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心思各异，互相对视了半晌，最终还是江晗打破了沉默。

“我们是队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矮子神色一顿，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晗提在嗓子眼的气这才松了下去，是队友就好，是队友就好，不然她要是又防恶魔又防危险分子的话，那她还做个鬼任务，躺平算了。

“那我们任务是一样的吗？”她心里有了点底气，又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一下小矮子没有嗯了，而是秀眉微凝，江晗心道不妙，该不会这矮子的任务跟她有冲突吧，完了完了，她要被砍吗？

吞了口唾沫，她正准备出其不意地跳起来跑路时，对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然那样与本人不匹配的温润甜美。

“清除恶魔。”四个字，非常简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晗觉得对方说完之后看着她的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这是你的任务？”她脑子转了个弯。

得到肯定之后江晗紧绷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不冲突不冲突，咱两任务确实不一样，不过我的任务是找出恶魔，不会跟你的任务起矛盾的。”

“嗯。”

周白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一语不发地掏出布条来把她的大刀层层包裹，这个动作她做的很娴熟，捆好之后把刀往背上一别，又恢复了江晗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模样。

江晗忍不住内心吐槽，为什么时刻都要把这把刀包起来，遇到事不觉得掏出来太麻烦了嘛，而且用完又要包，整天包来包去的。

周白往前走了两步，朝下伸出手。

江晗这才发现自己还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只白白的小手，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抓住，借着对方的手臂站了起来。

将人拉起之后对方也没有过多停留便利索抽开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山神庙，周白走在前面，目的地非常明确往村庄方向去。

江晗没有问要去哪里，反正跟着大佬做任务就对了。

她像找到了中心骨一样紧紧跟随着，跟其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无意识地交叠磨搓着。

刚才她抓住的那只小手，虎口跟掌心里有着与主人白皙外表不符的粗糙茧子。

系统说过，人死之后身体会保持着死时的状态，所以这个小矮子，是生前就一直在频繁地用刀。

江晗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个小矮子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死的呢，看模样也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啊。

前方的矮小身影突然停了下来，她一个没刹住车差点撞上对方的后背。

被面具遮住半边的冷漠脸转过来，盯了她好一阵子，一直盯到她心里发毛对方才出声。

“战死。”两个字，非常简短。

江晗楞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刚才她想着想着就不小心把自己的好奇给问出了声，而且对方还好脾气的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平常的口气，好像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词语对她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一样。

“战死”。

一直战斗着直到生命终结。

当事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

一股奇怪的情绪蔓延上江晗的心头，她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仿佛被大石头堵住了一样，她在心疼眼前的女孩。

那一定很辛苦吧，至少比她活着还要辛苦得多。

周白抬头看着江晗的眼睛，明明是一个从下仰视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没有给人半点低了一阶的感觉，反而让被那只乌黑独眼注视着的人有了一股子压迫感。

“你呢？”她问。

江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佬这是在亲民的询问她的事情，连忙不迭的开口道：“我是跳楼死的。”

“跳楼？”甜美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迷惑，好像跳楼会死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江晗表示理解，毕竟大佬的体质与众不同，应该是无法想象一个脆鸡是怎么从那么“低”的楼层掉下来居然还碎成了渣渣的。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她误会了人家迷惑的原因。

“是有人追杀你吗？”这是周白所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

“哈？”江晗挠了挠头，愣了愣才回道，“不是的，没有人追杀我，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我是自杀。”

这话说完之后，周白面上的疑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浓厚，仿佛自杀这个行为就跟生命之大迷惑一样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江晗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自杀，对方就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生命，不应该亵渎。”周白口气异常严肃，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

她的神色很肃穆，看起来对自己所谈及的生命一词表现得极为尊重，从一个砍人不眨眼睛的危险分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比系统说出来要更为直观地冲击进人的心里。

连一个杀人如麻的人都能讲出生命可贵这种话，而她却不懂，或者说因为那是自己的命所以她根本就不珍惜。

自杀有罪，是错误的，是对生命的亵渎，是不应该的。

这些道理江晗上个任务就明白了，可大概女孩子的心都多少有些脆弱吧，她现在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觉竟然是——她被凶了。

是的，没错，她感觉自己被，凶，了。

江晗楞在原地，呆滞了好一会，等她回过神来，那矮小的身影早已走出去几米开外。

她连忙追了上去，之后一直到走下山回到村庄，两人都没再有过交谈，但气氛倒也不沉闷，毕竟她们也相当于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只是无论江晗怎么跟自己说不要让情绪低迷下去，她都控制不住的感到委屈。

她也不是罪无可赦的人吧，虽然她是不对，可她之前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啊，她真的活得好累好累。

而且就算她错了，她现在不也在弥补自己的罪过了么，她现在已经遭了那么多罪了。

江晗想起了自己之前被周白毫不留情的一木仓爆头，再加上刚才被凶，心里更难受了，也许在人家眼里，她什么也不是就是个不懂珍爱生命的胆小鬼。

被看不起了吧，虽然也很正常。

几次蠕动嘴唇想要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自杀，但话到了嘴边又全吞了回去。

算了吧，人大佬才不会关心她的事情，说多了也只会惹人烦，江晗苦笑。

就像她生前的那些朋友那样，每每听见她提到自己的不开心的时候，永远都是岔开话题，不耐都写在了脸上。

每个人都只会安慰她说让她开心一点，要开心起来，这个世界很美好，殊不知她如果能真的开心起来又怎么会想要一直这样难受。

所以到了后来，江晗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心路历程，没有必要的，这世上会真正关心她的人早就已经去世了。

她一直只有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眼神有些落寞地看着面前矮小的人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抠着手心，江晗知道自己这是又开始了。

活着的时候，基本上隔一段日子她就会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阴影里，看什么事物都极其悲观，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不要干脆了此残生。

她其实也想好好生活，但这种状态每次来临的时候就跟沼泽一样让她深陷其中，任凭她怎么挣扎都爬不出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悲观的事情，哪怕她自己并不想这样。

人前她会笑得很灿烂，有人问起来她也只会说自己没事。

甚至很多人都感觉不到她心里出了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没有谁一开始就想要轻生，她一直压抑自己，那些情绪堆积在心里就像一根根的稻草，慢慢压垮了她。

没想到死了之后这个状态还是会继续跟随她，真是阴魂不散啊，江晗笑的很苦。

难道这玩意儿要替代她的大姨妈成为她死后每月总有的那么几天嘛，哈哈。

生前她觉得跳下去是解脱，现在她又该怎样“解脱”自己呢？

她已经没办法再死一次了，而且在罚世界她不能犯自己死时的罪过。

下场会怎样虽然鲤没有详说，但能让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如此忌惮，绝对不会是什么很好的下场就对了。

江晗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里的情绪，想尽力保持一个平常心态，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拖周白的后腿，何况她自己也要继续做任务的。

村门口周白停了下来，她抬眼打量着村庄，漆黑的环境对她而言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那个，周……大佬，你有找到什么关于那个恶魔的线索吗？”身后的人试探着出声道，“我也找到了一些线索，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用这些线索跟你交换，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线索，你可以听了之后觉得可以的话再考虑……”

江晗话还未说完，一颗挂着红绳的铃铛就被怼到了脸前，她定睛看去，这铃铛下系着木牌，上面涂满刻痕，但依稀能看得见刻了字。

她瞳孔瞬间放大，因为这木牌上刻着的名字有东野二字。

“这是在里世界的庙里找到的。”周白简短的解释了一下东西的来历。

江晗瞬间明白了这是个重要的道具，但也没放过对方话里的关键词语。

“里世界？”

“嗯。”周白点了点头，毫不私藏地把自己知道的事简单清楚的都说了出来。

她话很精短，但好在江晗脑子不笨，能将对方有限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框架。

原来这个任务世界是分为表里两个平行世界的，也可以说是有两个不同的空间，一开始两人的出生点就不一样。

江晗身处表世界，周白则是在里世界，表里两个世界的时间是相反的，表世界的白天是里世界的夜晚，表世界的夜晚就是里世界的白天。

大概是因为两个世界有某种平衡，所以江晗死得很快的晚上，里世界会瞬间跟随她的死亡复生一起进入黑夜。

简而言之就是，江晗活着，那表里世界时间颠倒但平衡，江晗死了，那表里世界时间会加快流逝，并且里世界会跟齐表世界的黑白昼夜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周白才在第一个里世界白天变成黑夜时发现这里有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的交汇口就在那个山神庙里，在表世界进入夜晚的时候，可以从白天的里世界打开通往表世界的通道。

但她之所以第三天才打开通道来到表世界，不是因为找通道找了很久，而是因为江晗晚上死的太快了，里世界的白天太短，她来不及打开通道，直到第三天才有足够时间连接两个世界。

江晗听到这非常羞愧，她几乎是一到晚上就马上被恶魔找到并且杀死，这一点是她拖了后腿。

具体怎么打开通道的，周白没细说，只说了“切开”，她也没细究，但目光瞥了对方背上的大刀好几眼。

轻描淡写一个“切开”，普通的刀是绝不可能做到切割空间那么玄乎的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把刀也一样玄乎。

不过本来刀的主人就非常玄乎，所以用的刀玄乎也就看起来理所当然了。

别人不愿意说的事就不要过于去了解，所以江晗有眼色的没多问。

周白说表里两个世界都在同一个村庄，但不一样的是，里世界里村庄像是已经荒败了很多年一样，白天看不见生气，到了晚上村民们都会变成活死人到处游荡，山神庙也只剩残垣断壁，里面除了看得出有过举行某种仪式的痕迹外就只有蜘蛛网。

而这个铃铛则是在残垣断壁里找到的，她有去村庄里找过东野家，但由于村庄太破败，所以什么也没找到，除此以外里世界也暂时没有再发现什么线索。

听完里世界的内容，江晗由衷地感觉后怕，庆幸自己是在表世界，虽然晚上会被恶魔追杀，但好歹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全的。

要是她的出生点在里世界，那可能她都活不过第一分钟，尽管对方没细说那些活死人的事，不过靠脑补她都已经想的出来那里有多么可怕了。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啊，在一堆活死人里面杀了三个晚上，还能抽空找线索，冷静分析得出这里有两个平行世界的结论，最后找到通道口来到表世界，救下了正在被恶魔单虐的弱鸡队友。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在大佬的对比之下，江晗感觉自己简直弱爆了，同时也体会到了任务世界的艰难，才第二个任务就如此凶残烧脑了，往后该多难熬啊。

看来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迫在眉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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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黑水村（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