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李多祚便见着领着一名绯色衣袍的官员站在门外。
看这样子是领着松州刺史过来了。
“上官大人,公主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三日未见公主,李多祚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上官婉儿走出门外,顺手将门带上,“李将军很急么?”
李多祚的眉头锁得更紧,声高语亢的说道,“公主在松州遇袭,如今伤势不明,全州军民都在等着消息!我身为禁军副统领,岂能不急?”
他身侧那名绯色衣袍的官员上前半步,拱手作揖,声音沉稳:“下官松州刺史吴慎,见过上官大人…”
还未等他说完,上官婉儿便撂下一句话,“那就别急。”
别急…
李多祚此刻额头青筋突起,甚至有了要爆粗口的冲动。
你他娘的喊老子别急就别急?
上官婉儿瞥见他的神色,心中也是甚为不悦。
你急,我比你还急。
我急得如今还不知道去找谁闹。
“老子不管!今日老子要见公主!”
放肆!
见李多祚耍起了泼皮无赖的把戏,卢玠上前一步持剑抬手挡在他胸前,“李将军,切莫放肆。”
“里边的是公主。”
公主?
李多祚眼眸带着藐视,“公主若真在里边,那就让她出来好好训斥我!”
上官婉儿冷冷看着李多祚,“训斥你,何须公主?”
“驾前失仪,我便可替公主卸了你的职!”
李多祚盯着上官婉儿紧绷的面容,又看了看卢玠手中的剑,胸腔里的火气憋得发疼。
“我知道你上官婉儿是天后身边的红人,但这里可是松州,大人仔细问问外边的禁军,到底听谁号令!”
上官婉儿递给卢玠一个眼神,剑锋迅速抵在李多祚的喉间,“那也得将军活着才行。”
此刻,便听到有人上来,伴随着甲胄碰撞的声音。
众人都齐刷刷抬眼望过去。
只听一声浑厚有力的男声对李多祚呵斥,“混账东西!退后!莫要污了卢将军的剑。”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李多祚侧退到一旁,闷声拱手,“张将军。”
张虔勖没看他,目光先落在卢玠持剑的手上,沉声道,“中郎将,收剑吧。”
卢玠手腕轻转,长剑利落回鞘。
这时候他才将目光落在上官婉儿身上,“上官大人,李将军虽冲动,但公主已三日不见声音,我担着天后的旨意,若是公主有何意外。”
“诸位只怕就下辈子再见了。”
他的沉稳与他言语中表达的急切根本搭不上边。
更像他早已想好了对策,只等确认公主遭遇不测便马上行动。
上官婉儿轻笑了笑,“我才见了公主安然无恙,张将军此话是何意?”
双方正在僵持之中,却听到房中传来破窗的声音。
卢玠赶忙推门而入,见到一名蒙着面的男子手持短剑,窜到床榻前掀开帷幔。
里面空空如也。
紧跟着进来的张虔勖也被这一幕惊住,他只想过公主或遭不测,却没想过人却不翼而飞了。
蒙面人见势不妙,翻身便从破窗窜了出去。卢玠反应极快,反手抄起墙角的弓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箭矢精准射中对方后背。他刚要提剑追出,手腕却被张虔勖按住。
“别追了,找公主要紧。”说罢,他缓缓转头看向上官婉儿,语气带着质问,“上官大人方才不是见过公主么?”
“公主确实不在房中。”上官婉儿道,“至于公主在哪里,三番两次的刺客,我也不必告知各位吧。”
什么意思,是觉得军中有奸细?
崔珩与李嫣儿匆匆赶回来,上官婉儿虽疑惑她二人为何同时出现,但如今局面也按耐住好奇。
“公主临走时吩咐过,诸位只需留守松州听候调令,无需寻她。”
张虔勖受够了。
正想发作,外面的勒马声长扬,紧接着便听到士兵的奏报,“奉太平公主令!”
房中众人目光对峙,无一人理会楼下的士兵。
“人呢!人都去哪了?”
松州刺史吴慎站出打了圆场,“诸位大人都是天子近臣,领的都是不得了的差事…”
“既然楼下有公主的诏令,不如…先下去听听。”
屋内剑拔弩张的火气被这番话缓缓扑灭。
众人紧随其后下楼,院中站着两名士兵,还有拿着鱼符的岑引。
“奉太平公主令,着松州刺史立即调兵前往维州支援,旨到之日,立即启程!”
刺史上前拿过岑引手中的鱼符,又从自己怀中拿出另一半,将两半鱼符对接。
左右符身契合得严丝合缝。
“鱼符合契无误。”吴慎捧着合好的鱼符,“我这就点齐府兵。”
“慢着。”张虔勖突然开口,“鱼符虽契合,但突然调兵去维州,此事不是太蹊跷了么?”
张虔勖到底想做什么?
方才还可解释为担忧公主安危,如今的举动…
竟连鱼符都不认了。
岑引上前恶狠狠瞪着张虔勖,“张将军,吐蕃人马上就要压境维州,你还在这猜疑。”
“是要让吐蕃人兵犯茂州,让公主杀了你祭旗才罢休吗?”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滚鞍下马,“报——”
“维州急报,烽火台刚刚收到信号,吐蕃大军压境,已在黑水谷外扎营了…”
满堂皆惊。
上官婉儿顾不得猜测张虔勖的意图,直接抓起刺史的衣领,“你跟我去点兵。”
吴慎被上官婉儿抓着衣领,也顾不上官场仪态,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这就去调兵!”
真的起了战事…
张虔勖只当是那个小公主在胡折腾,听闻吐蕃大军压境,心底那颗笃定的信念悄悄地碎了。
不多时,松州城外号角长鸣,一万府兵集结完毕。
吴慎骑着马,手里攥着调兵符,额角满是汗,“上官大人,维州方向的烽火台又传信号了——三烟两火,按规制是敌军破万且已逼近要塞!”
与此同时,维州城内。
太平公主正与羌人释比并肩站在山坡上。
远处吐蕃大军的营帐连绵数里,释比握着铜杖,沉声道,“公主,我们的人已在谷中设好陷阱,就等唐军援军到,前后夹击!”
太平抬头望向天际,一轮满月已悄然挂上墨色山脊,清辉如水般漫过黑水谷的岩石与草木,将吐蕃军营的轮廓照得隐约可见。
耳边响起羌笛的清亮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几名羌女士兵坐在山坡另一侧的岩石上,手中握着油竹制成的羌笛,清亮的笛音在月色下蜿蜒流转,时而像山间清泉,时而像风中牧草。
将战前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这是羌人的‘守寨调’。”释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娘子们怕夜里犯困,也盼着援军早日来到,便吹笛提神。”
太平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跟着笛音的节奏轻叩掌心。
“你们羌人以女子为中心,那男子呢?”
释比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铜杖,笑着解释道,“我们羌人女子掌家,男子便在外头扛重活——像眼下谷里的陷阱,挖坑埋石,搬木设障,都是族里的汉子们在忙活。”
他抬手朝谷中指了指,太平顺着方向望去,果然见月光下有几道壮实的身影在矮林间穿梭,手里扛着粗木,动作麻利地加固着陷阱边缘的伪装。
太平望着那些男子的身影,突然想起长安城中,男子掌权,女子被束缚深居后院的景象。
忍不住道,“这般分工,倒也安稳。女子定计,男子出力,倒比一味争权要齐心得多。”
“那…婚配又是如何呢?”
释比听到“婚配”二字,眼中笑意更浓,“我们是‘走婚制’。”
太平有些疑惑,看着释比等她解释。
“我们的走婚,不是唐人那样的‘娶’与‘嫁’。族里的姑娘若看上哪个汉子,便会在夜里把他邀进自己的‘花楼’,天亮后汉子便回自己母亲家去,平日里各忙各的活计,只在夜里相守。”
太平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释比捕捉到她的神情,“公主…也有心上人?”
她被问得面色微微一怔,月色掩映下,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清透的面容。
释比见她长久不语,心中有些了然。
“你们唐人的规矩多,但我们羌人常说,心之所向,便是归处…”
正想接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伴随着唐军特有的号角声。
释比眼睛一亮,“是援军!”
太平定睛一看,为首的那道身影怎那般熟悉…
是婉儿…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翻身上马,向城门口迎去。
月光下,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真的是她。
两匹马在谷口相遇,蹄声骤歇。
空气凝滞,只余夜风拂过草叶微响。
方才还在想着回去如何给她复述羌人的“走婚”制度,现在便瞧见活生生的人在眼前。
上官婉儿风尘仆仆,难掩眼底的疲惫与焦灼,却在触及到太平的身影时,眼眸骤然亮起。
还未等互诉衷肠,松州刺史吴慎和张虔勖也快马赶到。
长时间的颠簸让吴慎下马时有些站不住,几乎是被士兵扶着走到太平跟前,“公主…臣看到公主无恙,惶恐了一路的心才定下来啊…”
随后张虔勖也带着禁军赶到。
场面一度又热闹起来。
方才与婉儿眼神交汇间那一片刻的宁谧被彻底打破。
突然,号角声响起,一声紧似一声,撕裂了山谷中短暂的宁静。
下周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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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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