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到了年底,新街这几天冷冷清清,晚上只剩下景阑和另一个员工值班。景阑窝在吧台里百无聊赖,王恺又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躲到哪个包厢哭爹喊娘去了。
唐叶缩在他身边眼皮直打架,景阑叹口气,把刚热好的牛奶推到他面前,轻声道,“你进去眯一会儿吧,我一个人能行。”
唐叶挣扎着睁开眼,接过牛奶小声道谢。他舔去嘴边的奶沫,语气有些愧疚,“我没事。这几天你总让我去休息,明明你自己都没睡多长时间。”
“我还有两个小时就下班了,你早上不是还有个兼职吗?”景阑递给他几张纸,指了指他的嘴角,“谁在这看着都一样,街口有保安轮换,不用担心。”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唐叶拿起杯子起身,“有事叫我啊。”
“嗯。”景阑笑着回应,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放下了唇角。
他泄了力一样趴在吧台上,腰腹的酸涩终于缓解了些。这几天他加起来没睡几个小时,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和王恺知会声索性全调成夜班,疲惫到极致时也不知到底是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景阑睁着眼趴在吧台上发呆,脑袋晕得厉害,又没有丝毫睡意。
轻叹口气,景阑掏出几瓶冰啤酒来不及倒进里,直接灌下肚。大概一年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止痛药免疫了。他这年纪发情期来得最为迅猛,痛到极致时,只能用酒精麻痹大脑才暂时摆脱那种尖锐又难以言说的疼痛。后来他就养成了喝酒止痛的习惯,效果虽好,但代价也猛烈,通常第二天他就会疼得下不了地。
一瓶啤酒下肚,胃里翻涌的冷意让他觉得清醒些。景阑抻了伸懒腰,全身的倦意都倾泻而出。这时,挂在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清脆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
“欢迎光临。”
景阑眯着双眼暗自腹诽都这个点儿了还有谁会来,一抬眼就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一身肃穆的男人踏着风霜赶进店中。店门开的时候寒风顺势闯入,震得风铃哗哗啦啦一阵脆响。
景阑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站在门口的人。
来人坐在吧台前脱下皮手套,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掌,“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
景阑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是老实点头,“是啊,店里开了中央空调,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男人勾起唇角,直视着他眼里没有任何起伏,而他似乎也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服务生。
“你会调酒吗?”
“不会,客人。”景阑垂下眼眸,声音有些闷,“调酒师请假了,如果您需要的话,这里有纯饮。”
他转身要去开冰柜却被男人抓住手,冰凉的手心让他浑身过电一般。他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男人,没想到那人早已收回手,面色无常。景阑几次对视妄图想从那眼神中找出一点破绽,但他失败了。
自始至终,男人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我喝这个就行。”男人指着桌上没开盖的啤酒。
景阑抿唇没回应,拿出启瓶器开盖倒酒最终推到男人面前,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您先喝着,我再去拿几瓶。”
景阑没来由得一阵烦躁,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感觉脑袋更疼了。他刚要转身又被人抓住手,男人好心地指向他身后的冰柜,“不用了,那不是还有吗,我喝凉的就好。”
景阑心里暗自腹诽,谁管你喝凉的热的,我问你了吗……
面上却堆着笑一点点推开男人的手,抱着酒瓶子窝在吧台另一边对酒当歌去了。
刚抿了口,男人就深深蹙起眉。他转过瓶身看了眼,脸不自觉黑下来。这小崽子还真敢给自己随便拿酒……想到这,他视线落在那人粉色的后脑勺上,眼里一闪而过的愉悦。
只是一点儿无趣的小伎俩就让男孩原本不住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要是再长一对小耳朵,估计早就飞机耳要扑上来咬人了。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位置一转,杯里就迷迷糊糊映进那人的身影,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家伙再聪明也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几次试探就差明着要向自己问出口“你怎么不记得我啦?”,偏偏还装作不在意蜷着尾巴钻回小窝。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兴趣逗小猫了,因为小猫似乎被他没有分寸地逗弄惹急了。
景阑缩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灌下好几瓶酒,耳际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抹了下嘴,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此刻连眼皮都懒得抬。
男人停下脚步,刚才他脱了风衣,此刻上身除了马甲便只剩下贴身衬衣。他其实畏寒,现在却觉察不出冷意。
他看着小猫一脸愤愤地模样,不由自主弯了唇,“生气了?”
景阑闻言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呆滞。兴许是喝了太多酒,此刻他大脑竟转不过弯来,大着舌头结巴道,“什、什么?”
男人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我没认出你,你生气了?”
景阑傻傻地盯着他,一直到男人终于没忍住又笑出声才反应过来男人竟然是故意的!他有些气愤,一想到男人没有忘掉自己内心深处又挣扎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景阑有些不服气,声音不由自主高了些,“我才没生气,而且……而且你刚进来的时候我也没认出你!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男人挑眉,心道确实是喝醉了,这还是小Omega第一次和自己说话没用尊称。他故意把身子压在吧台上,释放出一点安抚信息素,果然那人立刻皱着鼻子嗅了嗅,眼神变得清明些。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
临下班的时候沈霏踏着小平底哒哒哒凑到他耳边给出了一个地名:新街。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却在回家的必经之地让司机转了个弯。他很好奇是什么让自己改变了原本的想法,既然来都来了,他更要为自己找到一个答案。
想到这,男人转动了一下酒杯,“不过你不打算原谅我了?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景阑抱着瓶子幽幽转过视线,他现在确实感觉不到头晕了,反而很舒服,甚至萌生了想要缩在这里睡觉的想法。但隐隐中他又觉得和面前这人独处只会挨欺负,想到这他立马摇摇头。
“不要,我已经喝得够多了……你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
男人挑眉,“你这是在赶我走?”
“嗯!”景阑郑重点头,抱着酒瓶子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声音却莫名染了些委屈,“不要忘记付钱,你只会欺负人……”
男人心道我欺负小猫呢,小财迷这时候都不忘收钱。还没等他说话,一个身影从屋里闯出,他面色一变,蹙着眉立刻停止释放信息素。饶是这样,他也从那人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目光中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波动到了那人。
唐叶喉咙滚动一下,他红着脸有些腿软。他不知道这个深夜到访的客人是谁,但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男人等级不低,而且应该和自己这位醉得不省人事的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叶只是朝男人笑了一下,俯身拍了拍景阑的肩。
“景阑,老板叫你。”
余光中看到男人皱着的眉松了下来。
“哦……好。”景阑挣扎着要起身,推开了唐叶的手,“没事,我没醉,我自己能走……”他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着男人,“你不许走,我有……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便脚底虚浮走进屋里。
刚才点名差点被撵走的男人:?
唐叶眼里闪烁的情绪不敢让男人看见,他沉默地收拾好景阑刚才踢散的瓶子。
“你刚才说他叫景阑?哪两个字。”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唐叶手里的动作一顿,却是有些意外,还是老实回答,“景色的景,阑珊的阑。”
男人点头,默不作声。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询问一个Omega的名字,那一瞬间的好奇让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直到唐叶快走时,男人才拦住了那人,随手撕下张纸快速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拿着这个,明天会有人联系你。希望你能收下这点儿心意,替我保密。”
唐叶知道,男人说的是信息素的事。他声音有些抖,“我不能要……”
“拿着吧。”男人把纸条推到他面前,“就当是问你他名字的回报。”
景阑被王恺叫去哀号着唱了半天《死了都要爱》。那人高音飙不上去,就找他来替补。老实说,王恺哪哪都不错,有钱性格又好长得也算标致,但偏偏天生五音不全。只唱了一会儿景阑就被这撕心裂肺的歌声震得醒了酒。等王恺终于唱累了昏睡在沙发上景阑才逃出去。
让他意外的是,男人竟然真的没走。桌上那瓶酒还和刚才一样满,显然没再碰过。是因为不喝冰还是不喝啤酒……
晚上酒吧只开了橘调暗灯。光洒在男人脸上,照出分明的骨骼。景阑又想起电梯里的那一眼……
男人见他出来,主动搭话,“出来了。”
“嗯。”
景阑拿出几个杯子和雪克壶。男人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那双柔软的手利落地摇摆倾斜,冰块就顺从地撞击在壶壁上,让他有一种身处夏天的错觉。
当海蓝色的液体倾倒在酒杯时,男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会调酒吗?”
“只会这一个,平常看调酒师做跟着瞎学的。”景阑夹了一片蓝色叶片模样的冰片,将酒推到人面前,从口袋里翻出卡子重新卡住耳边散落的碎发。
“至于好不好喝就不知道了,我自己也没尝过。”
男人目光晦暗不明,“所以我是第一个尝的?”
景阑:“当然不是啊,我们老板是第一个,怎么能随便调酒给客人喝?”
男人彻底没了脾气,默不作声喝了一口,酸甜入口。
他有些惊讶,“柠檬汁?”
被戳破小心思的景阑有些尴尬地应了声。他躲过男人的注视,摸了下鼻子干巴巴道,“现在太晚了……刚见你没怎么喝,就把酒换成柠檬汁了。”
言外之意男人却领会了,这是担心自己喝不了酒?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未明的感觉,连带着刚才被铲飞的小情绪又滋生出来。他放下酒杯用手撑住头,含笑望着眼前人。
“它叫什么名字。”
“蓝色珊瑚礁。”
“不好奇我的吗?”
“什么?”景阑错愕。
“周杜衡,杜衡芳芷。”周杜衡向他伸出手,在景阑说话前率先开口,“景阑,我知道了。”
景阑一愣,周杜衡指骨分明的手放在眼前,在他大脑还没回过神时,手就已经放了上去,一瞬间就被周杜衡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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