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阿部津刚踏出重训室，就撞见伊佐敷纯咧着一口大白牙，喜滋滋地冲他招手：“阿异！快！换身衣服！前辈们说了，出发去甲子园前，得先去神社拜一拜！这就走！”

阿部津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显然训练强度不小，但他整个人状态倒是不错。他抓起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疑惑道：“以前不都是去甲子园神社的吗？”

“是这样的，”伊佐敷解释道，“49支队伍全挤去甲子园神社，都求冠军，那神明会回应谁呢？所以还不如拜拜本地的神明，求个心安！”

“那去哪家？”阿部津问。

伊佐敷夸张地叹了口气，故作失望状：“我本来提议去冰山神社或者东京大神宫，结果前辈们全票否决了。”

阿部津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两个都是有名的求姻缘的神社，伊佐敷的建议纯粹是捣乱的。

“阿东前辈想去神田明神，西原前辈想去金王八幡宫，天泽前辈想去水天宫……”

阿部津听得连眉峰都开始抽：“不是求发财就是求子……你们这建议是认真的吗？”他话锋一转：“要不咱去汤岛天满宫？”——去求个学业进步什么的。

伊佐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看阿部津还想狡辩，伊佐敷赶紧打断：“行了行了！大伙儿已经决定了，就去隔壁那个小神社，不远！”

————

神社离宿舍也就二十多分钟脚程，连公交车都不用坐。

东坐在轮椅上，由森田推着。午饭后，部分东京本地队员已经回来，一行十来个人吵吵嚷嚷地簇拥着他俩。

东的脚伤本不至于坐轮椅，但他体重实在太大，就算是拄拐走路，时间长了也会加重脚腕负担，拖慢恢复速度，所以医生建议三天内尽量不要走路。

“我们要去甲子园啦——！！！”伊佐敷、志贺和劝修寺三人勾肩搭背，用跑调的嗓音怪声怪气地唱着：“啦啦啦啦！！去甲子园啦——！！！”

他们一会儿横着走螃蟹步，一会儿扭着走猫步，一会儿又学着猩猩捶胸顿足，东看得眼热，恨不得立马跳起来加入。

森田瞥见他脖子前倾的渴望模样，嘴角一撇：“把你那念头收收。你是棒球队队长，不是马戏团团长。”

结成看到有路人侧目，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默默拉开了和那三个“活宝”的距离，生怕被归为一类。

走了十几分钟，北川抬手一指：“喏，快到了。”

马路对面，一座葱茏的小山包顶端，朱红色的鸟居在绿树掩映间探出头来。

伊佐敷踮着脚张望：“入口在哪儿？怎么上去？”

藤原指了指前方：“再走几分钟，就能到坡底下。”

众人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路的尽头，顿时一片哀嚎：“欸——好远啊——”

过了红绿灯，道路左侧是一道由岩石和水泥砌成的陡峭护坡，坡度怕有八十度。护坡上方约三米高的地方，泥土裸露，不知名的树木顽强地倾斜生长，在盛夏的酷热里投下片片绿荫，带来一丝清凉。

队伍继续前行，身旁的小山包高度降低，护坡上露出的泥土越来越少，树木也稀疏起来，最终变成半人高的青草，随后草势渐矮。护坡上方，一道长长的石板阶梯蜿蜒而上，直通山顶神社。阶梯外侧仅有一道小腿高的防护栏，勉强给上面的行人一点心理安慰。再往前看，草丛将完全消失，护坡的高度也会逐渐降低，最终与路面齐平。阿部津看看前方漫长的路，又瞅瞅那道近在咫尺的防护栏，眼珠一转，提议道：“这么走太无聊了。要不我们比比谁先到神社？”

一个“比”字，瞬间点燃了运动少年骨子里的胜负欲，所有人齐刷刷竖起耳朵，回头看向阿部津。

“最后到的请所有人吃冰棍！”他话音未落，伊佐敷已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了出去。劝修寺和西原想都没想，紧随其后。

“喂！”东刚张大嘴想喊“那我怎么办？！”，身下的轮椅猛地被一股巨力推动，向前疾滑一大截！东吓得“啊——！！！”一声惨叫，双手死死抓住扶手。

只见森田快跑两步抓住椅背，推着轮椅大步流星地狂奔起来，只留下东的尖叫和魂儿在后面飘荡。

这下彻底没人淡定了。

连藤原和北川也跟着跑了起来。“好歹不能输给坐轮椅的啊！！”

最后启动的西原气急败坏地大喊：“你们耍赖！！偷跑！！”他撒腿狂追，仿佛要把前面的人都抓回来重新起跑。

眼见大部队都跑远了，小凑回头问阿部津：“你还不跑？”没等阿部津回答，他立刻改口：“不等你了！先走一步！”

克里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别急。阿异的坏水流一地了，你看到没有？”

两人齐齐盯住阿部津。

阿部津嘿嘿一笑，一个箭步跨上陡峭的护坡，纵身一跃，双手便牢牢扣住了上方的防护栏边缘。

克里斯瞬间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甩开小凑，拔腿就追前面的人去了。

阿部津左臂猛地发力，身体腾空而起，干净利落地翻过了防护栏。

上原倒吸一口凉气：“你就这么上去了？！”这得有四五米高吧？！

“亮介~~我先走一步咯~~~”阿部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凑这才从懵圈中惊醒，咬牙切齿地追赶克里斯：“阿部津异！泷川·克里斯·优！！”这两个家伙，太不讲义气了！

在阿部津嚣张的笑声中，西原回头一瞥，发现了某人的作弊行径。他震惊道：“这怎么上去的？！”他的目光立刻扫向身侧的护坡，然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弹跳力，再看看阿部津远去的背影，懊恼地大喊：“那么高！谁能翻得过去啊！！！”

跑在前面的结成，身边的护坡高度已经降低了一些。他借着奔跑的冲势，一个大跨步冲上护坡，抓住栏杆，也利落地翻了上去。站稳后，他立刻转身向下伸出手，对后面跑来的藤原大喊：“藤原！”

藤原默契地伸出手臂冲刺过来，两只手紧紧相握，结成用力一拽，藤原借力一跃，也被拉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北川目睹这一切，发出嫉妒的土拨鼠尖叫：“还能这样？！这不公平！！！”

“哈哈哈！！”丸山从上方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经理！要帮忙吗？”

眼看大部队都遥遥领先，连推轮椅的森田也急了。他看看轮椅上的东，再看看上方反向奔跑的队友，胜负心终于压倒了一切：“抱歉了，东！”他果断将轮椅往路边一放，后退几步助跑，一个冲刺，两步就利索地爬上了护坡。

东刚安抚住狂跳的心脏，就发现路上只剩自己和上原，顿时瞪圆了猫眼，气得直拍轮椅扶手：“可恶！！真把我丢下了！！”

淡定的上原走上前，吐槽道：“这帮幼稚鬼。”她把急着想下地的东按回轮椅，然后推着向前：“爱惜点你的脚腕吧！除非你现在能立刻减掉10公斤，否则别想走路！”

东气得狂捶扶手：“可恶啊——！！！”

结果毫无悬念，最后到的当然是东。

一群人早已等在台阶顶端，嘻嘻哈哈地看着他被推上来。

上原累得气喘吁吁，怒道：“你们！！还不快下来个人帮忙！”

阿部津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十几级台阶，从上原手中接过轮椅，麻利地原地旋转180度，拽着轮椅就往上拉——这样倒着拉，在东的视野中，无障碍通道一路通到山底，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死死抓住扶手：“阿部津！你倒是正着推啊！我要滑下去了！！”

“没事儿，”阿部津头也不回，“体重大摩擦力大，滑不下去。”正着推？那最后上台阶的不就成他了吗？他才不干。

东吓到褪色，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上原先一步到达顶端，喘匀了气就开始骂人：“你们这帮混蛋！！知不知道推一个190斤的人爬这么长的坡有多累？！！”

众人自知理亏，森田扭头假装看风景，天泽干脆地单手举了举：“抱歉。”

丸山哈哈笑着打圆场：“回头让队长请大伙儿吃两根冰棍！”

“队长”这个词此刻有些敏感。

东微微一怔：‘不能上场的我，还算是队长吗？’

西原立刻接茬：“没错！必须让队长出点血！别人请客吃50円的冰棍就行，队长么，不得100円起步？”

“100円？”马上有人反驳，“你瞧不起谁呢？队长将来只吃1000円的冰淇淋！”

“1000哪够？队长以后得吃镶金的冰激凌！100000円那种！”

东心头那点莫名的伤感，被这群人越来越离谱的发言冲得烟消云散。“你们够了啊！！谁吃那种玩意儿！”

“职棒的未来之星说不定哦~~”

在一片嘻嘻哈哈声中，大家涌入了神社。

森田重新推起东的轮椅，慢慢跟在人群后面。

“大家依然当你是队长，”森田低声说，语气难得认真，“所以把你那张‘哀怨女鬼脸’收一收，丑死了。”

东龇着牙低声反驳：“你才哀怨女鬼脸！”

“倒也是，”森田点点头，“你比哀怨女鬼丑多了。”

东瞬间变成死鱼眼，彻底不想理他了。

又走了一段，森田再次压低声音：“早点回来吧。队伍需要你。”

“……”东沉默着，没有回应。

森田皱了皱眉。让他哄人，实在超出能力范围了。

他勉强说：“……我们都觉得，队长就该是你。刚才大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

在等级森严的棒球社，谁能理所当然地“请所有人吃东西”？除了最年长的前辈，就只有那个让所有人打心底服气的队长。

东依然沉默着。

神社不大，不到二十分钟就逛完了。有人去摇签筒求签，有人去买绘马祈愿，阿部津则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凳坐下，看着队友们忙碌。

“不去祈个愿？”小凑拿着绘马走过来问他。

阿部津头一歪：“没钱。”

小凑才不信他的鬼话。刚打进甲子园，学校就给他发了一笔奖励金，赞助商指名道姓送他装备，教练们还偷偷塞过各种购物卡。一个绘马的钱，对现在的阿部津来说，连零头都算不上。他们这些天赋卓绝、有望进军职棒的苗子，展现天赋后，就不需要再为钱发愁。这也是大家能毫无心理负担“坑”东的原因。

“行吧。”小凑晃晃手里的绘马，“那我自己去挂了。”

阿部津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能靠实力做到的事，我是不会去求什么神明的。”

小凑回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问：“你指什么事？”

“当然是制霸全国。”

小凑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预料到阿部津下一句要说什么。

“平时练到极致，比赛时专注对付打者，拼尽全力就够了。我才不需要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神明身上。”

小凑笑意更深：“行啊。只要你做到极致，场上的队友是谁都无所谓吧？不管是阿东前辈还是丸山前辈守三垒，是克里斯还是御幸蹲捕，是结城还是志贺前辈守一垒……”

阿部津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猛地朝小凑伸出手：“给我个绘马！”他要祈福所有主力都健健康康！东赶紧好起来！大家全都平安无事地上场！

小凑笑问：“你不是说不想把希望寄托在不知何处的神明上吗？”

“亮介我错了！”阿部津立刻认怂，然后双手合起向四方说：“神明我错了！”

————

阿部津恭恭敬敬地将绘马挂到木架上。阳光洒在五边形的木牌上，清晰地映出他的祈愿：愿所有队友健康平安，每场比赛无人受伤。

旁边就是小凑的绘马：愿队伍获得胜利！这块绘马恰好遮住了下面另一块。阿部津悄悄翻开，只见下面那块写着：明年和春市一起去甲子园！

阿部津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吐槽：“噫——弟控晚期~~”

“阿异。”克里斯的声音传来，“天泽前辈说准备回去了。”

阿部津等他走近，两人一起去找大部队：“签抽得怎么样？”

克里斯露出一个略带苦恼的笑容：“中下。”

“？”阿部津追问，“签文说什么？给我看看？”

克里斯摊手：“已经绑到那边树枝上了，内容……记不清了。”

阿部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克里斯心中轻叹：‘逆水行舟波涌急，霜风渐起路难期……真是不吉利。’

“丸山前辈和结成的签很好，”克里斯转移话题，“他俩都抽到了上上签。阿纯是上平，北川前辈是中上。”

“哦。”阿部津脸上露出货真价实的同情，拍了拍克里斯的后背：“合着就你倒霉啊。找神官祛过晦气没？”

“找了。”克里斯无奈道，“花了一千円。”

阿部津脸上的同情更浓了。

“那两位上上签的签文是什么？”

“一个写‘大鹏展翅凌苍宇，佳运如潮逢助力’。另一个是……”克里斯忽然顿住。

“哦~~”阿部津笑：“自己的签文记不住，别人的倒记得挺清楚嘛。”

克里斯：“……” 失策，被这家伙套路了。

队友们已经在台阶处等他俩。阿部津忽然灵光一闪，坏笑着对克里斯说：“你说，要是回去的路上再比一场，赢得是不是一定是阿东前辈？”他做了个用力推轮椅的动作。

“从无障碍通道滚下去的那种赢吗？”克里斯一脸黑线：“……求你放过阿东前辈吧。”

稍后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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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