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洞庭波兮木下叶

次日一早,青梅便到上官的住所送来一本楚辞,递交到她手上后说道,“殿下说…让您仔细读一读湘夫人,然后再到正殿见她。”

上官手拿书卷拱手,“喏。”

待青梅走后,郑氏有些疑惑,“殿下为何突然要考究湘夫人?”

上官笑着摇摇头,“殿下历来是孩子心性,阴晴不定。”

她抬手看了看书上有一处被标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两年前她曾引用过这句作过一首《彩书怨》,“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难道是与那首彩书怨有关系?但那首诗从未与旁人看过,殿下又怎会知道。

上官百思不得其解,拿上书本便去到正殿,太平拿着刻刀在院中雕琢昨日的那块璞玉,她的余光瞟见上官的身影,却并未抬头。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臣参见殿下。”

“起吧。”她头也不抬的说道,“看到本宫给你标记的湘夫人了吗?”

上官点点头,“臣…愚昧,不太解。”

太平冷笑,“文学天才上官婉儿,连首湘夫人都读不懂了么?”

“殿下知道,臣指的不是湘夫人。”

“本宫指的就是湘夫人。”太平将刻刀放下看着她说道。

上官顿了顿,正经的说道,“那句词的意思是,秋风起,树轻摇,叶子也横落在洞庭的水波之上。”

“大人就读不出其他意味了吗?”

“水波荡漾,承载着落叶,也承载着湘君的期盼,他或期望着乘着那一叶扁舟汇入潇湘与湘夫人相聚。”

太平转头,又拿起刻刀,这就是她的理解吗,或者彩书怨并不是写给哪位边关将士的,是写给那位金兰?

她越想越乱,手上的刻刀没注意便划失了手,索性撂在桌案上不再摆弄。

“去把绫儿传过来吧。”

“喏。”

看着太平进屋,上官走近石桌将那块璞玉收起,看了看底座未成形的半个字,看得出是个“上”字,她悄然将玉收起。

青梅将绫儿传唤到凤阳阁正殿,太平慵懒的倚靠在榻上,上官则站在一旁,她弯腰低头行礼后,太平示意她起来回话。

女子身上有一种与上官如出一辙的清淡之气,只是她更带着些忧伤的感觉,许是因为常年为人奏乐,带着身不由己的无奈。

“开始吧。”

绫儿坐在殿下的长椅之上,横抱着琵琶,音色一起太平便知道她并非浪得虚名,那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殿下,指尖拨弄出的音色却能搅得人心潮跌宕,她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呐喊…

太平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上官,她神情专注,完全被吸引进了那美妙的乐器之中。.

而绫儿演奏时也时不时会与上官有眼神的碰触,太平觉得此刻的自己像偷窥一对有情之人互诉情意的局外人。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好了!这是什么悲悲戚戚的调子,不要再弹了!”

说完将杯子重重的掷到桌案之上,绫儿指尖一滑,琴弦断了,音色也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她放下琵琶走到殿中跪下,“殿下恕罪。”

上官亦在她身旁俯首,“殿下,调子是臣选的。”

太平此刻倒有些无奈,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殿中,青梅赶紧在身后跟上,留下二人在身后也不敢起身。

紫宸殿中,武后正扶着李治在院中散步,见太平一脸愁容前来,身后只跟着青梅,便发问道,“婉儿呢?”

“她…我正罚她跪呢!”太平委屈的说道。

李治端起手边的茶碗问道,“婉儿怎么了?”

太平有些筹措的回答,“她…她竟然打坏了我的琉璃盏!”

武后听了大笑,“琉璃盏而已,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太平走到武后身旁撒娇,“母后,您怎会如此向着她…”

“婉儿的才情难道就不值一枚琉璃盏吗?”武后反问。

太平皱了皱眉,她的才情自然是值得无数枚琉璃盏,但…太平却如何也不愿别人与她共享那份才情。

那人与绫儿是知音,是伯牙与子期。那自己又算作什么?

“母亲,琉璃盏事小,关键是…关键是她找来一个宫乐弹了一首好难听好难听的曲子!”

武后有些疑惑,“哪位宫乐啊?”

“听说是叫宇文绫。”

李治看向武后,武后向他解释,“是宇文节的女儿。”

“当年她父亲被流放,女眷都没入宫中为奴了。”

李治叹了口气,“宇文节当年好歹也是位居丞相之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武后摇摇头,“陛下有所不知,宇文绫是宫中琵琶技艺最好的宫乐了,恐是哪里做得让月儿不开心,才会生如此大的气。”

武后一语中的,太平有些心虚,转过身说道,“月儿哪里会如此小气,就是弹的太过忧伤,引得月儿差点便哭了…”

李治宽慰女儿说道,“那也是宫乐的不是,罚,传朕旨意…”

“诶,父皇。”太平开口阻拦道,“宫乐也非存心…”

“是我说听腻了宫中的华丽篇章…所以婉儿才找来时兴的曲谱…”

李治这时候更加不解,“这…”

武后开口说道,“好了,月儿不过是自觉宫中无趣,前几日薛绍进宫,说是府中新进了个百戏团,不如月儿去看个新鲜?”

“百戏…演来演去都是那些花样,还不如看志怪趣闻来得有趣。”

“你城阳姑姑也想你得紧,出宫走走也好。”武后继续说道。

太平见母亲一连说了两遍,最后也只能怏怏的点头。

临近傍晚的时候太平回到凤阳阁,二人还在大殿下跪着,她走到殿中坐下,“绫儿领了赏回去吧,上官大人既然要将罪责都拦下,便继续跪着。”

宇文绫想要求情,但是上官递给她一个眼神,才忍下了,自行拿起身旁的琵琶退出大殿。

太平摒退了所有宫人,慢悠悠说道,“本宫想听埙。”

上官低声回答,“喏。”

随后从身上拿出一枚玉制埙器,通体光滑透亮,发出的音色更是哀婉,绵绵不绝…

埙与琵琶不属于同类乐器,但她们演奏的心绪却能让人感到一致,太平的手肘撑着脸颊,指关节轻敲击在书案之上。

曲闭后,上官看向太平,“殿下,演奏完了。”

殿上的人没有理会她,太平的脑海里浮现的还是方才她与宇文绫的眼神,仿佛世间只有她们二人似的,她怎样都无法去平复自己这样的心情,毕竟那人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这样放在心上的人。

“我现在想听琴了。”

话音刚落,上官便应声道,“喏。”

“不,算了,你给本宫唱楚辞吧。”太平又改口。

“喏。”

上官刚一开口,太平又改口,“算了,楚辞也不要听了。”

“你还是跪着吧。”

“喏。”

太平有些气急败坏,走到她身前,“你除了喏,还会其他的吗?”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无趣吗?”

“简直就是毫无生趣!”

“臣如此碍殿下的眼吗?”

太平倒吸一口冷气,大有捶胸顿足之意,“本宫有说你碍眼吗?你这个人怎么听人说话的?一句无趣便可以这样被曲解吗?”

“本宫是说你,能不能多意会一点,懂吗?”

“如同…如同意会湘君一样。”

“殿下,臣…做不到。”

太平顿时脸色气的发白,“呵,上官大人真是好志气,你是觉得本宫不会将你遣送回掖庭吗?”

“殿下当然可以,但殿下的要求,臣也确实是做不到。”

上官掷地有声的说着,一字一句都戳在太平心口,那句“分过友生”不难意会,或者说根本不用意会,只要说出口便是表达心迹的做法,她真的不懂吗?

她只是装作不懂罢了。

“你不用跪了,好好休息,明日跟着本宫去城阳姑姑家吧。”

“喏。”

一直没有想通太平为什么一定要用“潇湘水断”

读了湘夫人和湘君就想通了

我想太平和上官应该是很喜欢楚辞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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