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还未亮，贺知书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醒了过来，他隐约的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伸手抹去将他揽在怀里的人湿润的脸颊上，哪里已经爬满了泪珠，医生在梦里哭了。
贺知书怔了怔，想要收回那只侵湿的手，突然间就被旁边的人捉住了。
“别走！”
艾子瑜本就浅眠，一点响动就醒了，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的一切。
“知书？”艾子瑜的声音因为哭腔还显得有些沙哑模糊，习惯性的伸手要替贺知书掖严被子，“是难受么？”
“你做噩梦了么。”贺知书心疼的替艾子瑜将脸颊上的泪线擦去。
艾子瑜愣住了，抬手胡乱摸了摸，尴尬道：“对不起吵醒你了，没被吓着吧。”
贺知书摇了摇头，将自己埋进了对方的温暖的脖颈，紧紧搂住了艾子瑜的腰，“梦见什么了。”
似乎没想到贺知书会继续追问，艾子瑜一时语噎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手搂着贺知书一手来回抚摸着贺知书窄薄的脊背，安抚道：“梦见你带着甜甜的酒窝冲着我笑，跑着撞进我的怀里，就像现在这样把我搂的紧紧的。”
话刚说完，怀里的人便反驳道：“骗子。”
“没有骗你。”艾子瑜将下巴埋进贺知书细软的头发里，“喜欢看你笑，也想把你搂的更紧一点再也不分开。”
贺知书不再说话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皮肤上，很烫，连带着心都被烫伤了一块似的。
“对不起。”贺知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艾子瑜安心，这个人比自己还要没有安全感，更恐惧着失去。
“傻瓜，干嘛道歉。”脖颈处被细软的头发轻轻扫过，艾子瑜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过你确实欠我一个道歉，你昨天快吓死我了。”嗓音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宠溺，艾子瑜将偷藏进被窝埋的更深的贺知书捞了上来，“以后不准再对自己这样不上心了，我会心疼的。”
贺知书愧疚的不敢去看对方，只将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艾子瑜身上，讨好般的偷偷吻了艾子瑜的胸膛，一触即离。
艾子瑜只觉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望着那双沁润在湿漉漉的眼睑里眼珠带着些慌张又有几分窘迫，就这样躲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真是把我的心都拿走了。”
“知书...”
“你不能不管我了，没有心我就活不了了。”
艾子瑜的胸腔微微的震动，心跳的很快连带着贺知书的心一起变快了几分。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等着，静静地等着。
怀里的人动了动，托在掌心那轻飘飘的手动了动微微收紧了些，就这样握住了他，“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很不好，样貌也不好看了，连身体也不好，没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喜欢的地方，更舍不得耽误你，何况那时候...对你很不公平。”
贺知书说的很慢，他的手却仿佛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一样拽着艾子瑜的手一刻也不松开，“那时候根本不清楚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我知道，我想把你放在心里，能放多久就放多久。”
“艾子瑜，我现在也是这样想的，想把你放在心里。”贺知书笑了微红着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温柔，呼在艾子瑜心口上的全是热气，
“知书...”艾子瑜想说句隆重的承诺来回应贺知书，可鼻子里忽然酸了酸，喉咙被哽住久久无法开口。
艾子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爱贺知书，在他眼里贺知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闪着光的，骨子里的温柔早已把他的心包裹着不留一丝缝隙。
他爱贺知书早已胜过爱自己，贺知书皱一皱眉就会让他心疼，见贺知书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去替代。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艾子瑜的声音带着哭腔，积压了多年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任由自己眼泪横行。
他吻住了怀里的人，不同于以往安抚般的触碰，而是一点点探索深入。
他们之间极少这样，就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一般，不敢深入。
当春风融化了冰冻已久的冬雪，才终于换来这一吻，苦涩入心的味道，最后都化为一抹温柔。
-
最后，贺知书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累睡了过去，还是因为失氧过多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艾子瑜还保持着拥着他的姿势，下意识的想要抬头，只是这一点动静艾子瑜就立刻惊醒了。
“宝贝醒了？”艾子瑜半撑起身子，习惯性的贴了贴贺知书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才安心的准备起身。
刚睡醒的贺知书正迷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便被吻住了，略带温热的唇触碰过的地方也暖了起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艾子瑜对自己的称呼，这个人还是像从前那般惯会“得寸进尺”。
“怎么了？”艾子瑜看着一脸呆愣的贺知书道：“还困？”
贺知书抬手抚过刚才被吻住的眼睛，软绵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不困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等我一下好么。”艾子瑜一刻都舍不得贺知书太远，匆匆忙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件大衣。
“给你拿了件外套，今天难得好天气，午睡后带你出去逛一会儿。”
闻言，贺知书神采有几分高兴，而后又转为不确定，“可以么？我还以为不能出去呢。”
自从醒来贺知书还从未离开过室内，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也没有央求过谁。
过往的贺知书将自己囚禁在小小一方天地，总以为能等到那个人回家，离开那个人之后他真的很想到处去走走看看，可惜那时候时日无多，身体又不好，实在不想再麻烦别人。
回想起从前总是让人疲惫，贺知书突然沉默不再言语。
若是以前，艾子瑜只能默默看着贺知书沉侵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打扰，可这一次却不管不顾的捧着对方的脸就吻了上去，直到把人亲的头脑昏沉，再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时候才松开。
“不准胡思乱想。”艾子瑜看似霸道的言语里是几不可查的悲伤。
“我没有。”贺知书偏头不去看他，似乎是生气了一般的哼了两声，软软的音调很好听。
艾子瑜心头一软，略带委屈的解释道：“每天看你盯着外面，知道你想可也不敢带你出去啊。”
“答应哥，乖乖的养好身体，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出去旅行了，还记得你让我继承的那本书么，那些地方我们都会去的，去两次！”他半蹲在贺知书身旁去直视贺知书的眼睛，温柔的怜惜与爱意藏都藏不住。
相似话艾子瑜曾经也说过，只是那时候贺知书哪还敢期盼身体能有好的时候，现在却拥有了可以抓在指尖的时间。
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闪着光度过的，阳光正好，有期待也有温暖的胸膛可以依靠。
院子里的草坪很宽敞，风吹过来的都是清甜温和的味道，远处有只正在晒太阳的大猫，见着人也不怕，慵懒的翻着肚皮时不时支棱起脑袋舔两口自己的肚皮和爪子，让人看着只觉自己身上也暖烘烘的。
艾子瑜一臂便能将贺知书搂紧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离开轮椅后，贺知书在草坪上像还在咿呀学步的孩子在宽大有力的手掌支撑下，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
托在掌心的虛弱的手轻轻动了动微微收紧，艾子瑜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贺知书的手有些凉，骨节分明的手指几分用力下更显瘦弱。
“小心。”
“慢慢走。”
“别怕。”
察觉到艾子瑜搂在腰间的手紧张的都在发抖，贺知书走的更慢了些，累了就停下来整个人靠在了对方身上休息一小会儿。
见艾子瑜小心翼翼严阵以待的模样，贺知书突然使坏伸手搂着艾子瑜的腰亲亲咬上了对方下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羞的赶紧放手，因此差点摔倒。
还好艾子瑜的手一直都不曾放开，稳稳的将怀里的人支撑住，他都来不及感受刚才的一切，只觉被咬过得地方痒痒的有些不真切。
贺知书避开了艾子瑜的视线，“我要去看猫。”语气里没有央求，任性的理直气壮，侧过去的脸颊边，耳垂却已经泛起浅浅的红。
艾子瑜的心都被融化了，也不敢抓着刚才的事不放，蹭着贺知书的耳发道：“好，好好，我们去看猫。”像是会无条件的惯着撒娇任性的小孩一般，艾子瑜对上贺知书只有认输的份。
大猫察觉到靠近的人类，不仅没有翻身离开，反而懒懒地喵了一声。
“它在说什么啊？是和我们打招呼么？”贺知书眼睛里闪着光，好奇的问道。
艾子瑜则是一本正经的胡扯：“说我们知书好看呢，它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贺知书瞪了一眼艾子瑜，一脸我才不信你呢坏家伙，艾子瑜被贺知书可爱的摸样勾的快要坏掉了，傻子一般的对着躺在地上的大猫喵了回去。
“......”
地上的大猫好像也愣住了，眼睛突然睁大，舔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耳朵快速的扭动了半圈后回到原处。
“你吓到它了。”贺知书有些无力的靠着艾子瑜的脖颈上，连责怪的声音都像是在撒娇。
搂着贺知书的手又紧了紧，艾子瑜笑着连忙认错。
贺知书：“我想摸摸他。”
艾子瑜很想答应却放不下心来，知书最近的身体实在说不上好，免疫系统也还未恢复完全，就是今天出来也是怕知书在病房里待久了心里闷出病来，昨天的事真的把他吓坏了。
可看着贺知书眼里的期盼，艾子瑜更怕将期盼变成失望。
察觉到身边人的犹豫，贺知书抿了抿唇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怎么会。”艾子瑜不想看到贺知书失望，但作为医生他知道怎样对贺知书才是好的。
“我先替你摸摸好不好。”也不知道怎么的绞尽脑汁居然冒了出这样一句话。
贺知书也没太大失望：“好吧，你要摸它的下巴和脑袋，猫咪喜欢。”
“都听你的。”艾子瑜笑嘻嘻的凑近贺知书，蹭了蹭对方的头发。
他招呼着远处的护工将轮椅推了过来，抱着贺知书坐了上去，然后慢慢将贺知书推到里那只大猫更近的地方。
等艾子瑜俯身想去触碰时，大猫灵活的躲开了人类的爪子，一溜烟的跑远了，在大猫评估的安全距离下还回过头朝艾子瑜喵了一声。
看着还半悬在空中的手，艾子瑜转头委屈的朝贺知书告状：“知书，它骂我。”
艾子瑜撩人的时候真的防不胜防，俊秀硬朗的脸上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贺知书经常为此不知所措，只好招呼着人到自己身边安慰。
也能厚着脸皮继续撒娇耍赖，将自己的脸颊凑了过去，求着贺知书要亲亲，被推开了也不恼只飞快的在对方脸颊上留下自己的吻。
这里天气好的时候真的非常好，淡蓝色的天空中几朵漂浮的云层慢悠悠的闲逛，能下楼散步的病人不多，偌大的草坪略显空旷，偶有蝴蝶飞过，在他们身边停留片刻后便会离开。
“你想听我唱歌吗？”艾子瑜从后面抱着贺知书，下巴轻轻搁在贺知书颈窝亲昵道：“想为你唱歌。”
贺知书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轻轻在艾子瑜唇角印下一个吻。
艾子瑜笑了缓慢地推着轮椅带贺知书轻声哼唱着属于大自然的小调，他们绕着草坪享受着阳光，走走停停。
当阳光还未躲进云层贺知书已经有些累了，艾子瑜将他打横抱起时，他就这样顺势将大半张脸埋在艾子瑜宽大的衣服里睡了过去。
进屋后，艾子瑜先打了热水给贺知书擦脸，再将他们在室外穿过的衣服都扔进了脏衣篓要拿去清洗消毒，看着已经换了衣服窝在被子里睡着的人。
艾子瑜下意识俯身偷偷吻了吻贺知书的脸颊，清浅的酒窝挂在唇角好似带着笑。
“知书，宝贝，我好像终于等到你说过的‘下辈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