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名声向来在长安城中是极好的,好交际又长得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曾传闻他与下属也从不避讳的在一起作诗玩乐,亦有礼贤下士之风范。
这样温润如宝玉般的公子,自然身后便有众多的追随着,而薛崇简与魏昇便在其中。
上官还尚未将私印坊一事回禀皇帝,消息便已然漏到了那位临淄郡王耳中。
那时他正在南市上的斗鸡场与一众下属玩乐,听着这消息的时候他选中的公鸡正好博了个头彩,顿时场面变得沸腾起来,李隆基也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一同欢呼雀跃。
数年前的弑母之恨能否得报便就看今日了,骑在马背上的少年疾驰向山风馆奔去。
雅间的茶案之上摆放着一只白玉制成的香炉,香烟缭绕而起,让坐在一旁急躁的少年也慢慢稳住了心神。
小厮带着另一男子推门而入,应道,“公子,魏公子到了。”
李隆基吩咐道,“你下去在门廊下守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诺。”
魏昇面色沉重,也未同李隆基客套,便径直坐到茶案对面,“三郎急匆匆的,到底为何事?”
男子并未回答,而是询问他,“你看着脸色怎这般差?”
魏昇摇摇头,端起茶碗饮下一口后说道,“今日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执意将凝儿接回了公主府。”
“也没有说法,没个章程,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李隆基微微扬起嘴角同他说道,“姑姑自然不会告诉你原有。”
魏昇一听这话,神色便聚拢看向他,“莫不是郡王知道缘由?”
李隆基同他低声道,“上官婉儿查出了坊间谣言之事,为你指使,估计今明两日便会回禀陛下。”
魏昇听后瞳孔渐渐放大,神色更为紧张,瞬时额头上便冒出了许多细汗,想抬手擦一擦,又不注意碰到桌案上的茶碗。
李隆基按住他的手继续说道,“阿昇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啊。”
男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反手抓住李隆基的手臂,“那我该如何是好才是?”
李隆基微微低头道,“当日也怪我,本不用到阿昇的私印坊印制那些害人的物件。”
“只是我与太子殿下只对阿昇信任,这样的事亦不敢交给旁人去做,故而…”
说到这里他懊恼似的摇了摇头。
魏昇握住他的手说道,“郡王如今言这些做甚,关键是应当如何应对才好啊?”
说完又有些怅然若失的看着侧面,自言自语道,“我去找母亲,找母亲在上官大人跟前求求情。”
“兴许还有得救。”
李隆基听了立即说道,“若是姑姑有心要保你,又何至于将表妹接走?”
“她这是要大义灭亲的章程呐!”
魏昇又看向他,急切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隆基道,“毕竟是为太子殿下谋事,不如去找太子殿下商议个对策?”
魏昇摇摇头道,“殿下毕竟是陛下之子,即便此事与他有干系,也不至伤于性命,如今我如何能仰仗于殿下?”
李隆基笑道,“阿昇有所不知,殿下对皇后一党摒弃至深,此前因姑姑与上官婉儿那般关系,才未迁怒于她。”
“但若如今上官婉儿将此事回禀陛下,岂不是做实了她与韦后一党,况且陛下历来对韦后恩宠,若是查明此事系殿下所谓,是个什么样的结局那便难说了。”
“韦后与安乐公主会对此事袖手旁观,任由陛下置之不理么?”
“届时太子还是不是太子那也很难说了。”
魏昇听后觉得在理,又同他说道,“那依郡王的意思,太子该当如何?”
李隆基道,“李唐的天下历来便是争来的,当年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哪一个不是杀了一条血路才登上的皇位。”
“太子难道以为陛下将来会将皇位安然传于他手中么?”
“何况如今这局面,若是不先下手,等上官婉儿将此事回禀陛下,皇后与安乐公主会坐以待毙么?”
魏昇紧紧捏住自己的拳头,手心已然冒出了细汗,似下定决心一般同李隆基说道,“还是要想法子见到太子殿下才行呐。”
李隆基道,“此事倒好办,千骑中有个将领叫陈玄礼,常与我一同在坊间斗鸡,适才我已然让他进宫请殿下了,想来不消片刻便会至此。
魏昇听后并未觉得踏实,不安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此事若是回禀陛下,有父亲在朝中周旋想来也不至于死罪,但若是造反,成事了便不说,若是不成事,那便是灭九族的大罪。
父亲已然老迈,为何要陪着自己担如此大的干系。
李隆基瞧出他的担忧,又说道,“阿昇历来不受魏公所看重,连姑姑对你也是宛若透明人一般,此次若是成事,太子一旦登基,你便是最大的功臣。”
“到时候魏公兴许还得仰仗于阿昇,阿昇也不用再整日瞧着姑姑的脸色行事了。”
魏昇历来不受重视,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当下便横下心来要破釜沉舟。
这时候门被人缓缓推开,看着一个穿着玄色外袍的男子走进来,衣袍后的帽子笼在他的头上,遮了大半张脸,让人瞧不出模样来。
小厮将门又合上之后,男子才拿下身后的帽子,露出真容,李隆基与魏昇起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男子走到主位坐下说道,“坐,都坐下。”
二人在男子跟前并排席坐下,听着他说道,“陈玄礼来传消息,本宫立时便来了。”
“只是这馆内进出均为朝中大臣,故而这番打扮。”
李隆基道,“殿下思虑周全。”
男子又道,“说吧,何事如此匆忙。”
二人将方才所谋一字不差的又复述给了眼前的人,男子拍案说道,“上官婉儿果真是韦后的人!”
“姑姑如何还要那般护着她!”
李隆基应道,“殿下,兴许姑姑也是被她蒙蔽,毕竟上官婉儿手段确实高明。”
李重俊道,“阿瞒意思是让本宫以清君侧的名义领兵,迫使父皇了结了韦后一党?”
李隆基道,“是殿下,若不如此,臣担心韦后一党会借着坊间流言一事,打压您呐。”
李重俊道,“阿瞒说得轻巧,本宫手中无一兵一卒,如何能调兵遣将?”
李隆基道,“殿下,臣与陈玄礼交好,他曾说过左金吾大将军吴王,历来对韦后一党不满。”
“若以清除韦后一党为由,臣以为吴王定会与太子同仇敌忾。”
李重俊有些心动,吴王李千里在朝堂之上也能瞧得出对韦后不满,如李隆基所说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带着兵士围堵皇宫,何愁大事不成?
“阿瞒有何安排?”
李隆基应道,“臣打探到,明日吴王会出城赏雪,殿下不如便在郊外与他偶遇。”
李重俊又看向魏昇,“你呢,你也是这般以为么?”
魏昇应道,“殿下,臣本就是追随于殿下,韦后此前本就四处抓殿下的把柄,如今因臣的原因至殿下于险境,臣自当是死不足惜,只是臣还想着要为殿下尽一次忠呐!”
李重俊听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安抚道,“此事也并非全然怪你,也是上官婉儿此人太过歹毒。”
“你既要尽忠,明日你便一同前往吧。”
说完又看向李隆基,“至于阿瞒。”
他顿了许久,李隆基见他没有继续讲,便说道,“臣也定是誓死为殿下效劳!”
李重俊摆摆手道,“好了,你便去姑姑府上盯着吧,毕竟你与三郎走得近,也不会招人疑心。”
“诺。”
次日在长安城外的亭阁之中,李重俊三言两语便说服了李千里,李千里又联合羽林卫将军李多祚一同发动政变。
当天夜里,李千里率领左金吾卫占领了各个宫城门,而李重俊便带领着千骑直奔武三思的家中,对他而言,对武三思父子的厌恶更甚于韦后。
武崇训曾在百官面前公然对他以奴婢唤之,不手刃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夜里武家人正睡得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走在了鬼门关前,千骑闯入府门浩浩荡荡朝父子二人的卧房走去,手起刀落便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但站在院中的李重俊看着只有武家父子的人头,询问道,“怎不见安乐?”
人群中的将士应道,“回殿下,屋内并不见安乐公主身影。”
李多祚附身道,“殿下,兴许安乐公主今日并未出宫。”
“不如…先去昭容府中?”
本就已然闹出了动静,若在此徘徊甚久,惊动了城中其他人,便不知旁生多少枝节,遂李重俊带着人转身离去。
举着火把的将士闯入昭容府时,见着府内还是灯火通明的模样,府兵见来人气势汹汹,只能悉数向后院撤去。
一众人跟到后院瞧见有人还侧坐在亭阁之下饮酒,这般兴师动众自然是扰了饮酒之人的雅兴,抬眼还瞧见府兵都朝着后院退来,进而还跟着一众举着火把的兵士,更是令人疑惑不解。
“交出上官婉儿,姑且饶尔等不死!”李多祚向着府兵吼叫道。
“什么人在此放肆!”
远处传出女声,李多祚看了一眼李重俊,又继续吼叫道,“让你家大人出来!”
“不伤尔等性命!”
这时候府兵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路,适才喊话的女子也退到一侧,只见身着寝衣的女子拿着酒壶走出,因火光耀眼便抬手挡了挡,悠悠说道,“我家大人今夜宿在宫中了,诸位寻她何事?”
女子的脸虽被挡住了一半,但李重俊依旧一眼便认出那便是自己的亲姑姑,长公主殿下!
转头与李多祚对视一眼后,想要匆匆上前行礼,却被李多祚拦住,“殿下若是上前,今夜的事怕是不成了。”
李重俊低声道,“那如今该当如何?”
“难道还能这般大摇大摆走出去么?”
李多祚有些恨铁不成钢,遂站出说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在此,臣奉陛下的旨意,来此请上官大人的。”
太平缓缓走到兵士跟前说道,“上官大人今日便是被陛下留于宫中,知道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名么?!”
一众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威严吓住,李多祚见状抬声说道,“既然上官大人不在此处,臣等便告辞了。”
说完便要架着李重俊离开,将士举着火把从后院退出,丝竹疾步上前询问道,“殿下,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太平道,“他们有备而来,我们寡不敌众,不宜硬拼。”
丝竹又道,“他们这模样是要去哪?”
太平道,“去叫上几个人跟上去瞧一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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