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你不能戏弄别人

入夜

地气蒸腾,即便是宫殿四角中央都用了冰鉴,屋子里的热气还是感觉得尤为清晰。

今上的风疾受气候变化,热不得,冷不得,数年武后都悉心照料。

她的手搭在李治额头两侧轻按,徐徐说道,“贤派人杀了明崇俨。”

“又与嬖童私通,私藏甲胄,今日我命其幽静东宫。”

“如何处置还要听陛下决断。”

今上眼见的微微皱眉,她要废太子,但太子监国无过,仅凭几百副甲胄实在难以断定他要谋反。

至于杀明崇俨,赵道生招供以后就自戕了,更是无从查证。

这明显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贤为太子,何须谋反,即便有些小瑕疵,朕宽恕他又何妨?”

武后起身,在他身旁躺下,“那年数九寒天,妾与陛下前往昭陵祭拜途中生下贤,那样寒冷的天,本以为这孩子活不了了。”

“谁曾想,上天怜悯,竟平安长大,还被陛下立为太子。”

“可惜这孩子实在福薄,明师傅也曾说他气弱形浮。”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英王显不也是我们的孩子么?”

“他类太宗皇帝,更宜承继大统。”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何须分贤或显呢?”

贤不是她的孩子,也并非她数九寒天生下的。

她那般说不过是在提醒今上,那孩子本是活不成的,是受上天怜悯长大成人,本就福薄,若强行加恩,只会害了他。

今上揽她入怀,“媚娘啊,将他幽禁在长安吧,朕年纪大了,见不得子女离散的场景。”

他妥协了,因为他还要依靠枕边人稳固朝局。

夏日夜风缱绻,星光低语,琴音绕梁。

这气氛本该适合…

适合…

酒壶放置在案几之上,深紫色的液体徐徐灌入杯中。

山鬼的曲子,弹了数遍,她依旧没有想明白太平要做什么。

她何须介入复杂的政斗,何须冒着风险派人杀了赵道生,只为向武后展示她的聪慧?

她身为帝胄,何须如此。

那是为了自己的亲哥哥谋得太子之位?

或是想在天后面前表现一番,好顺势替自己将来的夫婿争取些利益,但大唐驸马是不能干政的,想到这里她弹漏了一个音。

“弹错了,你在走神。”她的声音平和慵懒,“在想何事?”

琴音渐止,她大起胆子询问,“殿下,为何要参与进来?”

为何?

还能为何?

还不是为了你。

“你觉得是为何?”

上官婉儿对上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开口,“为…薛绍。”

薛绍是此前今上就为她定下的驸马人选。

神经。

太平二话没说就回了寝殿,太子贤也好,赵道生也罢,再算上那个年过半百的狄仁杰,哪一个跟薛绍扯得上半分关系?

她侧躺在床榻上,只想骂人。

若真是蠢笨倒也罢了,若是想要来试探,那这性子,她非得要好好治一治。

裴行俭平定突厥叛乱,今上要在含元殿宴请朝臣庆功。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大殿中央的胡旋舞迷得人眼前一片姹紫嫣红,在座的朝臣从阴阳相隔又回到如今的笙歌鼎沸。

与母后作对,终被赐死的裴炎就坐在丹墀下东侧首位。

上官婉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稍加提醒,“裴将军从突厥带回归降之人,裴侍中以为应当杀之,以绝后患,震慑四夷。”

“但…裴将军当以示恩威,展大唐国威。”

太平向西面武将席坐望去,坐在首席的并非裴行俭,而是英国公李敬业。

英国公李敬业的祖父李勣为大唐功勋,李姓也是当年太宗皇帝亲自赐下,故而此人多嚣张跋扈,多有纨绔之行。

自然也不会屈居人之下。

“你告诉本宫这些是作何意?”

“在你上官婉儿眼中,我不是只会思慕男子的情痴花癫么,怎会对这些朝中…大事上心。”

她将“大事”两个字咬得极重。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挤出一丝笑容,但实在是牵强得很。

见她不言语,太平阴阳她的劲头愈发强烈,“还是说,上官大人觉得本宫想着要为着薛绍,再多结识些朝中武将?”

“好将来为他谋个顶好的前程?”

她将鎏金汤勺翻了一个面,调整角度正好能看到上官婉儿的神色难看得很,但这还不够。

“你说,是威风凛凛的中郎将好些,还是以文笔指点江山的尚书令好些。”

宴会的喧嚣声被上官隔绝在外,她眼眶下有些泛红,“臣以为都好,只要是公主的驸马,都好。”

只要是能陪在你身侧,只要能被你爱慕着都好。

她在欺负她,她就是喜欢欺负她。

她们亲密了三十年,早已不分彼此,儿时的忐忑,青年时的瞻前顾后,中年时的放肆,在此刻都荡然无存。

她们现在只有宿命。

薛绍又算得了什么?

“那日臣回去思索了许久,实在是逾矩,不该过问殿下的私事。”

她被太平冷落许久,自觉兴许是此原因,遂今日趁着与太平搭话,索性将请罪的话说出来。

李嫣儿自然也知晓此事,但她亦不敢向她透露半分当日太平为何冷脸离去的缘由。

她跟太平初到此地,不敢乱为,唯恐做得半分不对,此地便不复存在。

她只能保持前世李嫣儿对二人情谊毫不知情的态度。

太平被她此话噎住,半晌无言以对。

幸得目光掠过对侧席面上一左一右的女子与妇人,眼熟得很,却始终没有记忆。

“那本是宗亲坐席,怎安排了两名生人?”

上官婉儿道,“左边的是裴将军的妇人,库狄氏,右边的是裴将军的女儿,裴愔。”

“因为本是裴将军首功,却未列武官首席天后为彰显恩德,便让将军的夫人和女儿位列自己身侧。”

那库狄夫人仪态端庄,面目清雅,衣着透着些青灯古佛之意。

她上一世是武后身边的御正,同参军国大事,位同宰相,连上官婉儿对其都要礼让三分。

而那裴愔,有个兄长叫裴光庭,是武三思的女婿,自神龙政变以后便被贬,再未起用。

只是裴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裴愔与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兄长不同,思维敏捷,好交际,善医术。”

耳边传来一阵低语,李嫣儿手持银筷替她布菜后提醒。

她的意思是,此人可拉拢。

席间不知是谁人提起了琵琶乐,今上难得兴致唤人取来琵琶弹奏。

君起舞,臣必相和。

太平起身行至殿前亲自跳起了柘枝舞。

她的足间踢踏在地砖之上,指尖捻着一朵半开的牡丹花,附和着琵琶乐倏然腾起,抛花,接花,衔花一气呵成。

公主舞姿优雅,今上奏乐自然也兴起,丝毫未有停下之意。

一个胡旋舞步至裴愔席前,拉起她的手腕借旋力将她带入舞阵。

二人广袖交叠,满座只以为公主与裴家女在闺中有私交之情。

舞闭后

今上开怀大笑,将手上琵琶递给内侍,豪迈衣袖一挥,“彩!”

“月儿舞姿灵动,阿爷方才险些滞弦于手中啊。”随后他看向裴愔,含笑夸赞,“裴将军家的女郎亦可。”

“赏!”

自然要的就是这个赏字。

天后笑着附和,“是该赏,念其父平叛有功,不如就封为修成县君。”

“且…既封了女儿,万没有不封赏夫人之理。”

“库狄夫人便一同封为华阳夫人。”

既然是大臣女眷之赏,自是武后一人做主,今上也无甚意见。

一支舞,几句话便让两位女子在这宴席之中获如此殊荣。

裴愔偷瞄了一眼拉她入舞阵的公主,帝胄之姿,耀眼夺目。

待夜宴结束后

回凤阳阁的小径上,着青绿圆领长袍的男子朝太平走过来。

老远便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是薛绍。

她止住脚步,看着慢慢靠近的男子,心底只觉得有些可笑,笑他那虚伪的面容竟藏了七年之久。

而他只当她的疏离是女子的矜持,凑拢之后那酒气更是熏人。

“你饮酒了?”

还未等薛绍开口,太平便先发制人,她可太怕这个人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加深跟在身后人的误会。

男子低头嗅了嗅,“宴会上饮了几盏,但没有醉。”

没有醉还在这后宫必经之地堵人?

薛绍像是看透她的心思,笑道,“方才走出大殿时,遥看今晚月色朦胧,花影隐约,不知不觉便走到此处。”

“偶遇公主妹妹,实在没有冒犯之意。”

太平继续往前走,随口道,“是想看月儿,还是想看月儿?”

薛绍随她一同前行,笑了笑,“想看月儿,也想看月儿。”

色胆包天

女官手中的灯笼轻轻一颤,晃得光影开始眩晕,远处传来提铃队巡查的脚步声。

太平继续前行,“既如此,那便有劳三郎陪我夜游太液池了。”

提铃队是最后一道后宫巡查,待巡查过后,便会将宫门落钥,到时候别说人,就算是一只猫都别想飞出宫门。

时间悄然流逝,太平却依旧在太液池徘徊喂鱼。

还有一刻钟宫门便下钥了,薛绍焦急得方寸大乱,“公主妹妹,天色不早了…”

太平压住心头的笑意,“怎么,三郎不愿陪月儿么?”

薛绍连忙摆手,“怎么会,只是…只是宫门快下钥了,若是出不去,滞留宫中可是死罪。”

知道是死罪还敢夜宴之后在此逗留。

她摆摆手,“罢了,现在跑着出宫,许是还来得及。”

薛绍仓皇落逃。

太平在身后远远看着,突然又有一计,“去找个千牛卫的侍卫跟着他,看看是个什么狼狈样子,回来原模原样的学。”

女官们都掩面低笑。

戏弄人是她最擅长的,上官婉儿在心头轻叹一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时常遭她这般戏弄。

奈何…

即便是戏弄,她时常也觉得甘之如饴。

太平轻轻抬手示意灯笼向上照到上官婉儿眼前,“这般看着本宫是有话要说?”

女子愣住,她能说自己嫉妒她戏弄别的人吗?

她也疯了

见过争宠的,争名分的,争着要被人戏耍这还是头一遭。

“臣…”

“罢了,回去再说。”

这一章之后要等下周末再更新了

下周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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