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桂月

颜灼若不多想,退到两人身边,看着巨蟒将长龙死死捆住,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那巨蟒的眼睛竟然是一红一篮如琉璃般在夜里发出幽幽的光。

“还好吗?”花重锦看着他。

颜灼若回过神,没听清他说什么,含糊地“嗯”了一声,陈简行从花重锦身后冒出来说,放光的眼睛从眼前的庞然大物上落到颜灼若身上说:“你没受伤吧?”

“这玩意还不至于。”

颜灼若面无表情地说,此话刚出口,只听铿锵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众人目光一起刷过去,花重锦微微抬手一勾,那气势森然的巨蟒倏地散成一片模糊的尘雾丝丝流入花重锦的指间,最后在修长的食指上形成了一枚惨白的玉戒。

而那叫嚣的长龙此刻已经变回了冰冷的金属,现在好似被欺辱过一番寂寞悲苦地倒在一边,默默等它主人将它拾回去。

“陈简行?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深夜擅闯是想干什么?!”于柏看见陈简行的身影,心中拿不定主意,她知这小子平时和自己主子关系不亲近,但又没闹得喊人上门闹事的程度,而且看另外两人的气场和方才简单的交手,便知他们身份不简单,不像闲来无事瞎闹腾的。

“我们想亲自问连将军几句话,麻烦带个路。”陈简行嘴张了一半,花重锦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他的话堵在喉咙。

花重锦说话的语调不大,听不出情绪,低沉的声音压在清冷的夜里,虽然动听却又能让人产生一种压迫感。

“你们若是来找主人的,就明日午时从‘正门’进来!”于柏咬重后面几个字,她知道打不过眼前人,但语气上也不肯示弱:“你们若是来找麻烦的,便不怪我的刀不长眼睛!”

“她不会出卖连铮的,从她嘴里应该问不出话。”陈简行在一旁说。

“那好。”花重锦语气中有些遗憾,颜灼若眉头一挑,默默看着花重锦上前,花重锦手指一勾,那长剑便到了他手里,他一步一步靠近于柏,后者以为他要打架,瞬间全身都紧绷起来,身后几个黑甲也都握剑待发。

空气中剑拔弩张,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然而花重锦好似全然没有感觉,他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止步,十分有礼地将长剑柄端递向于柏,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句:“今夜诸多冒犯,见谅。”

于柏对他态度突然转变大感惊奇,心中犹豫不定迟迟不敢伸手去接,然而就在这思索的几秒,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身上突然多出一条惨白的灵痕,那灵痕由细渐粗,围着他们一圈一圈慢慢收紧,正当他们意识到是花重锦的把戏时,还来不及动作,身上一股怪力猛地一拉,便将他们狠狠得捆到了一起。

“.…..”于柏拼命使劲却丝毫动不了,反而身上一股越加浓厚的寒意正在使她失去知觉,她恶狠狠地盯着花重锦,咬牙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身后两人各怀心思地跟在后面,根本没看清花重锦干了什么,只是恍惚间便看到眼前人被绑做一团,样子大为滑稽。

“这…这这,我就知道!”陈简行兴奋得三两步跑过来,飞扬的神情像是观赏什么新奇物一样,他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透着寒气的灵痕,忍不住咂咂嘴:“啧啧啧,厉害厉害!”

花重锦伸手勾住陈简行的后衣领将人拉回来,轻声说:“寒气有麻醉,别靠着。”

说完,他对着意识昏沉,只能强打精神才不至于头砸地的于柏道:“连铮是不是跟裴安生在一起?”

闻言,于柏冷漠下垂的眼眸忽然一惊,心底生出的寒气将睡意扫去大半,她努力保持冷静,才勉强压下语气中的不安:“你说什么?”

“一个腿脚不便,气色不好,看起来随时都要死掉的年轻人,或者他跟你们说,他叫裴吟。”花重锦说。

“没见过。”于柏冷着脸,语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天光渐渐放明,却还做不到能看清彼此面容的地步。

花重锦蹲下身,凑近她打量,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于柏脸上,虽说于柏对男人的兴致不高,但花重锦长得极其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柔和优美的弧度加上和黑水一般的眼珠,仿佛能种蛊一般,让人觉得他温柔又疏远。

花重锦的目光很平静,又夹杂着一种审视般的冷漠,于柏低下头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种被欺压的羞赧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啥呢?”陈简行忍不住凑过去和花重锦一起看,颜灼若站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脸上也没表情,静静抱胸看着。

“她身上有脂粉味。”花重锦轻声说。

“.…..”陈简行“害”了一声:“哪个女人不擦脂粉,就算是成天喊打喊杀的母...…女侍卫,也不奇怪啊,这能看出什么?”

“你看她擦了吗?”花重锦道。

陈简行脸色一怔,天色暗淡若是不故意瞧,确实看不出。

陈简行不自觉地抬起手往于柏脸上去蹭,结果被后者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他讪讪道:“好像没有,不过这味道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桂月楼。”花重锦起身垂眸对着于柏说道:“连铮是不是也在那个地方?”

于柏脸色僵了几分,她没吭声,头顶花重锦的声音好似轻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裴安生的德行,恐怕就不会将他留在那里了。”

“对对对!桂月楼我想起来了。”陈简行高兴地一脸眉飞色舞,他蹭到花重锦身边,有些得意忘形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桂月楼抓人?”

“你怎么知道姓裴的和连铮在那?”颜灼若看着花重锦说,他此前一直没吭声,是对审人的过程实在提不起兴趣,他只想知道一个结果,然后直接上手把该办的事办了,不过他听花重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狐疑,才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我之前给裴安生种了蛊,知道他如今大概的位置。”

花重锦偏头目光眺望南边的天,缓缓道:“这个方向,按距离算,正是桂月楼附近,再加上这人身上特殊的脂粉味,很难不让人联想她回来之前在哪里守了很久。至于为什么守着,我猜是裴安生和连铮见面,但干的又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放风或是说保护。”

他们来找连铮的目的,还是想找到猎妖背后的真正主谋,而裴安生作为一个有前科且在前不久害池雪中毒又与宋时卿之死相关密切的人,这两家伙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其中若说只是巧合,未免显得滑稽。

花重锦见颜灼若眼神困惑,还以为是自己没讲清楚,颜灼若对上花重锦的目光,所幸把脑子里的最想不通的事问了出来:“为什么说脂粉味与桂月楼有关?”

“.…..”花重锦愣了愣:“你知道桂月楼是什么地方吗?”

“酒楼。”

“酒楼?!”陈简行惊呼道:“你觉得它只是个酒楼?!你难道就没进过内门瞧一瞧?”

颜灼若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所以道:“不都是吃饭的地方,里面吵人还多,我何必要去瞧一瞧。”

陈简行目瞪口呆,张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花重锦平静的声音响起:“里面是座青楼。”

“.…..”

花重锦不多说,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给已经失去意识的于柏等人周身套了一个结界,惨白的灵力落地像碎银一般躺在如水的朦胧中,随着结界完成,满地灵痕立马如潜伏般没了踪迹。

这个动作让几人瞬间忘了带偏的话题,他们不多说,直接奔着桂月楼的方向去。

桂月楼在皇城的位置算得上偏僻,出了楼右拐走上个一炷香时间便到皇城的西城门。

楼外的街上肉眼可见的不繁华,这边更多的还是平民百姓的住处,他们的生活多半仰仗来往玩乐的游人,因此说是这座楼养活了他们也不为过。

至于桂月楼位置如此偏僻却能成为仙界最热闹的地方,还得从两百多年前南丘子建它说起。

当年南丘子打仗屡战屡胜,基本收复了仙界原来的板块,接下来听说他想要发展民生,于是刻意选了当时最偏僻的城西,花了大量人力财力修了这座十分宏伟精致的桂月楼。

他将仙界能歌善舞的美女和技艺高超的乐师送过去,还有擅赌博的、会相扑、能说会道,哪怕是算命的也都专门给了块地让其自由发展,这楼最初吸引的主要是外来客,随着天下太平,经营成熟,来的人才越多越杂。

南丘子虽然花了大功夫建楼,却没精力再管其他方面的建设,加上后来的仙帝并不看重城西,以至于原本只供吃喝玩乐的地方,莫名朝着风月场所的方向发展。

天空正探出了一片暗淡的红,桂月楼五光十色,处处都体现出一夜奢靡狂欢后的狼藉。这个时辰是客人活动最少的时候,大多数人或许刚刚踏入梦乡。

花重锦感受到牵制裴安生的蛊就在附近,他打了个响指,一颗血珠从他中指弹出,然后便朝一个方向飞去。

三人进到内门,没走几步,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眼懵头晕,此时一阵十分刺耳的瓷器摔碎的声音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原来是两个醉鬼争着倒酒砸了罐子。

穿过内堂来到后山,是一片人为的温泉池子,血珠飞到深处在一块抬头望不见顶的石壁前停下,接着它好似飞虫一般调个头,对着花重锦飞舞几下,再调个头便撞向石壁一下子融了进去。

只听一阵水声在不远处响起,颜灼若与花重锦对视一眼,后者面露疑色,颜灼若心下了然不再犹豫轻手轻脚快速绕过去查看,陈简行紧紧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花重锦倒是显得踌躇,不急不缓地走在最后。

随着几句低闷的声音清楚地落在清冷的晨雾里,陈简行的脑子灵光一闪,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颜灼若飞快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池子面前。

池中人背对着颜灼若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动作纠缠在一起,因为过于投神全然不知身后有人。

陈简行看到这番场景只觉心里一股热血齐冲天灵盖,震得一夜忙活的困意溃不成军,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颜灼若绷紧身子,略显僵硬退回来的步伐,在颜灼若面目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陈简行脸上的表情简直像看到什么好戏般更精彩纷呈了。

这位冷冰冰的大人,从脖子到脸整个都红透了…….

天空慢慢在放明,空气中透着湿漉漉的晨雾。

花重锦虽没看到那边是什么人,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颜灼若迎面走来的脸色,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含着笑,忍不住解释:“我刚反应慢了,没来及喊住你。”

颜灼若脑子还没缓过来,顶着燥热的脸,硬邦邦地说:“我...我听到声音,以为有人受伤,跑急了。”

花重锦:“.…..”

陈简行从后面窜回来,双眉飞舞,眼底仿佛装了一箩筐的秘密,他眼睛一转,嘴角一勾悄眯眯地说:“还是两男的。”

“?”

颜灼若一脸不明所以地对上陈简行十分肯定的目光,脑子里对这类事情原本匮乏的印象乱做一团——他对那方面的的了解仅限于楚琛的胡说八道。

一段莫名的插曲弄得气氛十分微妙尴尬,花重锦出声提醒:“洞门开了。”

方才那血珠撞向的石壁现在已然消失不见,露出障眼法下一条黢黑的隧道。

花重锦抬步走在前面,手心托一片白亮的火焰点燃了两壁悬挂的油灯。

隧道挖在山中,常年处在封闭状态,冷燥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尘土和腐臭的血腥,让刚刚踏步的外来者头晕目眩。

颜灼若注意到身边一块暗红的泥块,干巴巴的环境造就让它裂痕累累,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在那裂痕上摸索了一番,他盯着细长的线条,那玩意仿佛是噬魂夺魄的深渊,能将人的狠狠拉进一个逃不出的困境,一股寒意从他心里升起。

“这些血是从另一边渗透过来的。”颜灼若垂下手,语气平静地说,指尖因为那份触感渐渐蜷缩成拳。

“其实…我脑子里有个想法…”陈简行也观察起四周来,他小心抬脚躲开从地里冒出的半截白骨,吊儿郎当的语气难得低了下来:“这里…也许是曾经南帝的炼妖场…”

经历百年都褪不去的血迹,从另一端的牢笼慢慢渗透到这一端,期间发生了什么早已无人知晓,只剩下这一块块干裂的血泥仿佛记载着曾有过的屈辱和暴虐。

可笑外面是仙界最繁华热闹的欢乐场,而这里是藏着世间极恶的地狱,一面是何等的鲜艳风光,一面又是何等的万念俱灰。

“城西外紧挨着妖族边界线,看来当年修建桂月楼的真实目的怕是掩人耳目和吸引‘猎物’。”花重锦放缓步子,周身流出若影若现的灵痕——他们快到尽头了。

陈简行问:“当年的真实情况各有各的说法,这地方很是隐蔽,连铮怎么会知道?”

“裴吟将军有个儿子——”花重锦顿了顿,冷眼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男子道:“裴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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