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盼拉开窗，老旧小区装着不美观的铁艺防护栏，一棵棵盆栽填满了整幅窗景，她以为是最常见的吊兰、绿箩和多肉，可江柏予种的却是天竺葵、薄荷、迷迭香。
小小的一居室被画框占据了大半墙面，地上有地毯，桌面有桌布，角落还放了一只带灯的玻璃鱼缸。
卧室和厨房翻新过，十分狭窄，但简洁敞亮。
宋盼踮起脚，抬手碰了碰床头小窗上悬挂的风铃，问：“你都是从哪里淘来的啊？”
“我有个朋友喜欢研究装修，当时租好房，拍了房子照片发给他，他推荐了几家铺子，我每家挑一点，就够装饰我的小破屋了。”江柏予取了外卖，进厨房把热菜倒进空盘。
宋盼跟进去，道：“干嘛要弄脏碗，将就外卖盒子吃不行吗。”
“请你来家里吃的第一顿饭，不得有点仪式感？”
这小厨房站两个人连转身都困难，宋盼也不帮着添乱，就守在门口，准备接他手里的盘子。
“你有买这些小玩意儿的钱，还不如换个新小区，租间大点的屋呢。”
江柏予把一盘凉菜递给她，说：“当初问你有没有想法，你不说话，现在租好了，你又有意见；但没办法，合同都签了，少说住满半年才能换。”
“谁晓得你会在房租上节俭啊。”宋盼把菜端进客厅，看着那张工艺繁复厚重的桌布，已经在想滴上油污要如何清洁了。
“勤俭节约是美德。”江柏予把另外两个菜端出来，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崭新的杯子。
桌子很矮，还垫着地毯，江柏予也没有买凳子，于是宋盼从沙发上抓了两只抱枕，一边扔一个，跪坐上去，坐等开饭。
加冰的气泡水里泡着两片柠檬，提前带来了夏天的味道。宋盼吸溜着饮料，浑身细胞舒爽到绽放。她说：“其实你根本不节约，这沙发、桌布和地毯，哪个便宜了？弄脏了清洗还要单独花钱，还有你这杯子和盘子，一看就贵，这屋子都配不上你买的家具。”
江柏予道：“没想到你还挺懂行。”
“我妈原来动过心思要把家里重新装修一遍，但做完预算发现，她想要的都太贵，于是忍痛放弃了。”宋盼评判道，“你这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真是要里子不要面子？”
江柏予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家具是能反复利用的，质量好的产品可以用上很多年。就算我搬家了，这些东西我都能带走，所以不算乱花钱。但是房子本身，只要治安好，交通便利，没有结构和水电问题，新旧其实没太大关系。花几倍的钱去租新楼盘的精装公寓，装修未必是自己喜欢的，还要替房东还房贷，不划算。”
“你算得挺精的嘛。”宋盼望着头顶的吊灯，“那这房子是你自己装的？”
江柏予回忆道：“打扫卫生，粉刷墙面，外加布置了一番。”
“这么勤快？”
“独居不都这样吗？”
“又骗我！”宋盼不信道，“一个人住，邋遢散漫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喜欢假装谦虚。”
江柏予笑笑：“又被你揭穿啦。”
宋盼没饿，吃得少又慢，多出很多时间思考和讲话，她转着眼珠子，说起：“我不理解诶，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一直单身呢？就算你自己不主动找，周围没人给你介绍对象？”
江柏予吃饭之余回答：“可能身边优秀的人太多了吧，我并不出挑。”
宋盼：“罗厉？他优秀在哪里？”
江柏予哭笑不得道：“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比我受欢迎。”
宋盼瞄着他，下巴顶在筷头上，“你在转移话题。”
“也有人介绍过，”江柏予顺她的意说了真话，“有的加过微信、约过图书馆自习，也吃过饭，但是都没有然后。”
“那看来还是接触过不少啊。都没有后续，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我知道，「缘分未到、没有感觉、不够喜欢」这些答案会更让你满意，但真实缘由是……我那会儿太忙了，白天上课，晚上经常要通宵赶论文，一放假就是实习开会，别人几天联系不到我，只能不了了之。而我也确实没有精力去分辨什么是好感和喜欢，有休息时间只想补觉和独处。”
宋盼的关注点忽然飘去别处，“经常通宵赶论文，那也没见你掉头发啊……”
江柏予：“脱发更多是基因问题，我家里人发质都很好。”
“那你有没有遇到过，特别执着，对你死缠烂打的？”宋盼如同拿着一把解剖刀，眼神专注而锐利，要把他里里外外都剖析一遍。
“没有。”他确信道。
“也是，你忙成那样，就算追到了，也只能和你做名义上的情侣，没法真正恋爱。”宋盼被诱发了后顾之忧，问，“你工作之后的时间会像读书时那么紧张吗？”
“那不能够。我上学忙是因为把别人五年的学业压缩到了三年。”
“你是为了实现什么具体的目标和打算，才拼命提前毕业的吗？”
江柏予沉思道：“不是，只想快些离开父母的资助，尽早自立。”
宋盼：“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啊？”
“还可以，不好不坏，但不想总靠着他们。”
宋盼追溯自己的高中和大学生涯，是课上偷吃零食、课间追逐打闹、课后抄作业看课外书，翘课坐长途大巴去明星签售会，假期旅行种种，尽是欢声笑语，青春岁月。
她从没有产生过江柏予这样的想法，妈妈也没教育过她要自己赚钱自己花。她突然惭愧了，埋下头说：“我吃饱了。”
“这家菜不合胃口？”
“就是不饿，”她溜到沙发上蜷起腿，“你接着吃，我玩会儿手机。”
慧慧：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像gay了……我不信世界上有不近女色的直男，和尚还要偷腥呢
陈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源：长得帅品学兼优家境不差还有不俗的审美，但没谈过女友，80%是深柜，19%是不举
真的吗/惊恐
陈漾：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柳源：还有1%是你撞大运了，直接问他吧要不
慧慧：对，问他呗，看他啥反应
陈漾：我们一直吐槽直男没品愚蠢情商低不学无术满脑子只有草字，这下遇到个十全十美的优质帅哥，还要先怀疑他的性取向，太幽默了家人们
柳源：这怪我们吗？还是怪傻逼直男太多，败坏了他们的群体名声
慧慧：所以你们俩要是遇到一个这种配置的男的，但他是直男，你们会上吗？
陈漾：？上什么？
慧慧：直掰弯啊，不是很流行这个吗
柳源：！！！不可能！！！！！
陈漾：碰什么都别碰直男，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宋盼口头表现得忧心忡忡，但她并没有真切怀疑过江柏予的性取向。就算要问，也是当作一项趣味性互动。
江柏予收拾了吃剩的菜，该倒的倒，该放冰箱的放冰箱。他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刷碗，宋盼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背后。
她没出声，想等他回头时察觉多了个人，吓他一跳。
然而江柏予许久未转身，只反手送她一个清水浸过的干净盘子，说：“放柜子里。”
“什么呀，你知道我在这儿啊。”宋盼捧着盘子，依言照做。
“你一个大活人站我后面，我怎么会不知道。”江柏予的手还沾着洗洁精泡沫，故意往她脑门儿一弹。
宋盼被溅了一脸的沫子，拉着他的衣袖，额头上蹭，“偷袭，真阴险啊！”
“你先埋伏我的。”江柏予抽回手，他洗过碗又擦拭起灶台，贤惠得赏心悦目。
“我问你啊，你要如实答。”
“嗯，你想问什么？”
“你是gay吗？”
江柏予拧开水龙头搓洗抹布，置若罔闻。
宋盼推推他，“问你话呢。”
江柏予清洁完厨灶的一切，走去卫生间，在镜子前用洗手液洗手。
宋盼像条小尾巴似的追着他，不依不饶道：“你不说话，是默认啦？你真是同性恋啊？那你为什么追我呢，你是不是还打算跟我形婚？你说呀你说呀。”
“这个问题……”江柏予顿然站定，宋盼一不留神撞到他的背上，鼻尖被磕，她“啊”的一声。
她揉着鼻子，道：“对啊，这个问题你怎么沉默了？”不会真是被他们说中了吧？
“我是认为，没必要靠说的，语言太苍白了。”
宋盼又“啊”了第二声。
“你迟早会知道的，我是不是gay。”江柏予不在这个话题上和她辩论，掰着她的脸瞧来瞧去道，“我看看，撞哪儿了？”
“没事没事！”宋盼掀掉他的手，把自己的鼻头揉得像喝醉了那样红，她吸吸鼻子，“无碍！还能用，好着呢。”
江柏予被拒绝的那只手并未落下，而是换路径按住她的头，然后趁人之危地在她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太可爱了你。”
宋盼蹙起眉毛，发话道：“手，拿开！”
江柏予听从地放开手，但那两只手依然不老实，似乎想捧她的脸，或是抱抱她；宋盼竖起一根食指，挡在两人中间，盛气凌人道：“嗯？”
他举着手投降，但嘴角的笑容堪称是厚脸皮的。
宋盼睨他一眼，满脸高傲地走回客厅。
可她还没走近，就被人拦腰抱起。她的脂肪少，怕冷怕痒，笑声先于惊叫响起。江柏予抱她去沙发里，如安抚心爱的小猫，从她的发际线吻到耳朵；宋盼先觉得痒，后感到热，她在粘稠的空气里如小熊软糖般化开。
慧慧：宋姐人呢？问的咋样了
陈漾：没来汇报就说明是好结果
柳源：也不一定
来了！
慧慧：嗯嗯？
放心吧不是gay
陈漾：他咋说的
没说，但他用行动告诉我了！嘻嘻嘻
陈漾：草
柳源：靠
慧慧：早知道就不问了，塞我一嘴狗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