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跟出帐外,看到高廓躺在地上,双眼圆睁,唇边一行鲜血,已经没了半点动静。
他连忙跑到楚云空身边。楚云空静静站在那里,脸色略显苍白,胸口挨的那一刀处,铠甲上还沾着血迹。
喻秋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上去。
“疼吗?”他轻声问,眼神紧紧锁定着那处伤口。
楚云空低下头,看向喻秋。
白日喻秋骑到他身边,在那把匕首刺过来的时候,也对他用唇语道:“今夜四更,我与剑风同王爷里应外合,彻底歼灭敌军。”
楚云空抬起手,无声却牢牢覆住了喻秋的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军队整齐的马蹄声。
不久,李赤风疾步跑来,身后还跟着剑风和拳影二人,他满脸欣喜道:“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敌军全数控制。将军妙计!妙计啊!”
楚云空却忽然牵起喻秋的手,高高举起,向李赤风以及所有在场的将士道:“此战全为喻秋之功!”
剑风这时望向喻秋,无需楚云空对他交代什么,他也清楚他的命、还有楚云空的一条命,全是喻秋给的。
他对李赤风道:“若不是喻公子冒险前来救援,剑风此刻已经无法站在李将军面前了。昨夜喻公子差点被高廓的人刺杀在帐中,但喻公子机智化解,还同属下交代联系拳影,布下今日假死之局、麻痹敌军,这才取得不费一兵一卒的大胜。”
李赤风为将多年,当初喻正昭通敌导致雍州兵大败柔然之事,叫他们所有为将者寒心,因而对眼前这个姓喻的喻家后人没半点好感。
可是听了楚云空的话,还有剑风说清来龙去脉,他不得不打从心底里敬佩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此少年智计深远,且敢于孤身挺入敌营,可谓有勇有谋。
他走到喻秋身前,抱拳道:“末将替京城守军的兄弟们,谢过喻秋兄弟!”
喻秋自知他并无官职在身,能得李将军一声“兄弟”相称,便是最高的尊重。
他伸手扶起李赤风,道:“兄弟们辛苦了,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听见喻秋这般豪爽,李赤风大笑:“哈哈哈……既然喻兄如此说了,今夜就与我们同醉一场!”
一旁楚云空听到这番对话,眸底却逐渐晦暗。
回营路上,喻秋独自骑一匹马,跟着李赤风和众将士,刚一回军便被请去喝酒。
楚云空因为身上有伤,被剑风和拳影二人守着,独自在帐中用餐。
剑风跟楚云空详细讲述了这几日的全部遭遇。
他十分愧疚道:“昨日喻公子同我交代,先和拳影联系上,让拳影一定来接应将军,如果还有时间,就回军营通知将军今日之计。可那时天色已将亮,我知晓拳影正在赶来,与他会合后告知了救援计划,但将军已经出发赴战了。高廓为了对付将军,山两侧皆有埋伏,可谓是天罗地网。我来不及通知将军,生怕喻公子计谋出差错。还好还好,将军和喻公子配合默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高廓那个狗东西能用我威胁将军,就肯定也能用喻公子威胁将军!幸好高廓到死都没有发现这只是喻公子的计谋!昨夜喻公子在高廓帐中待了大半夜,一定就是为了给那畜生灌**汤,还好喻公子神机妙算,否则……否则剑风真不敢想后果。”
拳影一直在埋头吃羊肉,这时忽然听见一丝金属碎裂的声音,他回过头望见楚云空手里原本捏着一个酒盏,此时手掌张开,那酒盏成了渣。
再往上看,楚云空面色阴沉,又不像是病体所致,如同黑云蔽日,整座营帐的气氛一时凝结成冰。
他连忙制止对面唾沫子横飞的剑风,道:“吃你的肉喝你的酒,哪那么多废话!”
剑风一听,辩驳道:“我失踪这么多日,自然跟将军有许多话说。”
拳影只好道:“你先前不是最烦跟着喻公子,这会儿一口一个喻公子,脑子坏了?”
剑风睁大了眼,音调却逐渐降低,道:“那是以前。如今我只一想到若是将军因为我被那个假王爷威胁,真出了半点不测,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后背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所以……自然不烦那个人了。”
“行了,回去歇着吧。”楚云空开口道。
拳影立即提剑起身。剑风瞅了一眼桌上的羊腿,他光顾着说话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这会儿兀自咽了口唾沫。
楚云空道:“端走。”
“是!多谢将军赏赐!”剑风抱着羊腿,兴高采烈地跟拳影走了。
两人出了帐,剑风还埋怨拳影:“你个闷葫芦,我说两句怎么了?”
拳影道:“你没看见将军气得酒杯都握碎了?”
剑风这才后知后觉道:“啊?”
拳影这时远远看了一眼被众将士当英雄似的抛在半空的喻秋,目光里忽然涌出同情。
***
临近破晓时分,军营上上下下安静得只剩将士们的如雷鼾声。
喻秋终于摇摇晃晃地摸进了楚云空的营帐,一进帐便笑道:“李将军酒量、不、不行,还不如我。”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地,唇瓣就被人堵上了。楚云空滚烫的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如同一阵蓄谋已久的狂风的攫取,仿佛要将喻秋整个人都吞卷进去。
楚云空边吻边推带着喻秋往营帐里去。
“王爷……”喻秋刚一开口就被楚云空环上了腰,直接将他抱上了床。
楚云空这般急,刺激得喻秋一下子酒都醒了大半。
楚云空又要吻下来,喻秋却忽然偏开头,望向了不知何处:“王爷身子需静养。”
楚云空等了喻秋整整一夜,心里有气,语气便也算不上温柔,道:“无需担忧本王。倒是你,不过去了别人那一晚。”
喻秋眼神仍旧直直望着虚空出神,楚云空不明所以,扭头顺着喻秋眼神望去,这才发觉,喻秋望的竟是军桌。
喻秋侧头看回楚云空英俊的侧脸,声音虚而飘渺地响起:“阿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那里。”
楚云空先是愣了下,继而凛起神色:“胡闹。”
喻秋伸手按住楚云空身上的铠甲:“王爷的衣服铬得我好疼。”
楚云空三两下扯下军装,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
喻秋的手又摸上去,再次嗔怪道:“王爷还不如叫我一次疼个明白。”
喻秋赤.裸的言语挑逗叫楚云空再也难以压抑**。
对楚云空而言,喻秋就好似优雅腾空而起的水雾或风,总叫他抓不住。他须坚定如礁石,才能定格风的形状。
直到水珠四溅飞散,光芒万丈,礁石始终沉默。时间仿佛凝固。
……
喻秋逐渐喜欢上,.后靠在楚云空身上,放空一切,只享受楚云空叫人十分有安全感的胸膛提供的逃离时刻。
但今日他靠得偏了些,因为楚云空胸口的伤还包扎着。
他轻声问起楚云空昨夜之事:“说好四更动手,为何三更不到,王爷便来了?”
若喻秋不提也罢了,这叫楚云空想起他冲进营帐时看见的那一幕。
高廓竟然敢碰喻秋的手。
但他并未说出口,只道:“你多在高廓身边待一刻,便是一刻的危险。”
喻秋听到楚云空提“危险”,又抬眼望向了楚云空胸口的伤,他道:“阿秋刺的时候,真怕。”
楚云空明之故问:“怕什么?”
喻秋看向楚云空的脸,一字一顿答:“怕失去王爷。”
楚云空发觉,喻秋从前同他虚与委蛇之时那些大胆的撩拨,对他大多都只有刺激。可如今这称得上半真半假的诱引,才真叫他束手无策。
喻秋忽然问:“王爷昨日,为何不躲?”
楚云空并不愿回忆昨日马上的情形。他从不知道被人背叛原是这般滋味,而且这个人还是喻秋。
可他更无法相信自己的选择,那一刻即便喻秋没有同他说出计策,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接下喻秋刺来的一刀。
见楚云空沉默,喻秋便问:“王爷怪我么?”
楚云空反问:“为何怪你?”
喻秋道:“我知道王爷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取胜,许巡抚在雍州多年,出兵次数远远少于王爷在北疆。因为擅用柔然内部矛盾实施反间计,被王爷评价为奸狡。那王爷觉得,阿秋奸狡吗?”
楚云空这时伸手将喻秋揽紧了些,片刻后才道:“我并非好战之人,只是不喜玩弄人心之术。”
喻秋停顿片刻,又道:“那这个呢?”他说着,手指已经爬上了楚云空心口那处伤。
楚云空紧紧攥住喻秋爬来的手,却没有立刻答话。
喻秋能感受到楚云空心跳的加速。
未几,楚云空道:“痛么?”
喻秋扬起下巴看着楚云空,十分笃定道:“痛。”
楚云空道:“那你当知道,你未同我说,便私自去救剑风,我会如何。”
喻秋知道什么解释都乃徒劳,只好默不作声,同楚云空贴得更为紧密。
喻秋问:“王爷昨夜为何在众将士面前,特意同赤风将军说那些话?”
这一次楚云空沉默更久,而后,直直望着喻秋的眼睛,问:“你当真想做首辅?”
喻秋直接反问:“若阿秋说是,便是不仅要玩弄人心,还会比许巡抚奸狡百倍,王爷当如何?”
楚云空喜欢喻秋的眼睛,像深秋的迷雾。即便在床笫之时,也同诡秘的森林,永远叫他看不透、猜不尽。
他虽讨厌朝堂上那些口蜜腹剑、尔虞我诈,但究竟是厌,还是怕?
就像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情感,明明喻秋的捉摸不透总令他感到焦躁,但他偏偏无可自拔。
喻秋这样问,也并非想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想以此判断,楚云空内心真实的渴望。
楚云空最终没有回答喻秋的问题。即便他心中存有另一个疑问。因为他这一世还未曾那样评价过许彦泊。
“王爷还没同我说过,是不是在霆馆就看上我了?”喻秋这时忽然问道。
楚云空顿了下,才道:“那时太小,什么都不懂。”
喻秋道:“那怎么如今就懂了,还懂得这么多?”
楚云空呼吸又变得粗重,喻秋这话说得太过暧昧。
他抓住喻秋的手,道:“当时也懂。”
喻秋轻笑了下。
楚云空又要吻下来,却被喻秋拿手指堵住唇。
他知道说楚云空的伤无用,便道:“我累了。”
楚云空躺了回去,没再动作。
这一觉,喻秋睡得异常安稳。因为他知道就算此刻天崩地裂,也有一双手,会紧紧牵住自己。
但他并不知晓,他擅自做主涉险一事,楚云空并未这样就轻易放下。
***
李赤风午后便又来找楚云空。
“将军,高廓是收拾了,主谋还没抓着啊!”李赤风道,“不如让末将带几百人,直接干到他襄阳老巢去?”
李赤风边说,边在桌上的沙盘地图插旗子,一副马上就要出兵的架势。
楚云空立在一旁,安静观察着地图。
可忽然,他脑中冒出了昨夜喻秋的那番话,便再也无法直视眼前被李赤风点来点去的军桌了。
恰巧这时,喻秋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走进军帐。
“将军莫要心急。”
楚云空抬眼望过去,喻秋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脸庞又恢复了往日白净,带着夜里不曾看得清的红润,一身白衣飘逸清隽,望之便挪不开眼。
但喻秋没看楚云空,只对着李赤风讲话。
李赤风先呵呵笑着同喻秋问好:“喻秋兄弟,你这身板看着风一吹就没,想不到喝起酒来如此英雄气概,叫李某佩服、佩服!”
喻秋微笑答:“李将军过奖了。”
李赤风问:“喻秋兄弟为何说,此事不急?”
喻秋笑着对李赤风道:“李将军应当听过一句话,缓以成事,急则生变。”
李赤风摆摆手道:“老子又不考秀才,不搞这些文绉绉的!”
喻秋笑了一下,道:“将军想想,高廓兵败,最着急的人是谁?”
李赤风眼睛转了两圈,道:“最急的……自然是那个造反的晋王了。”
喻秋道:“正是,那我们何不等晋王自己犯错?如今京城已无危险,咱们又何必急着出兵?”
李赤风听了喻秋的话,沉默好一阵。
楚云空这时开口道:“李将军,本王知道将士们需要军功,晋王自囤兵粮,蓄谋造反,大逆不道,此仗一定要打。只是具体攻打时机,本王会先同陛下商议。李将军放心,此战必让李将军带兵出征。”
李赤风闻言,望向楚云空行了个军礼,道:“有安王爷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
李赤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营帐。
帐中便只剩下喻秋和楚云空两人。
喻秋道:“王爷原来一直在扮猪吃虎。”
楚云空问:“此话怎讲?”
喻秋道:“王爷如此懂得拿捏人心,对我却只会胡来。”
楚云空却面不改色道:“近朱者赤。”
楚云空说着话,已主动走近喻秋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高高束起的衣领。
只有他知晓那衣领下裹住的地方,今早曾被他完全占有,此刻还透着诱人的红印。
喻秋侧过头,望着楚云空道:“王爷在看什么?”
楚云空这时伸手按住桌上的地图,用手指试探地点了两下:“硬了些。”
喻秋也垂眼看向楚云空的手,那只大手此时一盖便是几座城池,而也可以在床上将他托举到无人之境。只是他今早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要真叫他躺在这上头,他非在楚云空面前羞红脸不可。
于是喻秋缓缓伸手过去,小拇指勾住楚云空的拇指,作求饶状,语气可怜得紧:“所以,王爷肯定舍不得的。”毕竟他还清楚记得,昨夜是如何被撕开外衣。
此时帐外传来将士们陆续列队的声音,想必是李赤风开始整队启程回京了。
楚云空被喻秋的声音挠得烦躁,没有答话,只强势将人拉进怀里,低头又吻了个酣畅,另一只手撑开喻秋的手,同他十指紧扣。
帐外将士们的呼喊愈发高亢,楚云空的吻也更加急切。
喻秋换气时推开楚云空,唇边已经绯红一片。
“王爷变了。”喻秋轻柔责备道,也从楚云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楚云空目光仍在喻秋身上流连,这人的确懂得如何放大他的**,用声音和言语,将他挑唆成野兽。他只道:“师弟说的话,本王都会记下。”
说完,楚云空大踏步走出营帐。帐外,剑风拳影早已候着。
喻秋只听见楚云空低沉的嗓音对外头的人吩咐道:“把军桌抬回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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