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山间的夜晚透着丝丝寒意,千骑在前方开道,马背上的太平瞧着前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着琉璃走马灯的人,多少个夜晚她们都曾这样走在山林中,而到如今却已然没有当日如同漫步云端的心情了。
穿过小树林便回到围场,帐帷前的灯火将整片草匍点得通亮,太平瞧着远处的野草摇曳在风中,同前方的人说道,“婉儿,以此景赋诗一首吧。”
“就以行至帐中为限。”
上官莞尔道,“回殿下,不用行至帐中。”
说着便开口吟道,“风至春草忽澎湃,耿耿烛灯骤夜长。”
“我当南行而更北,谓东至哉却反西。”
“朝朝暮暮不得闲,宕宕如此当何依?”
突然遇到旋起的回风将那春草吹得澎湃飞起,今夜又只得伴着烛灯一夜不得安眠,我本要向南,却被那狂风引至了北面,我本要向东,却被吹往了西面,每日这般不得安闲,飘飘荡荡的我哪里才是归处?
太平抬眼抑制住快要涌出的泪珠,开口应道,“许久不见大人作诗,随口应道还是这般惊艳。”
“大人自比无所依附的野草,月儿自当做那与之相连的株荄,生死相连。”
这时候已行至帐前,上官扶着她下马,悄然说道,“臣亦愿同殿下生死相连。”
太平听后微微低了低头,没有再言语径直走进了帐帷。
萧管和鼓乐声响彻围场,千名骑兵在山林间张开天罗地网,意图将那飞禽走兽尽皆捕取。
皇帝坐在围场看台上瞧着这热闹景象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扫眼望去眼前的一众人,将目光落在了太平身旁吹萧的男子身上。
“太平身边那孩子倒是看着面容清秀,走上前来看看。”皇帝含着笑说道。
那男子见皇帝点到自己,领会后便放下手上的箫管,起身走到中间俯身道,“臣叫张昌宗。”
皇帝点点头后说道,“抬起头来看看。”
男子微微抬起头,皇帝见着那皎如玉盘的面容连声夸赞道,“太平倒是眼光不错。”
“从哪里寻得这般妙人?”
太平起身应道,“回母皇,他是太宗时期的宰相张行成的族孙,此前在诗会上偶然结识。”
皇帝听后面容上的笑意更浓,“瞧着真是招人喜欢,去将太宗皇帝留下的那枚玉箫拿过来赏给这孩子。”
“诺。”
张昌宗微微颔首说道,“臣谢陛下赏赐,臣亦觉得陛下看着十分亲近,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皇帝一听来了兴致,同他问道,“在何处见过?”
男子巧笑回道,“臣几番思忖才想起,此前寺中的女菩萨不就长得同陛下一模一样么?”
皇帝听后开怀大笑,同一侧的太平说道,“月儿打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活宝贝?”
太平看了一眼那男子,而后应道,“母皇见笑了,他能博得母皇开怀一笑,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若是母亲喜欢,将他留在身边便是。”
皇帝莞尔道,“他是月儿府中的乐师,朕怎能夺人所爱呢?”
太平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儿臣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母皇的恩赐,还望母皇接受儿的一片孝心。”
另一侧的武承嗣起身说道,“是啊陛下,这是公主妹妹的一片孝心,怎能说是夺人所爱呢?”
皇帝笑着不置可否,这时上官拿着那玉箫回来,走到那男子身边说道,“此物件是当年太宗皇帝心爱之物,从未离过陛下身边,如今赏赐于你,谢恩吧。”
男子接过后俯首道,“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这物件从未离开过陛下身边…”
他还未说完,皇帝便另起了话头,“听闻昨日月儿的马惊着了是么?”
太平应道,“是母后,幸得婉儿相救,儿没有大碍。”
皇帝侧身看了看身旁的人,“太平的马怎会受惊?”
上官俯身道,“陛下恕罪,许是臣的马惊着了殿下的马。”
皇帝抬声说道,“畜生不听话,杀了便是。”
上官听后皱眉低声应道,“诺。”
太平见她的模样心底也是泛起一丝心疼,那马历来温顺,跟了她许久,骤然让她扑杀实在是不忍…
皇帝又瞧了瞧太平,见她面容平静,便转过了头对群臣说道,“诸位也别守着朕了,这满山的猎物还等着你们去征服呢!”
一众人听了后齐应道,“诺。”
这时看台边已然只身下皇帝身边的近臣与太平,皇帝同上官问道,“那薛怀义可寻到了去处了?”
上官应道,“回陛下,上元节那日,薛怀义纵火之后便由北门逃至白马寺,臣派人查探那寺中有上千名僧人日夜值守,要捉拿寺中人想来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便想着先回禀陛下。”
皇帝微微闭眼摇头说道,“依婉儿看,此事应当如何?”
上官回答道,“臣以为若要强行破寺拿人也不无不可,只是毕竟是皇家秘闻,不好如此大动干戈,最好的是将那薛怀义哄骗入宫再将其捉拿。”
皇帝点点头,“那就由婉儿去白马寺传旨吧。”
“就说朕在九洲池设宴,让他务必赴宴,再由…”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太平,“就由月儿带着女骑将其扑杀。”
太平抬眼看了看皇帝起身应道,“诺。”
皇帝端起茶杯说道,“旁的人朕也不放心,毕竟是皇家秘闻,不要声张得好。”
太平俯首应道,“儿臣知道。”
饮下半口茶后皇帝又同二人说道,“你们也去凑个热闹吧,这里有她们照看着就好。”
上官俯首应道,“陛下知道臣一向对打猎不在行,还是留在此处同陛下解个闷好些。”
皇帝笑道,“孝心倒是可嘉,朕身边有秋儿就好了,你去瞧瞧有没有活着的野兔替朕捕上一只。”
上官听后应道,“诺。”
皇帝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同库狄秋说道,“秋儿瞧瞧那二人是不是真断了情?”
妇人笑道,“妾不知,但瞧着婉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想来断不断的也没有多大关系。”
皇帝点点头,“婉儿历来倒是没有让人失望过,但愿这次亦不会。”
妇人巧笑点点头,“她是聪明人,不会走错路。”
数名骑兵跟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林,上官拿着弓箭左右摆弄着,听着身旁的人说道,“本宫可从未见过大人挽弓。”
上官将弓弦轻轻来回拨弄,巧笑道,“有没有可能是臣真的不会挽弓呢?”
太平拿起将手中的箭羽上弦,朝着前方瞄准拉紧弓弦,一松手便见着那支羽箭飞驰出去,正中一只野兔,随后看向上官说道,“母亲可吩咐了她要你打上一只活物回去。”
上官挥着马鞭朝那猎物奔去,“臣去替殿下将猎物取来。”
太平见状也紧随她身后,“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活物可比死物还难些…”
只听得前面的人应道,“如此青山秀水,游逛一圈回去便是。”
在一树桩前见着那人提着那野兔抬眼同太平说道,“殿下真是好箭法。”
身后的骑兵将那猎物接过,上官提着衣袍上马继续说道,“臣本就不会挽弓,提着一只活物回去,敢问陛下会作何想?”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二人执着马鞭赶赴而去,只见武三思提着一只麋鹿在人群中得意洋洋说道,“本王用了数名良犬才将此物围住,这小东西可是比花豹跑得还快!”
一旁的宋之问附和道,“是,捕捉豹子靠的是蛮力,麋鹿灵巧,又易隐蔽,要有些智谋才行啊!”
太平走上前说道,“这说法倒是新鲜,什么时候扑杀麋鹿都值得歌功颂德一番了。”
上官下马后走到人群中,崔湜站出说道,“上官大人,不如评说评说。”
那人看了看梁王手上的战利品,而后看向宋之问说道,“宋大人说得不错,豹子虽以麋鹿为食,但体型笨拙,速度远比不上那体型灵活的麋鹿,将来春猎的规矩许是可以改改了,谁说体型越小便越容易得手呢?”
太平在身侧轻哼一声,“真是指鹿为马,枉读圣贤书。”
武三思却是笑开了怀,“多谢大人这番认可…”
上官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猎杀豹子只需蛮力,我倒不甚认同,但凡是活物,便不能单靠蛮力便能将其捕获,还望宋大人要慎言。”
宋之问听了这话,微微颔首道,“大人说的是。”
武三思得了便宜自然是要将这话再附和上几句,赶忙应道,“是是是,各有千秋才是。”
天边映出一片火红色晚霞时,一众人也回到了围场边,上官空手而归在皇帝身旁俯首道,“臣实在是挽不开弓,未能为陛下带回活物。”
“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大笑道,“婉儿也太过死心眼了些,在场如此多捕猎之人,怎就不能匀出一只活兔来给婉儿呢?”
上官抬手应道,“陛下的差事,臣假手于人,岂不就是欺君罔上了么?”
皇帝听后向一众人说道,“诸位都瞧见了么?”
“这才是我大周忠心耿耿的臣子,朕从来要得不是你们捧了多少奇珍异宝到朕跟前,朕盼望的就是你们有三分便是三分,有七分便是七分,莫要欺上瞒下,想要一手遮天。”
一众朝臣齐声应道,“臣遵旨!”
太平在一旁早已是胆战心惊,母亲哪里想要的是什么活兔,她要的是上官婉儿的忠心罢了。
“株荄”是草根的意思,“糜灭岂不痛,愿与株荄连”大意反正就是同生共死吧。
婉儿那首诗是我随便乱扯的,因为我实在没有找到她符合这个语境的诗句,她本人应该写不出这种不押韵的句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7章 生死相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