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途

这时我才发现,母亲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坨猪肉。

“这城里的猪肉贵,你妈特意给你多买了些。”

我提出那个血淋淋的袋子,那些猪肉上似乎还有血管在跳动。

“妈,我不要,你和爸留着慢慢吃吧。”

我把那袋猪肉放在桌子上,我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血打脏了。

我妈立马冲了过来,一边要把猪肉塞回我的行李箱,一边嘀嘀咕咕地念着。

“这怎么能行呢?我的幺儿不能没有营养?”

父亲也看向了我,目光里全是指责。

“幺儿怎么能没有营养呢?”

他们似乎在看着我,似乎又不是在看我,我觉得有些惊悚。

茵茵抱着熊娃娃摇了摇我的手,“娘亲,我们走吧。”

不顾父母那难看非常的脸色,我又一次取出了行李箱里的猪肉。

“盼儿不乖了。”

母亲如是对父亲说道,父亲也点了点头,“盼儿不想她弟弟好。”

我不理他们,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茵茵就往门外走。

父母还想做什么,却被徐言君挡住了。

徐言君跟在我身旁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牵住我的手。

“走吧,回去得早或许还能看见烟花呢。”

阿茵和徐言君一左一右的牵着我,这条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我觉得耳边越来越嘈杂,徐言君和茵茵脸色越来越苍白,手里牵着的手也越来越冰冷。

“病人有心跳了!”

听见一声惊呼,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周围全是消毒液的气味。

我想起来了,我是林盼儿。

我住在大石村,村里的人都很贫困而且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我妈是被拐来的,其实也不算,我的外公外婆最后和爸爸见了面的。

我妈的那个村子也很落后,她也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她父母见我爸给的彩礼多也就同意了,他们拿着我爸给的彩礼给舅舅修房子。

可我舅舅从小娇生惯养,脾气还很大,给他买的几个老婆都被他打死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个儿女,后来我还知道,他淹死了我的弟弟,理由是害怕我妈有了儿子就不管他了。

而我妈呢?一开始她说生儿生女都好,所以她执意留下我,可是她生了女儿就会被我爸打。

渐渐的,我妈开始抱怨我怎么不是个男孩。

终于我妈生了个男孩。

可好景不长,我的弟弟被人淹死了。

他们都说是我害了我弟弟,可是我没有,没有人愿意相信我,除了我的二叔。

二叔是村里有名的大善人,我爸妈不要我了,他把我带了回去。

在最初几年,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后来他娶了二婶。

二婶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也是被拐来的。二婶不喜欢二叔,可她很喜欢我,她还劝二叔把我当亲闺女养,让二叔送我去上学。

二婶告诉我她的家乡四季如春,我向往极了那个二婶口中的春城。

二婶很快就生下一个小女孩,二叔对她变了态度,每天都是非打即骂。

二婶自杀了却没成功,二叔更加变本加厉折磨她。

我决定我读了大学后就带二婶走,可二婶却死在了我高考前夕。

二叔彻底扯下了他虚伪的面具,他一开始要我就是想要我给他生孩子。

我不愿,我告诉他我可以在我的大学里为他找一个漂亮老婆。

我与徐言君的认识不是偶然,只不过我原本准备找的是女生。

可是我怕女生就会想二婶一样困在那里逃不出来,或许是同为女性的不忍,也或许是对重男轻女的反抗,我选择了徐言君。

徐言君长得很好看,是一种中性的美,我假意追求他。

因为心理学说,一个人面对自己的追求者总会温和一些,我伪装成徐言君的追求者。

可是我和徐言君接触时间一久,我发现我自己居然爱上了他。

可我这人就像被打怕了的狗一样,狗不敢反抗主人,我不敢反抗二叔。

二叔在我眼里是我不可逾越的高山,我厌恶着他,又害怕着他。

我不愿让我的心上人遭遇不幸,于是我告诉了徐言君这件事。

徐言君让我去警察局报警,我不敢,因为我手里也有鲜血。

他们建桥那年说要选个小女孩作为祭祀品被封在桥里。

我听见我的父母提议把我封在桥里,我浑身发冷。

我很害怕,就找到了我最好的朋友,阿茵。

阿茵是村子里最受疼爱的女孩,因为她的父母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阿茵这个女儿很好。

阿茵很天真,她认为世上都是好人,她觉得我很可怜,就和我做朋友,常常给我带东西。

我骗阿茵水里有金鱼,在她低头的时候,我把她推进了水里。

推她的时候,我用了最大的力气,阿茵落入水中的声音很轻,我推了她后,手都在颤抖,我不敢看她,我跑了。

阿茵没有再起来了,我告诉了二叔这件事,二叔做主把阿茵封在了桥里。

阿茵的父母找不到阿茵,他们都疯了,他们的屋子也被村里的无赖搬空了。

正如可怜的知更鸟一样,他们的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他们还伪善地为阿茵立了碑。

我不敢报警,徐言君就带着我离开了大学,我想去二婶口中的春城看看。

我们在外漂泊了许久,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大学。

本以为二叔已经放弃了,可二叔还是找上了门,我不敢不听从他的话给他找个老婆。

我约了徐言君出来,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那段时间我和他在吵架。

他看见我时,神色也是冷冷的,我想我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我在他喝的水里下了药,凭借女朋友的身份,假借带他去医院之说将他带出了校园。

我精心为他画好了妆,穿上我提前为他准备的裙子,真漂亮啊。

我本意是希望他能自己逃回来,可我没想到,他逃出来那天,我们村里通往城里的桥塌了。

就是埋葬了阿茵的那座桥,我知道,是阿茵在报复我,她那么小就死了,我这个恶人还活着。

二叔老了,他说他自己不再有什么心思了,只打电话告诉我,我父母也死在了找我的路上。

他们眼见我长大了,他们又没孩子,所以他们又来找我了。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只知道我的心上人死了。

二叔电话里对我说我父母给我留了点东西,让我回去收拾一下。

我想了想还是回去了,可我回去了才知道桥又塌了,又需要建桥了。

虽然我年龄大了,但他们觉得还是要将女孩封在桥里。

二叔的女儿早死了,二叔后来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痴傻的小男孩,说是他的儿子。

我被绑着的时候,看着他们割开我的手腕,一个个取走我的血,抹在手上。

“上次就是没把那小丫头血放了,才让她逃了出来,这次一定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村里平日看起来还不错的人,此时都脱下了人的皮囊,在他们眼里女人不是人,而像是牲畜。

失血过多,我有些晕,在朦胧的光影中我似乎看到了徐言君。

记忆的最后是警笛长鸣。

护士告诉我是警察送我来医院的,她告诉我,我们那一村的人都被逮捕了。

二叔的那个痴傻儿子也是被拐来的,现在还给他父母了。

我躺在病床上笑了笑,他们或许要用生命去偿还自己的债了。

那我呢?我又拿什么去偿还呢?

病好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是个男孩,我毅然决然地打掉了腹中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可我不愿让大石村罪恶的血液继续留下来。

我回到了自己买的房子里,去福利院领养了个小女孩。

我给她取名为徐茵,把她当做我和徐言君的女儿一样养大。

我还经常去参与慈善活动,可惜,我的余生都没有再见过阿茵和徐言君了。

或许,在那时,阿茵和徐言君已经原谅我了吧,不然他们怎么会带我出来呢?

很多年过去了,徐茵长大了,她去做了警察,就陪在我身边。

一日,春光正好,我拒绝了她的陪伴,独自一人去了公园里,又是孩童纯真的歌声。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是我,甲虫说,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

谁来挖坟墓?是我,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子铲子,我会来挖坟墓。

谁来当牧师?乌鸦说,是我,用我的小本子,我会来做牧师。

谁来当执事?是我,云雀说,只要不在夜晚,我就会当执事。

谁来拿火炬?红雀说,是我,我立刻把它拿来。我将会拿火炬。

谁来当主祭?是我,鸽子说,我要哀悼挚爱,我将会当主祭。

谁来抬棺?是我,鸢说,如果不走夜路,我就会来抬棺。

谁来扶棺?是我们,鹪鹩说,还有公鸡和母鸡,我们会来扶棺。

谁来唱赞美诗?画眉说,是我,她站在灌木丛上,我将唱赞美诗。

谁来敲丧钟?是我,牛说,因为我能拉牦。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我躺着公园湖边的长椅上,水面无波,杨柳枝拂过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看见光影里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了,还走吗?”

“不走了,我陪你一起。”

阿茵抱着她的白色的熊娃娃,叫道:“还有我!”

我牵着她的手,徐言君又牵着我的手一起向光的深处走去。

次日,打扫公园的清洁工发现了死在长椅上的我,通知了徐茵。

我将我的财产一半留给了徐茵,一半捐给了福利院。

至此大石村的故事也没有人知道了,那坏了的桥也没人去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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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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