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公主府沁园里的梅花都全数绽放了,武李两家的亲戚正围坐在院子中观赏着这满园初春景色,魏家大郎魏晟坐在凝儿身侧,将暖炉放置她的手中后,又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
太平瞧着这恩爱画面莞尔道,“凝儿也快显怀了,大郎还是多费些心。”
男子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母亲说得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夫君应该做的事。”
身侧的女子挽上他的手臂说道,“母亲可不能这般来敲打郎君…”
太平打趣道,“这才几月?便如此护着他了?”
转而看向身侧的上官说道,“婉儿你瞧瞧,这便是你自小教出来的章程么?”
坐在另一侧的武三思接着话说道,“这瞧着倒是有些像从妹妹身上学来的章程啊…”
太平泯笑着将眼前的一碟果子递到他跟前说道,“这王婆家的果子还堵不住表哥的嘴么?”
武三思拿起一枚果子看着她身旁的上官说道,“婉儿,说起这果子,婉儿可还欠着本王的…”
太平听着这话看向身侧的人,“嗯?”
上官低声应道,“那年出宫为殿下买果子,店铺已然闭店,是梁王匀出来的。”
太平看向武三思笑道,“如此说来也应当是本宫欠表哥的,如何要向婉儿讨债呢?”
武三思摇摇头笑道,“诶,妹妹此言差矣,心意是婉儿的心意,那债也自然是向婉儿讨了。”
这边园子里正热闹着,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众人顺着声线望过去,只见是身着梅红色大氅的安乐正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同身后着缃色衣衫的人说道,“适才那个说书的人真是荒谬!”
“男子放荡不羁,四处勾搭良家妇女,为何就要其妇遭山贼掳虐,以此来警示世人应当洁身自好?”
“那男子的家妇有何过错?”
身后的人巧笑应道,“那依着郡主看,应当如何写?”
这时候二人已然走到廊下的宴席处,女子拉着身后的人在凝儿对面坐下,继续同她说道,“要我说,就应该写女子不克己守礼,四处魅惑…”
说到这里,坐在她身旁的武崇训瞪大眼睛问道,“然后呢?”
女子转头将手搭在他肩头,笑吟吟说道,“然后其夫遭贼人强杀,以此警醒世人…”
说完后又低声道,“不过…裹儿是不会在意你是否会遭贼人强杀的…”
说到这里声线又更低了些伏在他耳畔说道,“裹儿也不会克制守礼…郎君若是怕便早些与裹儿和离好了。”
男子听得这话后背一阵阵的开始冒冷汗,但最终还是应道,“为夫哪能与娘子和离…”
女子轻笑转身拉着绪儿说道,“不如改日裹儿将那说书的人撵下来,阿绪照着适才我说的那段上去讲与他们听可好?”
坐在对面的凝儿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记得阿绪不是最厌恶那些说书的腌臜之地了么?”
上官开口说道,“人生还是要尽欢得好,风花雪月要有,去坊间找些乐子也无伤大雅。”
太平看向她身侧的魏晟问道,“大郎可去坊间听过书?”
男子颔首摇了摇头,“回母亲的话,不曾。”
太平听后不再言语,倒是一旁的安乐来了劲,用眉眼指了指魏晟对着凝儿说道,“呐,你要的不去那腌臜之地的人在身侧坐着呢,还管着旁人的事做什么?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凝儿也没了适才的淡然,轻拍了拍桌子正准备站起身反驳,却被身侧的人按住,看着安乐说道,“郡主此言差矣,绪儿曾本就是娘子身旁的贴身女使,如今…虽已然是宫中女官,但好歹还有从前的主仆情谊在…”
“怎问一句也成了娘子的错么?”
安乐轻笑说道,“魏公子,本郡主好言好语唤你一声魏公子,我倒是想问问阿姊,什么样的主仆情谊能让阿姊一上来就能对着许久不见的玩伴说出这般话?”
“说书的地儿就是腌臜之地了么?”
凝儿皱着眉看向她身侧的人解释道,“阿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那人微微笑道,“妾自然知道县主不是那般意思。”
而后又对着安乐说道,“郡主也莫要这般不饶人。”
安乐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真是不识好歹么?本郡主在替你说话!”
说完便甩开她的手起身离席而去,武三思朝着儿子递了个眼神,武崇训便起身追了出去。
本是一场其乐融融的赏梅会,如今却因为安乐的离席各自都不欢而散。
太平在正院中迎送走宾客后,凝儿正准备同魏晟离去,却被人唤住,“凝儿,母亲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讲,大郎就稍等一会吧。”
女子瞧着母亲以及她身侧的人,心里不住的开始打颤,想来是梅园的事又要被斥责。
正殿的炭火烧得正旺,三人一同席坐在炭盆旁,太平将桌案上的手炉放到上官手中,又拿起一枚淮橘剥开说道,“知道自己如今是有夫之妇么?”
女子低声道,“女儿也并未行什么越轨之事。”
太平将剥下来的橘皮放置炭盆边缘,她喜欢这被慢慢熏出的橘皮香,随后看向凝儿说道,“莫说行越轨之事,连想都不要想。”
女子抬眼看向她,“母亲呢?母亲曾也能做到想也不要想么?”
“还有安乐,她不也已为人妇么?为何她就能与阿绪那般?”
“当日我出嫁,母亲为何不强硬一些,将她当作陪嫁女使随我一同入魏府?”
太平轻摇了摇头说道,“你真的爱慕她么?”
女子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应道,“您又怎知我不爱慕她?”
一直席坐在一侧没有说话的上官开口说道,“你到底是爱慕她,还是喜欢她自小陪伴在你身边的安全感?”
女子眼中含着泪问道,“有什么区别么?”
上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爱慕是只爱慕她一人,而那样的安全感,并不是非她不可。”
“魏晟也可以给你,不是么?”
女子看着那盆烧得通红的炭火,泪珠终于从眼眶中流下,太平将手上的橘子递给她说道,“凝儿,切莫太过于贪心。”
“母亲瞧着你对魏晟也并非半分感情没有,相反也算是琴瑟和鸣,何必再去纠缠从前的事?”
凝儿抹了抹泪珠看向她问道,“母亲呢?”
“若是阿爷还在,母亲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思么?”
这话问得太平剥淮橘的手僵在原地,而后缓缓开口道,“不知道。”
“但母亲当年毫无选择,而你,既然自己选择了婚姻,那便不应该再回头看一眼。”
女子咬着下嘴唇,许久后才松开说道,“自然,晟郎那般体贴入微。”
“婉儿姑姑说得对,兴许我对阿绪根本不是爱慕。”
说罢以后,女子便起身行礼离去。
太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婉儿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嗯?”
“两个人的情意如同婉儿曾说过的果树一样,不光要讲人和,还得讲天时和地利。”
“自小长大的情意这叫天时,由这情意滋生了爱慕这叫地利,你我珍惜了这段情意便是人和。”
“三者缺一不可。”
说着她便收回了目光,抬手拉着对面人的手笑道,“所以你同月儿是天作之合。”
“至于薛绍…”
上官笑道,“薛绍已然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月儿何须再作解释?”
太平侧卧在她的膝上说道,“我自然知道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但还是唯恐…有人翻起什么骑马亦或是春猎的旧账…”
“适才凝儿提起时,月儿还心头一紧…”
上官将橘瓣喂入她嘴中应道,“若是这般臣倒是要仔细寻上一寻,当年还有没有未发作出来的醋意…”
太平闭着眼轻言道,“过期不候了,如今再翻旧账本宫一律不认,只当作无理取闹打发…”
言闭后她听着那人许久未发一言,随后睁眼看了看她,只见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指尖又开始来回搓捻着梅蕊。
太平轻拂下她指尖的梅蕊说道,“这打小的毛病怎还改不了,不知搓捻了我这院中多少梅蕊,下次再来如何都不要你再进我那园子。”
“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上官看着那碎碎念的人,抬手抚弄着她额前的碎发说道,“月儿这般模样,像极了当家主母的样子。”
那人微微一怔,随后莞尔道,“想得倒是美,牵了头驴便哄得我跟你去了卢蓬,当日成亲的彩礼还未找你讨要,如今又想着要空手套主母么?”
上官向后微微一扬,双手撑在地砖之上巧笑看着她,“臣有多少家业,月儿还不知道么?”
“悉数都交由月儿了。”
太平仰坐在她的膝上把玩着那串珊瑚手串,笑着摇摇头说道,“月儿历来可奢靡,敢问大人月奉几何?”
上官听后作势要起身,太平见状连忙拉着她说道,“怎这般不经吓?同你逗乐子呢!”
那人莞尔笑道,“臣想着去把梁王追回来,将那副伯远帖收下啊…”
太平轻推搡了她一下说道,“去去去,你这人没意思透了,就服个软让月儿养着你又何妨?”
“偌大的公主府又不是养不起。”
上官直起腰线同她俯首道,“诺,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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