眉心，随即又马上舒展开，这不算什么大事，对么？即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了，他只是……太在意那串佛珠了。

不是因为那是上一世的东西，更是因为……中午的惊鸿一瞥间，他似乎在江琮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仿佛冥冥中的一种感觉在催促他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安静的夜晚，只有门把手转动传出一点细微的声音，温长玉推开了不大不小的一道缝隙，恰好足够他看清病床的模样。

床上没有人。

温长玉有些失望。

可随即，四周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一瞬，站在窗户旁边的温长玉敏锐地探知到这点光线的变化。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窗户外看去。

巨大的明亮月亮之下，有人从医院的人工喷泉里爬出来，搅动了一汪莹莹的池水，也搅散了月亮的倒影。

温长玉抓着门把手的手心骤然用力，即便距离遥远，即便没有路灯，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琮的身影。

他怎么在外面？

温长玉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正巧，既然江琮也没睡，干脆把佛珠的事情问个清楚，毕竟现在的江琮还是挺好对付的。起码不像以后一样神神叨叨。

可还不等他走出大厅，他就看见江琮从门外朝他跑来，见到他的时候脸上明显出现了惊讶是神情。

“江琮。”温长玉才刚刚叫出名字，就被冲过来的人一把拉住了手。

“跑起来。”江琮拉住温长玉在医院的走廊里奔跑。

简短的三个字，让温长玉从被江琮触碰到的恶心变成了淡淡的怔愣，接着竟然就跟着江琮跑起来了。

“是你啊。”温长玉声音很轻，却充满肯定。

这个人，绝对不是江琮。

他垂眼看见自己被牵着的手，属于活人的温度从另一只手上传来，温长玉好奇地偏偏头，“为什么我可以碰到你，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因为你在做梦。”江荇随口一答，然后拉着温长玉就往楼上跑。

温长玉不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我肯定没有做梦。”

“是梦。”江荇耐心重复。

“不是梦。”温长玉还记得自己的怎么醒来的，“如果不是我病情加重，那就是你真的有身体了。”他故意道。

温长玉当然知道这不可能，看样子还是自己精神病发作的可能性要大些，他只是不满于这个‘江琮’敷衍他的态度。

就像在骗小孩子一样。

江荇忽然停下，温长玉微微喘着粗气，他黑色的眸子执拗地看着江荇，仿佛很不满意他每天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迹，一出现就是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

“是在做梦，不信你回头看。”江荇说。

温长玉与他对视几秒，然后慢慢扭头，朝着楼梯之间的间隙往下看。

——红色的、膨胀扭曲的女人拖着一根木棍爬着楼梯。

温长玉瞳孔骤缩。

女人很高，很大，一个人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楼梯的宽度，个头几乎顶到了天花板，那就说明她起码有两米五高。

是巨人吗？

温长玉坚持那么多年的唯物观在这一瞬间出现了裂痕。

“所以说是梦，只不过好像是噩梦。”江荇冷静问他，“还能跑吗？”

温长玉抓紧了他的手，“被追上会死吗？”

“会。”江荇肯定的声音传来。

温长玉加快了速度，不再是之前半死不活任由江荇拖着跑的模样。

江荇心里笑了笑，这才是一个有朝气的孩子嘛，他直接公主抱起了温长玉，三步两步直接跳上了楼梯的护栏上，宛如电视剧的大侠一样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楼层间穿梭，“但有我在，不会。”

温长玉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

他好像有些晕。

江荇从井里头跳出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医院外的喷泉里，但他很肯定，这里一定不是现实。最好的证据就是被拉入这个诡异的地方之后冯玲玲居然能够现形了，而且不光魂魄被补齐了，还被增强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自己的法力不是浪费在这种地方的。

如果这个世界看作一个硕大的阵法，那么阵法的核心究竟在哪里？

江荇没有时间一个个位置去推演，他直接朝着自己的直觉走去，直到他看见了“5F”的标志才逐渐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一踏入第五楼，身后的楼梯全部崩塌，红衣的冯玲玲没有随着台阶的支离破碎而坠楼，而是像江琮玩游戏刷的小怪一样瞬间被刷新在了江荇面前。

巨大的红衣鬼拖着比温长玉还高的木棍，看起来瘆人得很。

江荇扯了扯嘴角，伸出一只手覆盖住温长玉的眼睛，“别这样，这里还有小孩儿呢。”

他不是很想在小孩儿面前动杀戒。

而且，温长玉性格纤细又敏感，要是被他看见冯玲玲这个样子还不得被吓死。

“温长玉，”这是江荇第一次认真呼唤他的名字，他问：“你的病房在几号？”

“503。”

“嗯。”翠绿色的光芒直接从江荇的背后掠过，带着破竹之势穿透女鬼，直接刺在了503号病房门板上，长笛没入地板，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音驱散盘旋的黑色雾气。

“梦醒了。”江琮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可温长玉的眼睛还被死死地捂着，“你不适合这里，等你的叔叔病好了，就离开这里吧。”

伴随着长笛的清鸣，四周的空间逐渐碎裂，这个世界在瓦解。

*

“哗啦！”

天光大亮。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羽睫轻颤，终于不情不愿地在阳光中醒来。

温长玉猛地喘出一口大气，极快的心率和急促的呼吸让值早班的护士发现不正常，她将窗帘用绑带整理好固定住，然后快步向眼温长玉走来：“怎么小弟弟，做噩梦了？”

从五楼的窗户外刚好可以俯视医院底下的喷泉装饰，撒尿的小孩铜像屹立于正中央，可却没有一滴水。除非是有领导视察，否则喷泉装饰真的就只是装饰。

温长玉的眸子里出现罕见的迷惑，真的……一滴水也没有吗？

可他明明记得，有人从水里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