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微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唯一能带来一点暖乎乎气息，却沾满了咖啡渍，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的米白色旧毛衣，它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一头栽进了那五光十色且吵得要死的城市夜生活之中。

耀眼的霓虹灯，在广告牌上一闪一闪地亮着。那些明星们露出的笑容，假得好像能滴下水似的。街边小吃散发出来的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一下子就让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这些活生生的热闹劲儿，都跟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的冰墙。

脑海里那个坑爹到极点的系统，存在感强到快要冲破天灵盖！

冷冰冰的界面，要命的规则，满得要溢出来的能量，还有那条持续不断、【装孙子能量被抽：0.1%小时】猩红警告，跟刻在脑仁儿里似的。

她跟梦游似的，晃荡到一个，没人的公交站台，那冰凉的金属长椅，硌得屁股疼。

她“扑通”一声坐下，（然后缓缓地抱起身旁的双臂，把自己紧紧地蜷作一团，那眼神空洞且直直地，凝视着远方那黑黝黝的马路牙子。

关了机的手机在兜里，冷得跟冰块似的，但她压根不想碰它。烦。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辆末班车“嘎吱”一声喘着粗气停下来，吐出来两个打着哈欠、一脸“终于下班了”的乘客。

她没动，屁股跟长椅子上了似的，

公交车喷着黑烟，开走了；站台一下子又冷清下来，静得能听见风刮树叶子的声音。

旁边两个背着书包、刚下车的女学生，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声，跟小锥子似的钻进她耳朵。

“快快快！看微博热搜！疯球了都！”

“卧槽卧槽周晨兔耳朵？哈哈哈哈哈哈！官方下场鬼畜！这也太损了吧！笑到我家狗都跟着叫！”

“贴脸开大人工糖精过敏！宋时微这也太敢了吧？直接把顶流拽下神坛当众鞭尸？”

“八个爆史无前例！不过感觉她要凉凉了，你看看她微博下面，周晨的疯狗粉和林若雨的白莲粉都杀疯了，骂得那叫一个祖宗十八代……”

“对啊，感觉要被公司和粉丝联手按在地上摩擦致死了

“宋时微到底是真勇还是假勇啊靠这个搏出位？这招太险了，简直是给自己挖坟啊！”

这年头想要出人头地，连蹭热度都变得这么疯狂了。只要碰到一个顶流，就拼命往上靠，真是有点太掉价了。

“黑红也是红嘛在这之前谁他妈认识她宋时微是哪根葱？这一战算是死出名了！”

“哎等等……热搜十二好像更劲爆！”

“快看……热搜十二好像更劲爆！”

“我看看……#沈氏集团紧急撤资星辉新剧

“撤资卧槽？几个亿的大项目说撤就撤？沈家钱大风刮来的？”

“嘶……你看这个扒爷的爆料贴写得跟真事儿似的：‘据沈氏集团投资部可靠线人独家爆料：沈氏光影传媒今日下午召开紧急闭门评估会，火速拍板撤回星辉娱乐S 古装巨制《仙凰》全部投资！

核心导火索之一：剧方在开拍前一天，毫无征兆地，临时更换原定出演重要女配“灵鸾仙子”的演员宋某某），强行塞进一个毫无根基，演技拉胯到了极点的新人（据传因后台操作上位）。此等任性妄为之举，被评估为存在着巨大的质量风险，会严重拖垮项目的口碑，并重创沈氏的品牌声誉。

沈氏对项目的艺术质量向来以严苛著称，此等践踏专业底线的选角，实难容忍！’……演技拉胯？糊咖？临时换角？宋某某？不会那么巧就是……”

两个女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充满了吃到惊天巨瓜的兴奋与难以置信，眼睛都放光了。

宋时微的身体，在听到“星辉”、“临时更换女配”、“糊咖”、“宋某某”这几个词的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麻了！

一股比三九天光膀子站在雪地里还要刺骨的寒意，“唰”地一下冻僵了她的血液，连心跳都差点儿停了！

今天下午！那条让她心跳加速的短信还在手机里：

【星辉娱乐：宋时微女士：请今日14:30抵星辉703试镜《仙凰》女三号“灵鸾仙子

S ！女三！对她这个十八线是天上掉馅饼！她精心收拾，揣着跑龙套的片段准时赶到703。

结果？那是臭名昭著的张导的私人休息室！门一关老色批原形毕露，手指差点戳她脸上：“小宋机会难得…晚上放松明儿签合同…不然”恶心的暗示让她反胃！

她炸了！当场拒绝！被骂“不识抬举”、“烂泥”当场宣布换人！她咬着牙，屈辱地逃出那房间！

冲出大楼之时，路边那辆，气焰嚣张的黑色迈巴赫（尾号88888），车窗缓缓地降下了一条缝隙……

她鬼使神差瞥向后座，

深色西装，侧脸那模样冷硬得仿若刀削一般，在金丝眼镜之后，眼神犀利得恰似手术刀一般，正专注地看着文件。精英助理正在低声地汇报着：

“……星辉……《仙凰》选角混乱……风险极高……张导刚用假试镜骗了宋时微过去，被拒后当场换角，闹得难看

车窗在她走近前升起，彻底隔绝，

那个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路边的她，狼狈的宋时微，在他眼里不如垃圾桶。

现在！全串起来了，

那条“正规”短信，是张导的鱼饵，

沈叙白！他就在车里！他听到了助理的汇报！他听到了她“宋时微”的名字、被骗、被换角！他可能还看到了她冲出大楼的狼狈！

他洞悉一切！却毫无同情！反而冷酷地将“宋时微演技拉胯、临时换角”当作打击星辉、彰显沈氏“质量至上”的完美武器！写进撤资公告！

不是巧合！就是他！沈叙白，

他利用了她被欺骗、被践踏的全过程，把她当成证明星辉劣质的“证物”！

荒谬！愤怒！屈辱！被云端神明当作蝼蚁“看见”、当作工具“使用”的悚然与恨意瞬间吞噬了她！

撤资公告里，那冠冕堂皇的“质量至上”，以及那“影响声誉”！将她这刚被丢弃的棋子，当作“劣质部件”而剔除！

多漂亮的理由！冰冷，精准，充满资本傲慢，

把她踩在脚下当成了打击星辉的武器！那条骗她的短信和被换角的事实，成了沈叙白手里最锋利的刀！

彻底否定她的价值！将她的痛苦转化为资本博弈的利刃！

他甚至懒得提张导，但这一刀，张导、关系户、星辉都挨了耳光！

而她宋时微，被“毫无根基”、“演技拉胯”、“质量风险”这几个字，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成了沈叙白“质量至上”的牺牲品！

她“噌”地一下从冰冷的椅子上弹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束缚炸开一般，一股混杂着滔天屈辱以及被彻底利用所产生的愤怒，直冲脑门，而后又被夜风吹得生疼，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与冰冷的恨意。

必须亲眼看看！看看这把她当枪使、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的“判决书”！

手抖得跟帕金森那般，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哆哆嗦嗦地重新开启了机器。

屏幕亮起的那刹那，无数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疯了似的弹跳出来，大部分都为“贱人去死”、“全家火葬场”、“滚出地球”之类的污言秽语，看得人眼睛疼。

她看都没看，手指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直接戳开那个红色的微博图标。

热搜榜上，她的相关词条依旧血淋淋地挂着，像一道道耻辱的伤疤。她急切地、近乎粗暴地往下滑，第十二位：

#沈氏集团紧急撤资星辉新剧热(后面还跟着个上升的箭头

点进去，

置顶就是那个以爆料精准著称的财经娱乐博主“资本老炮儿”的博文：【快讯！沈氏影业巨震！闪电撤资星辉S 项目《仙凰》！内幕：导演选角任性，触及沈氏质量红线！

正文内容和他爆料贴说的一致，

下面配了一张高糊的偷拍照片，似乎是会议室门口抓拍，前景是一个戴眼镜的精英男（像助理正侧身和后面的人说话。

后面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尽管画面模糊，但是那冷硬的，侧脸线条，沉稳迫人的，气场昂贵的西装袖口和腕表……和下午迈巴赫后座那个轮廓，分毫不差！

——沈叙白，

“毫无根基的糊咖”、“演技拉胯到地心”、“巨大质量风险”、“重创品牌声誉

这些冰冷的，充满了资本的傲慢与优越感的字眼，就如同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钢针一般，伴随着滋滋的灼烧之声，狠狠地扎进了宋时微的心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

比王姐那泼妇骂街恶毒百倍，

比林雨若、周晨粉丝那些无脑辱骂精准千倍！狠辣万倍！

它们来自那个高踞云端、执掌着庞大资本帝国的男人——沈叙白！

他用最优雅从容、却也最刻薄无情、最公事公办的腔调，彻底否定了她作为一个演员、甚至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价值！

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了资本博弈中一个轻飘飘的筹码！

好像她真的只是一粒可以随时被掸落、生怕脏了沈氏这艘豪华游艇甲板的灰尘！

下午车窗后那冷漠到极点的一瞥，此刻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

一股近乎爆炸的屈辱感和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紧紧地攥着手机，（那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出惨白之色，（同时那指关节间还发出“咔吧”一声轻微的声响，手机壳几乎都要被她给捏得变形了。

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王姐的名字像催命符一般跳动着，紧接着，“叮”的一声一条新的短信弹了出来，字字犹如淬了毒般，带着最后通牒般的狠戾：

【宋时微最后警告！立刻！马上！给老娘滚回公司！李总办公室！签雪藏协议！晚一秒后果自负！别说我没给你最后的机会！签完字好好陪李总‘聊聊’！这是你唯一的路！

雪藏协议，

最后的机会，

“好好地陪李总聊聊’”……王姐那带有明显暗示、透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之感的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脑子里系统面板上那条鲜红的【装孙子能量被抽：0.1%小时】警告

【装孙子能量被抽：01%小时。当前能量储备：95.4%。

【严重警告：检测到极高危装孙子行为（签署虚伪、自我否定之卖身协议若触发将立即引发惩罚性能量大抽水！预估扣除幅度：30%！后果自负！

95.4%……一下子扣30%……

冰冷的数字就是最清晰、最刺耳的死亡倒计时！在她脑子里疯狂拉响警报！

一边是公司，冰冷且残酷，签了它就等于自毁前程，还可能被拖进那更为恶心的深渊的雪藏协议；

另一边是系统“签假话卖身契就扣30%能量”的终极死亡审判！

两边都是通往地狱的单行票，

一条是慢慢腐烂，一条是当场暴毙，

宋时微站在空旷死寂的公交站台，身后是那城市虚假繁荣的霓虹光影，身前是望不到边际，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夜风呼呼地如同刀子那般刮过，把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吹乱了。那身又破又旧的米白色毛衣，紧紧地箍着她那单薄得仿若纸片般的身子，于寒风之中显得格外孱弱，仿佛下一刻就将被吹散。

手机屏幕幽幽的、惨白的光，映亮了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那双曾经，清澈的、如今被雨水、泪水和疲惫，冲刷得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所有的惊恐，茫然犹豫统统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之后，从绝望灰烬里猛地燃烧起来的、冰冷刺骨的火焰！一种近乎疯狂、破釜沉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决绝！

她的视线，冰冷地扫过屏幕上王姐那不断跳动的名字，扫过那条字字淬毒的“最后通牒”短信最后掠过脑海里系统那刺目猩红的警告和那个触目惊心的“30%”……

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般的弧度。

呵，

最后的机会，

雪藏协议，

装孙子能量，

粉身碎骨，

行啊，

那就看看，最后粉身碎骨的，到底是谁，

猛地抬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儿，一把拦下了前方一辆亮着“空车”灯、正准备加速开走的出租车。

“哐当！”一声，她用力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凛冽刺骨的夜风和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气势坐了进去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恐惧和后路的、金属般冷硬的质地，对司机吼道：

“师傅星辉娱乐公司！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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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黑红也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