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中,上官看到武后坐在殿上,手中拿着一叠纸笺,她双手整齐交叉行礼,“臣参见天后。”
“起吧。”武后头也不抬的说道,“婉儿上前来。”
上官微微抬起衣袍的一角,踏上玉阶站到天后的身边,看到桌上是一份份答题的试卷,天后沉吟着开口,“这是本宫让弘文学士做的文章。”
“婉儿看看。”
说完便将试卷递交到上官手中,她接过后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有些试卷只轻轻的扫了一眼便略过,却在一份试卷上停留了许久。
她将宣纸抽出,面向上位说道,“臣以为唯有这篇文章登得了大雅之堂。”
武后将目光落在署名的地方,上面写着“魏元忠”三个字。
“婉儿与本宫果然是心有灵犀…”
这个魏元忠是一名八品的监察御史,此前没有任何的政绩,出身也不算显赫,但武后找的便是这样的人,有才华,但在朝中没有任何靠山,也从不涉任何党政,若是提拔这样的人,他能依附的人便只有武后。
上官将那一摞宣纸折好放在案上,武后又开口说道,“此次去洛阳,太平也会一同前往。”
“但是本宫希望婉儿能明白,太平在长安时是公主,离开长安之后,便是已为人妇的公主。”
“要懂得些分寸啊。”
上官俯首道,“臣明白。”
“待太平出嫁之后,你便与北门学士一同为本宫执掌召命吧。”
北门学士是曾经武后为打压李贤而私自成立的政治班子,以修书为由从大明宫的北门而入进宫与天后一同商议政事,所以称为“北门学士”。
“诺。”
“上元节陪着太平出宫瞧个热闹吧。”武后又低声吩咐道。
“诺。”
“去吧。”
上官俯身行礼后从殿内退了出去。
太平在门口看到她走出,眼见没有什么异常便松了一口气,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太液池时,太平才问道,“母后召婉儿是什么事?”
上官颔首回答,“殿下出嫁以后,天后命臣与北门学子一同执掌召命。”
太平微微张嘴,面露讶色,她才十七岁,执掌召命的中书舍人从古自今哪里有过这么年轻的,母后到底是如何打算?
她为何如此重视这个公认的文学天才?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担心,少年天才霍去病,被汉武帝一手培养,提拔。十七岁开始便领兵出击匈奴,次次大胜回师,灭敌数万,开疆拓土。
生命却终于二十四岁。
仿佛老天对天才都没有多少怜悯与眷顾。
“洛阳,我也会去,到时候婉儿…”
太平还未说完,便被上官打断,“殿下出嫁之后,臣与殿下私下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太平看着冷若冰霜的人,那冷冰冰的声音仿佛来自坚硬的机械,在她的心底划开一道伤口。
而这道伤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太平的眼眸轻轻的颤抖,“不,我的意思是,婉儿还是可以同我一起…”
“殿下,不可以!”
那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是不可以,大婚之后她是薛绍的妻子,她是母亲身旁的近臣,她们不可以再亲密无间,不可以再有私交,母亲不会允许…
太平看着这月华苍苍,那寒冷似乎钻进了她的骨髓之中,而周遭笼罩的黑暗让她仿佛觉得黎明再也不会到来了…
她强忍着快要滑落的泪水,抬眼看向那人,蒙蒙的月光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们的目光相互交错,相互渗透,彼此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长安一别之后,这样的时光便不会再有了,这样的对视也不会再有了,连多看你一眼都成了奢望…
太平紧握着她的双手,“走吧,我们回去。”
上元节
马车从朱雀大街一路行至东市,虽已是傍晚时分,街景还是灯火通明,一颗一颗的烟花陆续在夜空中绽放,还有无数天灯缓缓上升到半空照耀着这座长安城…
这是长安城一年中,唯一一个没有宵禁的夜晚,也是最为繁华热闹的一个夜晚。百姓们载歌载舞,诗人们吟诗作对,才子寻觅佳人,女子期盼良缘,总之在这一天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
东市上穿梭着一位着男装的清秀公子,身后还拉着一位妙龄的少女,女子流连在一家卖元宵汤圆的摊贩前,看着热腾腾的锅气摇曳着身旁人的手说道,“婉儿,我想吃汤圆…”
公子拉着她在摊贩前坐下,抬手说道,“老板,来两碗元宵。”
“好嘞!”摊贩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都未朝这边看一眼便自顾自的答应道。
太平望着四周戴着面具的行人,“他们为什么都戴着面具啊?”
摊贩端着两碗元宵放到桌上接上她的话,“小娘子是初到长安城吧,这是为了驱邪呢!”
说着便看向身旁的上官,“让官人给小娘子也买上一副凑个热闹吧!”
太平先是愣住,随后立马拉过她的手接道,“听见了吗,官人替妾买上一副吧!”
上官也敏捷的配合道,“好,待吃完了元宵便带着娘子去买。”
太平莞尔,从身上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摊贩,“我今日身上没有带钱,老板将这个收下吧。”
“便当是买这两碗元宵了。”
摊贩接过后看了一眼玉佩的成色连忙摇摇头,“贵人不可,两碗元宵不过一两钱,这可太贵重了…”
太平笑了笑,“无妨,有些话千金也便是值得的。”
摊贩作势还要还给太平却被上官拦下,“老板收下吧,上元佳节图的便是个吉利而已。”
男子的手悬在空中,见她们如此执着也就没有再坚持,收下后继续回到灶台边添火。
“没想到长安城的百姓这样朴实。”太平放下手中的瓷碗说道。
“是,如今二圣临朝大唐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谓盛世大同也不过如此了。”
太平拉起她的手,“官人,带妾去买面具吧。”
长官俯首道,“月儿请慎言。”
太平轻笑着起身,抬手穿过她的头顶,衣袖也轻拂过她的脸颊,“在月儿心中,只当你为良人。”
“若官人觉得不妥,那今夜作月儿的妻也未尝不可。”
二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东市,行至售卖面具的摊贩之前,太平左右看去,式样繁多,让人眼花缭乱,摊贩抬手介绍道,“这是昆仑奴面具。”
“时下长安城中最流行的。”
“何为昆仑奴?”太平拿起那黑黝黝的面具问道。
“是长安城贵族子弟众时兴的一种奴仆,皮肤黝黑,但却踏实肯吃苦,且力壮如牛,遂家家都争抢着。”摊贩解释道,“小娘子看着也是贵人模样,平日定很少管着家中的事务吧。”
太平拿着面具在自己脸上来回比划,“我吗?”
摊贩点点头,“小娘子是好命之人,一看身旁的官人便是万事不用操心的命。”
上官从身上拿出银钱递给摊贩,“老板,面具我们要了。”
顿了顿又说道,“她是我家姑娘,我们并不是夫妻。”
说完便将面具塞到太平手中,拉着她离开,留下摊贩在身后低头疑惑,“哪有仆人做主人家姑娘主的?真是奇了怪了。”
上官拉着太平穿过东市,一路走到了晋昌坊大雁塔下,这时候人群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密集了。
太平的手上还拿着那具昆仑奴的面具,看着高高耸立,层层交织的大雁塔问道身旁的人,“可以上去吗?”
上官点点头。
风掠过耳边,站在塔顶她们可以俯瞰这座长安不夜城,将色彩斑斓的灯火尽收眼底,连天边的那一轮皓月都要显得格外圆润大气一些。
“这里比宫门前的城墙要看得清楚多了!”太平悬坐在塔边,远眺着前方的景色说道。
“若是祖父没有遇害,兴许这时候臣也满心欢喜的穿梭在这灯火阑珊之中。”
这是上官第一次对太平提及祖父这个话题,她将手缓缓挪到她的手背上,“那样婉儿也只是丞相府中一名普通的闺阁女子。”
“上官大人会为婉儿寻一位门户相对的郎君,兴许也才华横溢,你们在一起对诗,饮酒,赏花,观月…”
“这样的日子是臣所期盼的,所以殿下,请您好好珍惜。”上官颔首道。
太平微微动了动嘴唇,半天才说道,“过几年,我去求母后,让她放婉儿出宫,许一门好的亲事。”
上官望着远处,微风拂过她额前的发丝,摇了摇头,轻薄的嘴唇缓缓张开,“臣不会婚嫁。”
“臣所背负的使命,只能留在天后身旁才能完成。”
“为上官家族平反吗?”太平声线提高了一些,“母后不可能推翻自己亲手定下的案子!”
上官眼神凌厉看向她,“不试怎会知道?”
“若是我不为祖父平反昭雪,那上官家族便会永世都背上谋反的烙印!”
“将来的史书会如何记载这一笔?”
太平突然明白了,她眼底自己一直看不透的心到底是什么,是为家族洗刷冤屈的执念,她的云淡风轻,她的岁月静好,一切都是为了掩饰…
“婉儿掩饰得这样好,今日为何要告诉我?”太平低着头问道。
“臣是真心爱慕殿下,但臣也希望殿下明白,殿下要为皇室巩固政权,臣要为家族平反昭雪,我们走的本就是两条不一样的路。”
太平将额头覆在膝盖的地方,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曾抱着一丝幻想,若有一日婉儿厌倦了宫廷生活,便将你从母后身边讨要过来,我们依旧可以回到那样的时光…”
接着苦笑摇摇头,“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如今看是再也回不去了。”
上官的眉头微微蹙起,清秀的脸庞渗着浓浓的无奈,“臣所谋之事担着天大的风险。”
“没有今生,只求有来世…”
太平打断她的话,“没有来世,来世我不要再遇见你!”
她还是带着怨气,接着便狠狠将手击打在那人的肩上,埋在她的脖项间用力咬下,“我要你记着,即便有来世,你也只能生生世世求我而不得!”
这时候子时到了,各个坊间的烟花齐齐绽放,将天空晕染得五彩缤纷,下面的人群皆争相欢呼,上官抱着她回答道,“若有来世,臣必定虔诚的跟着殿下。”
其实我一直觉得太平大概率是那种为爱发疯的恋爱脑
还是跟李治有点像
上官婉儿还是很得武皇真传的
像武后招募北门学士
她就改革弘文馆
初衷都是为替自己招揽人才
不过手段上太平还是强硬的多
这个跟武皇很像
上官婉儿一直都是徐徐图之的感觉
所以我分析她们俩性格应该一个是清风霁月
一个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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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怨公子兮怅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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