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

乔呦的手机在被林慧芝摔过后，躺在地上挺尸。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慧芝说，“举报？人家说你举报你就认啊？你做没做过自己不知道？”

乔呦当然没做过。

但是在和校长的谈话中，校长表示自己听了录音，认定乔呦的话述会成为对方不选择他们这所私立小学的理由，也认定她这种行为是在抹黑学校声誉。

乔呦不知道校长听的什么录音。

她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校长也不想听她解释，那意思表现的很明显：你这次考核基本没戏。

工作三年，得到领导这样的“肯定”，乔呦突然觉得很没劲。

所以，也就算了吧。

“我想主动辞职。”

林慧芝一愣，像是没听懂这话：“你说什么？”

乔呦站起来，表情认真地说：“妈，我想辞职。”

“我不同意！”林慧芝尖叫，“你绝对不能辞职！我明天就去你们学校，我找你们校长，我和……”

“我本来就不喜欢教课。”乔呦平静地打断，“我上大学学的是新闻，我想去……”

“是，你学的新闻，我让你考出版社，你考上了吗？你没考上啊！”

乔呦不明白学新闻和考出版社有什么必然联系，林慧芝又说：“出版社是事业单位。事业单位，懂吗？你进去了，那就是铁饭碗！”

铁饭碗，又是铁饭碗。

乔呦大学毕业那一年，听得最多的词就是这个。

就因为铁饭碗，林慧芝撕了她的其他offer，硬是把她逼到了私立小学……

母女俩陷入沉默。

但这样的沉默预示更火大的争吵。

林慧芝在沙发旁踱起步，说着：“一个女孩子工作不稳定，怎么找个好男人嫁了？你知不知道你老师的身份在相亲市场上多吃香？可你相亲这么久，一个都不成！现在还想辞了工作……你是自己作死不想过日子了，还是想活活气死我？乔呦，你能不能争气一回，哪怕一回！”

这一番强烈的指责和控诉，乔呦无言以对。

而且就算她解释或反驳，换来的也会是更加碾压式的责骂，可如果她不说话，同样拱火。

就像现在，林慧芝更加生气了。

她冲过来想指着乔呦骂，却不小心膝盖撞到茶几，撞倒了上面放着的一个笔记本。

乔呦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拿回笔记本，但林慧芝已经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并且看到上面的内容。

漫长的几秒钟后。

林慧芝声音颤抖地说：“你还想着写这些？”

“……”

“你想跟你爸一个下场是不是！”

*

夜色沉沉。

几片枯叶在地面上随风打了个转，吹向前方。

陆砚闻望着三楼的窗户，里面灯火通明。

小区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遛弯，也有孩子们在嬉闹追跑。

一个小皮球滚到陆砚闻脚边，很快，小女孩跑过来捡。

小女孩抱起皮球，头仰得高高的，看看陆砚闻，又看看陆砚闻停在树边的车子，说：“大哥哥，这里不可以停车。”

陆砚闻又看了眼手机，说：“知道了，谢谢你。”

小女孩抱着皮球离开，陆砚闻也上了车。

就在他要发动车子离开前一秒，手机终于有了反应。

“喂。”

“陆同学，你还在商场吗？”

陆砚闻看向亮着灯的窗子，答：“没有。”

电话那头的人稍稍松口气：“真的很对不起，我临时加班了，没有提前告诉你。”

陆砚闻握紧方向盘：“嗯。”

“我改天请你吃饭好不好？”乔呦说，“我一定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我保证。”

“嗯。”

“那……”

“没事挂了。”

“等等！”

陆砚闻微顿，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还有什么事？”

“你等了多久啊？”

迟迟没得到回复，乔呦心都揪起来了。

看着脚边的一地纸屑碎片，她觉得自己太无能，连请人家吃顿饭都做不好。

“对不起。”乔呦闷声说，“真对不起，我……”

“加班了。”

“什么？”

陆砚闻说：“我也加班了，没去商场。”

这话一出，乔呦的负罪感消了些，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陆砚闻有事也去不了的话，应该会发微信告诉她。

她没发，是因为她一下班就被林慧芝堵在学校门口不得不先回来，而一回来，林慧芝就摔坏了她的手机。

陆砚闻呢？

乔呦怕陆砚闻是赌气这么说，又不敢问，只能再一次说一声对不起。

“你说很多遍了。”

陆砚闻的声音穿透电流传进耳朵，带着一种莫名抚慰：“不是说下次再请？”

“嗯，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那就下次。”

“好。”

乔呦说完，陆砚闻那边却没有挂电话。

应该问还有什么事的，但乔呦鬼使神差地就这么保持静止，直到陆砚闻问她：“你没事吧？”

乔呦眼眶一酸，强撑的礼貌镇定，差点崩塌。

她缓了缓，说：“没事。”

没了陆砚闻的声音，客厅里像被定格。

乔呦看着地面上的狼藉，林慧芝撕了她的小说素材本。

撕的时候，那表情就和高一发现她在偷着写小说时一样，咬牙切齿，歇斯底里。

一直以来，乔呦真正的梦想不是成为一名记者，而是作家。

她在APP上发表小说，告诉自己这只是她的一种消遣，一种抒发情绪的渠道，可实际上，这都是她给自己设立的保护栏，是她给自己的催眠。

乔呦的爸爸乔君明是一位散文作家。

当初，林慧芝喜欢乔君明就是喜欢他浪漫的文人气质和才华。

可当浪漫遇上生活，那就是一文不值。

乔君明因为卖不出他的散文，被林慧芝厌恶轻视，乔君明自己也自卑羞愧。

在一次去山里小镇采风，乔君明遇到泥石流，生命永远停在了那一年。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稿子，上面写着他热爱的文字……

也是从那时候起，林慧芝告诫乔呦不要把命系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害人害己。

乔呦从不否认林慧芝的观点，她知道林慧芝是怕了。

但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比她想象中难，所以她偷着写，哪怕是给自己看，她也高兴。

可就在刚刚，林慧芝警告她：“你如果再写，就别认我这个妈！”

乔呦揉揉眼，蹲下把纸片一张张捡起来。

手机忽然震了下，她以为是没用的短信，因为她拿的是老手机应急，微信什么的都没有登录，只有她更新小说的APP没有注销用户。

想到这点，乔呦拿起手机，还真是小说APP来的信息。

墙上有家猫：[在忙吗？]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乔呦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感觉就像是还好这时候有人愿意和她说说话，说什么都好。

乔呦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手机，回道：[不忙]

发完，她生怕这就没了话题，想再说什么，墙上有家猫马上又回复了她。

—[那可以陪我说说话吗？最近看了一本不错的书，想和你分享。]

沙发旁落地灯散发出暖暖的光芒。

乔呦靠在这束光里，听墙上有家猫和她说有趣的故事。

在她看不到的不远处，黑色越野车里同样散发出淡淡的光，光下是男人专注打字的侧脸。

陆砚闻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事，她不会这样失约。

既然她不愿意说不开心的事，那就说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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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