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闭后,安乐带头拍手称快,对着武延秀说道,“三郎瞧瞧,这才是琴瑟和鸣呢。”
“裹儿可真是羡慕姑姑,有驸马这般乖巧听话。”说着看向上官,“又有上官大人侍奉在身侧。”
“我若是姑姑,便去终南山下圈它几亩地,悠哉悠哉过那采菊东篱下的日子罢了!”
“父皇您说呢?”
皇帝自然是听出女儿的话头,但他历来是忌惮自己这个妹妹的,话锋指到自己也只能和稀泥,“哈哈哈,当年母皇赏赐给太平的庄子不少,若月儿喜欢,朕将那化春池一并赏给你了如何?”
太平还未来得及谢恩,安乐又说道,“父皇好偏心,姑姑未张嘴便赏赐那样大的地儿。”
“裹儿的公主府那般寒酸,您倒是不管不问了。”
说着便作势将脸别了过去。
公主府却并不寒酸,安乐公主旧邸因为沾染了血腥之气,故而重建,选址在金城坊。
新邸面积辽阔,拆除了几十户房屋用以扩建,民怨早已有些沸腾。
皇帝大笑,“裹儿想要长安哪块地方,朕哪里有舍不得的?”
安乐这才舒展了面容,“那父皇便将临川长公主府赐予儿臣可好?”
临川长公主是太宗之女,虽早已亡故,只是府邸尚存,将长辈的府邸扩充到自己府上,未免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了。
“臣以为不可!”
安乐顺着声线望过去,是萧至忠那个老匹夫!
“萧大人,本宫修建新宅,不知又有何不可?”
男子面向皇帝,俯首道,“陛下,临川长公主毕竟是您的姑母,这天底下哪里有侄孙女占姑婆府邸的道理?”
“您这般纵容,恐民怨四起呐!”
皇帝还未开口,安乐便应道,“本宫已然派人去询问了周家人,他们已然将宅子卖给了本宫。”
“总归都是亲戚,他们常年不在长安,宅子本就荒废了,不如本宫善用得好。”
“萧大人还有异议么?”
当年临川长公主的驸马是郡襄公周道务,周道务奉太宗皇帝旨意,攻打辽东,后在边境去世,其子皆被外放,并未居于长安。
安乐遣人去问,自当惧怕这位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公主,只能将房屋地契悉数奉上。
本是占人府邸,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成了做好事一般。
然而皇帝也似乎充耳不闻,“既然周家人无异议,那萧公也就罢了。”
“长安城荒那么大块儿地,也是可惜得很。”
萧至忠抬眼望去,竟再无一人帮临川长公主说话,当年周道务为国征战是何等英武,如今宅邸居然都被人占了,真是荒唐!
男子无奈,只能闭口坐下,在心中感叹这朝局的昏暗之气。
推杯换盏之间,宵禁的钟声已然响起,宴会上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太平邀李嫣儿在宫中留宿,几番推辞不成,也就应下了。
“阿姊今日在宴席之上也瞧见了,裹儿恃宠而骄,骄矜恣意,断不可继承大统。”
在太液池边,太平唤退了宫人,李嫣儿猜到太平定是与她有要事相商,但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
“如今陛下只有一子,此子听闻软弱无能,又如何同韦后抗衡?”
“阿姊可想过相王这一脉?”
李嫣儿有些惊诧,又看向上官,她面容平静,想来二人是早已有了商量。
“殿下是属于李成器还是李隆基?”
“自然是成器。”
李嫣儿侧过身,心头微微有些发颤,良久才说道,“殿下还记得那一年没由来的大雪么?”
“妾与婉儿奉先皇之命,取了相王一妻一妾的性命。”
“那女子钻心的诅咒,妾如今尤记在耳。”
太平听得身上也起了些寒意,她从未听上官提起过什么诅咒,但听着这话头,也能猜个□□。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扶持成器,那也不见得他能为所欲为。”
“何况,婉儿早有归隐之心,到时我同她隐居于山林之中,成器与隆基又能奈何?”
李嫣儿却不以为然,如今是韦后与李家争锋,韦家背后还有武家,太平若是不偏不倚,左右相顾,她便是两边都要拉拢的人,若是选了任何一方,那便由不得自己了。
“婉儿以为呢?”
上官道,“若为自保,自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隔岸观火便可。”
李嫣儿苦笑,“但你做不到是么?”
“是。”
“既如此决绝,那殿下找上我,又是何意?”
太平应道,“如今韦香儿将女骑握在手中,想来下一步便是要动山风馆了。”
“皇兄此前试探过本宫,若是寻了合适的由头,山风馆怕也姓韦了。”
李嫣儿心中了然,她们是为了山风馆而来。
太平见她不言语又继续说道,“若是没个得力之人,恐怕生变。”
“我如今孑然一身,朝中之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公主殿下此举难道不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么?”
上官似乎猜到她会说这番话,太平还未开口,她便说道,“若嫣儿不愿,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山间自在,嫣儿又何须再踏足朝堂。”
太平却并非这样以为,“阿姊若不愿再踏足朝堂,今日又何须走这一遭?”
“你看着波澜不惊,实则痛恨韦香儿,痛恨李裹儿!”
“若不是她二人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废太子又何至于听信李隆基之言,逼宫造反!”
“堂兄又何至于自刎于含元殿下?”
李嫣儿脸色陡然一变,自景龙政变之后,她将自己日日关于府中,闭门谢客。
今日却盛装出席了安乐公主的回门宴,意在何为?
“殿下说的不错,妾没有那般济世救民之愿,妾从来便只以自己感受为主。”
“阿兄虽咎由自取,却也逃不过韦氏与李裹儿的推波助澜。”
“既然妾不好过,那便大家都别好过。”
“临出门时,听闻相王为安乐亲自障车,宴席中月儿又为安乐亲自献舞。”
“只当这朝局不再有清明之日了,有些感怀武皇还在的日子。”
说到这里三人都沉默了,若是武皇还在,又怎会是这般局面?
韦皇后如同东施效颦一般的模仿着武皇曾经的手笔,她意欲何为已然很明显了。
“不论本宫在无奈之下,对韦氏有过怎样的曲意迎合,阿姊应当相信,本宫是大唐的公主!”
“是神皇陛下武则天的女儿!”
“便不会对韦氏之举,坐视不管。”
武皇驾崩以后,这三人似乎又如同儿时一般捆绑在了一起,为私心,也为大唐,更为武皇的遗愿。
“殿下私偏相王,妾无二话,只是李隆基此人。”
“不可。”
此时夜已深,三人听到关闭殿门的钟声已然敲响,便缓缓朝凤阳阁走去。
檀园的牌匾太平又命人上了一道新漆,瞧着如同多年前一般的模样,园中的梅枝也命人重新修剪过,只是亭阁中的台面与坐塌来不及更换,年陈久了,上面生了些裂纹。
“明日本宫便命人将这物件换了。”
上官摆摆手,“这裂纹当年便有,就留在此处,臣已然瞧惯了。”
太平让丝竹在亭阁四角点了烛,重新说回到适才在太液池之言,“本宫自然也是厌恶那李隆基,自然也未起扶持他之意。”
“何况他一庶子,也没有继承之权。”
大唐历来还没有庶子继承皇位的先例。
“所以阿姊不必担忧。”
上官在心中有些感叹命运的捉弄,自己当真是错了么?当日若态度没有那般暧昧,在废太子受韦后、安乐一党打击时,自己能出手相助,那便不会有如今这般无奈之举。
但她在朝中各派势力中盘旋多年,又怎会做事那般激进?
废太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些。
她已然有些意料到自己前路的艰难,起身将那晃眼的烛芯拨正了些。
“西域突骑施部落重臣阙啜忠节进了长安城,不知所谓何事,嫣儿便费些心思查一查。”
“一直放在坊间节制不良人的青儿,沉稳有胆识,嫣儿带在身边做个帮手也好。”
李嫣儿笑道,“那便多谢上官大人了。”
这时夜更深了,三更的钟声已经敲了三下,太平率先对李嫣儿说道,“你二人是跟随在母皇身侧一同长大的,如今本宫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
一番话说得李嫣儿又有些伤感,为作掩饰,故意调笑道,“殿下自是不必忧心婉儿,那殿下这番话便是试探嫣儿了。”
说着便笑开了,“殿下知晓,嫣儿做事全凭喜好,韦氏安乐上不了台面,这世间若要再有一个女帝。”
“那只能是你,太平。”
她欣赏太平身上与武皇如出一辙的凶狠与霸气,但她也继承了李治的柔情,陷在那如梦如幻的情爱之中无法自拔。
所以她成不了女帝。
“本宫无心帝位。”
李嫣儿看了一眼上官,她自当是明白她无心帝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