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皇宫的墙比想象中的高,巷子也比想象中的深。

严柳就这样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严柳入住皇宫中远离嫔妃住所的临鹤轩,同时也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吏部主事,虽然官不大,但戏子变官吏,在身份上已经是飞升般了。

严柳看着面前的宫苑,临鹤轩虽然偏僻,却十分清雅,房间里面也早被宫女太监打扫干净了。

皇上跟他说,让他住进宫中是为了防止舒靖云对他下手,为他的安全着想。

严柳心里知道慕容物的目的绝不仅于此,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一想着舒元的死,他就毅然决然的同意了。

“江姨。”严柳坐在椅子上看着院里的风景。

“怎么了?”江姨坐在严柳边上陪着他。

“皇帝来过怀梨园,我见过他。”严柳一见到慕容物的时候就想起来了,那天那个极具威压的男人。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江姨问。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严柳坚定地说,“我要手刃舒靖云,为舒元报仇。”

舒元在北魏军的营帐里待了近一个月了也没有表态。几次舒元都想伺机逃走,可夏赤翡看他看的很牢,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天舒元像往常那般,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静神,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送饭的士兵,他没有理会。这里的士兵都仇视他,但在夏赤翡的命令下不敢对他做出多过分的事。

“有个消息告诉你。”夏赤翡把饭菜放在舒元面前。

听到夏赤翡的声音后舒元睁开眼,给了夏赤翡一个眼神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不过又是劝说罢了。

见舒元又是这一副死人脸,夏赤翡挑眉放了个炸弹:“关于严柳的,你不想知道吗?”

舒元听到严柳的名字眼前一亮,随即又泛起担忧,北魏已经知道自己和严柳的关系,还将手伸到严柳那去了吗?北魏埋伏在京城的探子恐怖如斯。

自己的死讯对于严柳来说又会是怎样的打击呢?

百般思绪,舒元想知道在严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说。”

“怀梨园着火了。”夏赤翡点到辄止,享受般的观察着舒元复杂变化的脸色,慢慢的又吐出几个字,“是张怀玉派人放的。”

舒元不自觉的握紧双拳,指甲嵌进掌心传来阵阵痛感,这才能让舒元冷静些许。

“他没事吧?”舒元呼吸因为焦躁而变的粗重。

“没事,他好得很呢。”夏赤翡露出笑容,“现在已经入朝当官了。”

舒元皱眉,看向夏赤翡的眼神里充满怀疑。

“你不信?”夏赤翡哼笑一声,“正六品吏部主事,已经上任了。皇帝似乎很宝贝他,赐了宫中一所临鹤轩给他住。严柳现在也是属于皇党的人了。”

舒元眯起眼睛,看向夏赤翡的眼里充满防备。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离奇了,他不得不怀疑。

“严柳身后有玉冰阁,你不知道吗?”夏赤翡问。

“怎么可能。”舒元紧皱眉头,作为丞相的儿子,舒元多多少少知道这个江湖上的组织,怎么想也不可能把这个组织和严柳扯上关系。

“玉冰阁的阁主川玉君,一直在严柳身边守着。要不然你以为我军粮草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烧毁?你能打赢这场仗,不过是玉冰阁的高手在暗中助你。”夏赤翡说着,眼里迸发出些许恨毒,不过很快又被掩盖下去。

川玉君?玉冰阁的阁主叫川玉君?怎么会呢……

看见舒元眼神开始动摇,夏赤翡继续说:“慕容物只是为了拉拢玉冰阁罢了。想必是以你之死拉的严柳进宫。目的大概是为了扳倒舒靖云吧。

“你的心上人都在为此努力,你真的不想打回南唐京城去,卸下舒靖云的头颅,与严柳相见吗?”

与严柳相见。

“我给你时间考虑,最后三日,被我军斩杀还是为我军所用,仅在你一念之间。”说罢,夏赤翡转身离开了。

只留舒元一个人盯着面前的饭菜,陷入沉思。

在严柳身边时,几次危难时刻确实都有人相助,包括自己的腿,严柳的腿,以及他到西北战场以来过分的顺利……

如果是一直有玉冰阁藏在暗处相助,一切才能变的合理起来。

舒元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几年前他和严柳在从朱提回京的路上遭遇山匪,出手相救的侠士的鞋上似乎就绣有云纹,舒元找出自己的饕餮剑,记忆中的云纹果然与剑柄上的相同——这剑,严柳说过是川先生送的。

将一切串起来,舒元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夏赤翡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严柳应该是真的进朝当官了。

严柳当官一事已经在京城闹开来了。

戏子竟然当官?太荒谬了!

总有百姓跑到衙门前偷偷往里张望,不时传来耻笑声。

严柳不去理会他们,只是每天按照上面的人教他的方法整理案宗,这个活说闲不闲,说忙也不忙,够他充实麻痹自己了。

严柳仔细看着手里的一卷卷案宗,相信一定有一天他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里揪出舒靖云的辫子。

入夜,严柳在宫门下钥前进了宫,回临鹤轩的路上穿过御花园,正碰见一位娘娘赏花。

这是严柳入宫后第一次碰见除了慕容物以外需要他行礼的人,加上在衙门劳累了一天,他突然有些木讷,只呆站在那里。

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见到严柳这般失态的样子,斥到:“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原来是皇后舒静娴。

严柳回过神来,立马行礼:“微臣严柳参加皇后娘娘。”这是严柳第一次见舒静娴,严柳悄悄看了看,舒静娴确实和舒元有些相像。

“起来吧。”舒静娴语气和缓不失威严,“你就是严柳。”

“正是。”

“快点回去吧,这么晚了,要是碰见别的妃嫔,恐失了礼数。”

严柳应下,最后看了舒静娴一眼就走了。

舒静娴看着严柳的背影,有些出神,一个没注意手上力度加大,将一朵菊花掐了下来。

舒元死了,严柳进宫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舒靖云和慕容物的争斗究竟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舒静娴闭上眼睛,合手将菊花揉碎。她只需要听从父亲的话就好了,做好一枚棋子的本分,管理好后妃,让父亲不希望降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帮父亲在朝中为权贵指亲。只要听好父亲的话,其他的不需要去想太多。

一阵风吹来,舒静娴把手张开,菊花散落一地,她自己也掩嘴咳了两声。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稍微吹吹风就容易咳嗽。

“皇后娘娘,天有些凉了,我们回宫吧。”

三日期限一到,舒元终于应下夏赤翡的话,答应为北魏行兵。

夏赤翡一笑,拍了拍舒元的肩膀:“跟我来。”

舒元不明所以,跟着夏赤翡来到了一个帐营里,正中间桌子前坐着夏赤空。

夏赤空见到舒元进来了没有丝毫意外:“看来你想通了。”

夏赤翡带着舒元坐在夏赤空的对面,三人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副面具和一张纸条。

夏赤空年逾四十,脸上是常年被边塞风沙磋磨的痕迹,加上行军多年,不知道手里沾染多少鲜血,只是坐在那里就浑然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夏赤翡作为夏家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二十五六,虽说年轻,但实力却不比夏赤空差上太多。夏赤空下过结论,如若在战场上征战二十多年的人是夏赤翡,北魏吞并南唐的伟业说不定已经实现一半。只是夏赤翡刚上战场恰碰上了舒元这个劲敌,才四年下来都没有打出成绩。

“竟然要为北魏所用,你从前的名字自然就要舍去。”夏赤空对舒元说着,用眼神示意舒元拿起桌上的纸条,“舒元早在一月之前便已身亡,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宇文珩,年三十二,出生于北魏宇文将军府,小时候被火烧烂了脸,平日都需戴面具示人的宇文珩。”

“宇文珩……”舒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知道北魏宇文一家骁勇,是与夏家并列的将门,真正的宇文珩他见过,在前两个月的战场上,是董正极取下了宇文珩的项上人头。曾经的劲敌,眼下又要被自己顶替身份了吗?

夏赤翡拿起面具,帮舒元固定在脸上,还顺便将一边的铜镜拿到他面前。

舒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仿佛面具血腥的味道正在通过鼻子侵蚀他的大脑。舒元又念了一次这个名字:“宇文珩。”

夏赤翡不知什么时候将嘴凑到舒元耳边,说:“对,舒元已经死了,现在你就是宇文珩,宇文珩就是你。”

“我就是宇文珩。”

年底,皇宫办起家宴。

外面张灯结彩,各宫热闹却与临鹤轩无关。

本该在院里扫雪的太监被严柳打发出去,偌大的临鹤轩只有江姨和严柳坐在屋内桌旁。

严柳在白纸上整理这两天的思绪,写着写着难得的竟开始神游。

一阵穿堂风吹来,将严柳已经放空的神思拉回。

江姨手巧,在严柳对面剪着窗花:“蝴蝶,你喜欢吗?”江姨将刚剪好的蝴蝶样式的窗花给严柳看。

“江姨的手永远都这么巧,乍一看,还以为是刚刚在院子里抓的呢。”严柳说。

江姨被严柳哄的高兴:“冬天了哪还有蝴蝶?你就知道哄江姨。”

“明日就是除夕了,江姨你回去怀梨园过吧。”严柳环顾四周,这临鹤轩太过冰冷了。

江姨看着严柳,摇了摇头:“江姨陪着你。”

严柳有些不忍,几个月来,他自己是每日都要出宫去衙门做事,江姨都多久没有出去过了?天天闷在这个冷清的临鹤轩里,怎么会不难受?

江姨看出严柳的难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开口说:“听说今日皇上家宴,许多亲王都入宫了。”

“嗯。”严柳点了点头。

“听说绥亲王慕容福也从封地回来了。”

“绥亲王吗?”严柳对这个名声在外的亲王有印象,是先帝次子,先帝最喜欢的儿子,“我这两日会少走动的。”

严柳不想在宫内和这些亲王沾上关系。

大年三十怀梨园的饭桌上人不算少,川先生,傅朋,瑾纨,祝卿安以及一溜演员和小厮,坐了几台桌子。

气氛却有些低迷。

傅朋有些沉不住气,早早的就拉着瑾纨离席了。

“怎么了?”瑾纨问他。

傅朋没说话,只是在屋内找了糕点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示意瑾纨吃。

知道傅朋是担心自己被临时拉出来没吃饱,瑾纨笑了笑:“我已经吃饱了。”说罢还是拿起了一块饴糖放进嘴里。

“你担心严柳?”瑾纨问傅朋。

“我刚才在桌子上一抬头,突然觉得大家都好陌生,每一张脸我都想不起他们叫什么,我心下一慌想找阿柳……”

“阿柳在皇宫里。”

“对啊,阿柳不在怀梨园了。瑾纨,整个怀梨园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你还有我。”瑾纨从背后抱住傅朋。

“我只是觉得,今年很奇怪,一切都变了。”傅朋握住瑾纨的手,说,“从舒元来怀梨园开始,一切都变了……”

瑾纨吻上傅朋的唇,打断他的话:“新年快乐,傅朋。”

“……”

“新年快乐,瑾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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