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局下半场,两人出局,一二垒有人!”
“落后1分的巨摩大,在最后的最后,迎来了最大的机会!”
“另一方面,还差一人出局就能问鼎甲子园的青道,能否牢牢锁定这领先的1分呢!”
炽热的太阳。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充满着泥土味道的球场。
阿尔卑斯席的应援声和内野席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在银伞下不断地回振着,激荡出独属于甲子园的热烈氛围。
这正是甲子园决赛的决战时刻。
时隔六年打入甲子园的青道,创造出从未有过的绝佳战绩,有史以来首次进入决赛与来自南北海道的强敌巨摩大对抗。两个拥有同样强势打线的棒球劲旅,竟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四名投手接力的战术。
先发的降谷、中继的丹波、闭门的泽村,青道还剩下川上这一个强力的压制选手没有上场。
而巨摩大同样在轮换过两名投手后换上自家的王牌投手本乡正宗,他们也还剩下一名投手在牛棚热身。
还有最后一个出局数,站在四千余学校的顶点的就是青道。
泽村已经什么也听不到。
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1好1坏。还有2个好球数。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只要看着那个人的手套,就一定能投出更好的一球!
御幸凝视着身边的打者,盘算着下一颗球的配置。
关键时刻,就连这个一向果敢大胆的人也小心谨慎了起来。
他比划出暗号,从矮蹲的姿势微微站起来了一点,将手套摆在计划的位置。
——一个内角偏高速球。
哈哈,不愧是一也,这个时候的想法还是积极地破坏打者的姿势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颗球,将会让打者视野和站姿偏上,然后在他无法及时调整的时候,一也会让自己迅速投出一颗让他后脚开掉的快速指叉球。
两颗球。一个出局数。只要按照一也的配置,这一局就这样结束了!
泽村深吸一口气。
再刁钻一点、再刁钻一点!只要这一颗球……
挥臂,这一颗关键的小球被扔出,等待着命运的检验——
“触身球!”
那一颗球直直逼向打者的头部!只听“砰——”的一声,斗志满满的打者直接被那一颗迅猛的小球击倒在地。
一瞬间,丹波、克里斯、财前……所有曾因伤痛而痛苦绝望的人纷纷出现在泽村眼前。这些人从未流露过的眼泪、从未展示过的难眠夜晚、从未说出的不甘痛苦,全部、全部如同幻影一般紧紧缠绕住泽村。
但这次受伤的不是下颌、不是手臂、不是膝盖……而是人的头颅!那个人体最为脆弱、最为敏感、最为关键的地方!
泽村本能地想从投手丘跑下,但他还未来得及迈开步伐,那个倒地的打者竟然硬生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冲着巨摩大的选手席高举拳头。
随后,他猛然栽倒在地上,被紧急赶来的人员抬走。
泽村再也无法行动。
他那口中似乎要吐露出的抱歉,也无法说出口。
这句对不起该对那个打者说吗?但是他在高兴!那个受伤的人竟然在因为自己得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受伤机会而高呼!可是……他受伤了。因为自己受伤了。他的伤会让他以后的人生怎样?他……还好吗?
这句对不起该对自己队友说吗?但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前辈们和朋友们,全都温柔地安慰着自己。是的,在棒球场上意外是最为正常不过的。尤其作为一名一年级,没有任何人会苛责他。
可是、可是,这胸口里满满的全是想要诉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句对不起,到底该送给谁?
“荣纯……你还可以吗?”那个人在对自己说话。
我可以。我应该可以。我想……我可以。
但是,任何语言都已经无法说出口。
我……还可以吗?
泽村荣纯的夏天,停滞在这一天。在8月21日,甲子园的决战赛场上。
他只能永远记住那一颗可能会夺走另一名少年人生的触身球。
那一颗球之后的一切,泽村的眼前全是一片模糊。
“我们所有的投手都尽了全力。如果有什么不甘心的,就是我们击球阵容对投手的援助还不够……”
队长,你在说什么呢……明明,这个夏天是在我的手上结束的……
“荣纯的表现很好,毕竟赛场上总有很多意外。无论如何,能走到现在,作为捕手我得对他说一声谢谢。”
一也……明明是我该说对不起……为什么……
“我们的所有选手都尽了全力,我以奋战至今的他们为荣。恭喜巨摩大,他们今天的表现非常出色。”
不是!boss,我根本不能让你骄傲……我……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停留在8月21日。
大哭一场后就为准优胜而兴奋的队友们。为了前途开始各奔东西的三年级前辈们。为了入选一军而努力的二军球员们。
搬离宿舍的增子。成为新任副队长而不断忙碌着的仓持。
甚至,那个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御幸,也被时间推着不断向前。新任队长、新任四棒,整个队伍的统帅管理和攻守展开全压在他一人身上。他只能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埋头向前走。
“荣纯,要投球吗?”这样说完的御幸,就立刻得到监督的传令。
“我对着球网练习会。你去吧!新任cap!可绝对不要让boss失望啊!”
御幸那关怀的眼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直到他完全离开。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已经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了。
泽村从来不是一个看着他人前进而一直自怨自艾的人。被所有人的努力身姿所鼓舞的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准备再次恢复以往的活力热血。
毕竟,如果遗憾留在甲子园,那泽村就一定要亲自再次前往那个地方。
但是,如果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器,自己还能做到吗?
意外发生在为加训的二军队友们喂球的时候。一向控球精准的泽村,竟然好几次无法投入内角的好球带。
——似乎只要自己投内角球,这一颗球就会暴走。
泽村当机立断地找了借口选择用外角球帮助大家完成训练。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劲。
私底下,泽村一个人默默对着球网投球。没有任何问题。
那……只是意外?
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之后的加训喂球时,同样的问题再次出现。
——没有侥幸的余地。自己的身上,确确实实出现了不对。
第一个想要依靠的人,只能是他。御幸一也。
只是无论何时自己找到他,他总是在忙碌。曾经前辈所背负的所有担子和他自己本身就过于沉重的负担,现在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泽村无法忽视他的每一个改变。
曾经总是赖床的人,现在每次都准时地出现在训练场。曾经总是不正经斜戴着帽子的人,现在总是工整地穿戴好整套棒球制服。曾经总是笑嘻嘻的人,现在经常以一副稳重冷静的模样示人。曾经游离在人际边缘的人,现在得吼着口号带领着所有人前进。曾经可以依赖前辈进攻的人,现在必须成为安定的四棒大人。
每一次泽村在深夜想要告诉他时,他或是喝着咖啡熬夜看计分本、或是在河道草坪上整夜默默挥棒。
这个一直温柔陪伴着泽村成长的人,从来都是泽村最坚实的后盾。只要泽村将问题一说出口,他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帮忙解决问题,如同他们认识至今,他对泽村所做的一切付出。
可是,看着他一天天改变背后的空咖啡罐、磨损手掌,泽村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想……让这样的自己再给他增添压力。
更多的投球。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每一个夜晚,泽村都面对着球网投球。每一个球都是精准到点的内角球。
但是为什么,面对打者时自己总是投不出这样的球呢?明明在牛棚时又可以做得那么出色!
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击中头颅的白球。倒下的打者。输去的决赛。
——难道,自己的时间,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了吗?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段对着球网不断投球的时间。
“砰——”球与金属网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精准的内角球。
泽村咬着唇,闭上眼睛。他紧紧握紧拳头,平复着呼吸。
“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投出内角球了?”
这是……监督的声音!泽村立即睁开眼,眼前正是一脸严肃的片冈。
泽村低下头,“是……我意识到了……”他微红着眼眶,对着这个唯一的倾诉对象吐露心声,“导致他人受伤的触身球……也许让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害怕投内角球……”
Yips吗?片冈沉吟一会,“我已经向巨摩大的新田监督了解过,那个球员在赛后头上缝了几针,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泽村的身体颤抖着。
“他是三年级的学生。我们向他道歉时,他告诉我们他没有任何遗憾,对于这场意外也没有任何怨恨,非常坦率地接受了我们的对不起。虽然由我来说很不恰当,但他确实表示他甚至是为这场意外而开心的,希望泽村你也不要过于在意。”
没事吗,太好了……可是,开心……吗?那这样的我,到底……泽村重重地呼吸着,试图止住眼里那快要滚出的温热液体。
“赛场上永远都会出现意外,但每一个人都仍然在向前。泽村,你也该继续了。”片冈凝望着那个一直低头沉默的少年,“你从明天开始练习别的内容,不许再碰球!以跑步为中心,去锻炼下半身!”
泽村红着眼瞪向片冈,“可是秋季大赛……”为什么赛季将至,只有我练习别的内容?
片冈回望着泽村。半晌,他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轻抚着这个少年的头发,“夏天,辛苦你了。没能及时注意到你的问题,对不起。”
少年的身体颤抖着。这个一直在队友因准优胜而狂欢时默默自责着、一直在队友不断前进时默默忍耐着的少年,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不甘和痛楚。
一滴、两滴——即便死死咬住嘴唇,泪水仍然宣泄而出。
他终于可以放声大哭。
除了夜晚的秘密谈话之外,片冈还给了他另外一个礼物。
——那是编号为“18”的号码布。
这是在泽村独自训练一周后,以为自己被排斥在秋季大赛的战力之外时,所得到的额外的惊喜。这个似乎在召唤着他回归的,比夏日的“10”号更大的数字,给他那小小的心脏灌入了无尽的力量。
泽村想,他终于可以有勇气去和那个人说清楚一切。在自己避开他一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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