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处置

桂月楼外,天光钻破浓云,丝丝缕缕渐漏出来,湿冷的晨雾凝聚在忙碌的人的眉眼头发上,让人有如沐细雨的感觉。

一个个黑色身影如飞鸟飞过,打碎了和谐安宁的长空。

陈简行先将人带去花重锦交代的地方,他们尚未落地,一道结界便将他们拦在外头。

这处地方尚属于桂月楼,只不过连着的不是温泉池子,而是一间常常被公子姑娘用来花前月下的庭子。

晨雾朦胧的庭子中,留着昨夜寻欢作乐后的狼藉,颜灼若请走了前来收拾的老妪,跟管事的说明打算,先劝告后威胁地让他乖乖保证,在颜灼若完事之前,绝不会让一个客人离开各自的房间。

陈简行收剑落地,几掌拍在结界上,对着颜灼若挥手:“颜君!人我喊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颜君?颜君…”

颜灼若听到声音从结界走出来,注意到陈简行身后衣着奇特的年轻人和一群黑衣人。

他没打算让这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对付妖军,于是对陈简行道:“我里面准备好了,你和这群人分两路一部分守在这里,一部分去街上,以防之后有路人不小心被误伤。”

“你一个人……”陈简行迟疑两秒,让颜灼若一个人对付妖军,他没把握,但转念一想,毕竟这人是司寇,对方的能力自然用不着他操心。

陈简行点头同意,他偏头对上徐然,他还没说话,后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徐然的目光打从开始便没有离开过颜灼若,对于这个敢随意安排他们的陌生人,他不露声色地问:“你是?”

“魔界的。”颜灼若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身回结界,显然并不想他们交流。

徐然忽视对方的冷淡,趁对方没走远赶紧问:“你看起来可不像魔界的…”

“他是!他是!我们都是一起…”陈简行急忙解释,他知徐然生性多疑,又因小时候亲眼见过妖军的凶残,所以在恨不得手刃妖军的同时,对妖族也一带产生了怨恨。

陈简行怕两人闹出误会,赶紧跟彼此介绍:“颜君,他是徐然,是陛下的亲信;徐然,这位少君和咱们是一起的,我们听他安排行事,不用怀疑。”

“魔界的人什么时候能管我们仙界的事了。”徐然冷笑一声,脸上颇为瞧不上。

“?”颜灼若不明所以地看向陈简行,道:“早知道你喊过来的是个绣花枕头,你还不如直接通知他们给里面两位安排丧事。”

此话一出,不仅是徐然周身灵气骤增,他身后的手下也兀自摆开,杀气腾腾得要将结界围起来。

陈简行痛心疾首“哎呀”一声,立刻挡在颜灼若面前,对徐然说:“徐然!你这是做什么?!能不能先以大局为重!咱们现在处在什么情况,是我没和你讲清楚吗?好,我再说一遍…”

“这里马上就会有很多妖军出来…”陈简行指着最里面被禁锢的石壁,苦口婆心地说:“是神界殿下让我请你们来控制场面的!与其说他请咱们帮忙,倒不如说是他在帮咱们仙界的大忙!这位朋友是我们自己人!你看看这周围,还有方才来的路上在大街看到的模样,你几时见过这个时辰户户家门紧闭,楼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们现在救的是咱们仙界的百姓,你还是先将要紧事解决,再来考虑次要的好不好?”

不是颜灼若故意想激徐然,他向来实话实说,忍不了装模作样,陈简行和他相处几天,自然知道他是这个性子,相比之下,还是劝徐然比较有把握。

徐然不满意地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原本对颜灼若戒备的攻势立即收敛,徐然冷哼一声,兀自带着人驻守在桂月楼里外和附近的街道。

陈简行暗松一口气,看着徐然走远,对颜灼若悄悄道:“颜君,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先去和殿下——”

陈简行后半句“说一声好了…”还没出口,只听“砰”的一声,被结界覆盖的石壁忽然朝外炸开。

无数乱石飞溅,扬起一股尸臭浓重的尘土气。

一片黑红的影子如决堤的波涛冲出来,他们像刚逃出地狱大门的恶鬼,在见到天光的那一刻,刺激变成狂欢的兴奋,他们对准眼前的猎物,面目狰狞地狠扑过来。

颜灼若顾不上和他说话的陈简行,他一个箭步上前,朝对他张牙舞爪距离最近的妖飞快击出一掌,将掌心一颗棋子大小的种子钉入了妖残破不堪的身体,他种的是司寇抓人时用的一种靠灵力催生的灵植——荆。

荆种入体,本该生出一段灵藤将人死死捆住,可那妖除了被颜灼若一掌打退几步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颜灼若心下骇然,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几条利爪,顺势一个回身,短刀出手,划出一道凄然的刀锋,将围着他的妖军逼退数十步。

趁这个空隙,颜灼若盯着再次向他冲过来的妖的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身体发冷。

他原本以为,这群妖会和在妖族碰上的一样,只是被毒物控制,但意识尚在,只要他能将他们控制好,只要能解毒,他还可以将他们带回家……但眼下的妖和妖族的太不一样了…

这群妖眼底没有痛苦没有生气,他们的身体麻木不知刀锋抽在身上的痛,荆种要血来养,荆种不下去,说明他们体内已经没有一滴血——面前的妖军是一群被榨干鲜血的死尸……

.

另一端,花重锦通过灵蛊感受到陈简行的位置,他静静等着面前的红色淡去,在裴安生最后一滴血流干之前,他抬手结印打出一道白色灵痕,只见微薄的结界被破开成碎片,花重锦身影飞快,几乎是下一秒就到了裴安生的面前。

裴安生虽然无所谓生死,但面对花重锦那种莫名的压迫感,依旧令人心里一阵悚然。

花重锦手中灵力缓缓流向裴安生手腕的伤口,血肉可怖的口子顿时只剩下一道新疤,花重锦丢给裴安生一粒药丸,裴安生愣愣拿起来,那药丸顺着他的手指融进身体,原本沉重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

裴安生哑然失笑,心里说不清是喜是悲。

花重锦目光落在一边惨死的钟仕则和连铮身上,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随手给裴安生套了个符咒将人捆起来,冷冷道:“你会死在九司堂的刑场上,到时候,你能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他们交代清楚。”

说完,花重锦抬脚便朝黑洞去,裴安生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沙哑的笑声突兀响起——在神界只要有人谈到这位神界殿下,都会因为他平时的英勇事迹,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敬佩。裴安生对此向来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可此刻他竟然能感同身受那些所谓的敬佩——不是因为花重锦的强大,而是因为他发现这副亮丽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极其冷漠的心…….

.

花重锦从洞口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乱斗已经平息了。

所有妖军被切的七零八碎,残肢躺在地上不安地抽搐,其中看它们的切口,像是极其锋利的刀锋造成。

此刻结界已破,徐然和手下正蹲在这片尸骸中琢磨,陈简行嘴上捂着一块干净帕子,躲在一边,好似脱虚般休息,花重锦将人都扫过,偏偏没发现颜灼若。

洞口忽然出现一个影子,所有人都以为还有遗漏,立刻全身警觉,起身做好进攻的准备,徐然看清是花重锦的脸,虽然早有准备可心里还是不自觉咯噔一声,他爽朗一笑,让身边人放下戒备,朝人走过去。

“神界殿下,别来无恙,这次的事情,还得多亏你让陈简行来传消息,否则如果让这群妖军跑出去,对我们仙界百姓来说,可谓是一场大浩劫。等我忙完后事,还请和你我进宫,陛下必会重重谢你。”

花重锦对他客气地笑了笑:“谢过好意,此番我是为还万圣宗一个债才插手了仙界的事,你若想重谢,就谢陈简行和解决这一切的人。”

徐然不明所以,堂堂神界殿下如何欠了万圣宗的债,可这属于私事,他只好先问颜灼若的底细,谁知花重锦先开了口:“那个,一开始守在这里的少年呢?”

徐然抬手指了指外门,一脸严肃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这小子说自己是魔界的,我起初是不信,怀疑他是妖族,毕竟这妖军的事,除了仙界就跟他们妖族有关,但他方才打架的样子实在太猛,就眼前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他几下就解决了,速度快得根本没法看清使了什么招数,他既然这么厉害,如果要遮住妖气肯定轻而易举。”

徐然困惑道:“但我实在想不明白,我自认为观察妖族许久,对他们还算了解,除了族长池也,我还没听过妖族有这样的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花重锦莞尔:“他确实是魔界的,妖族依附于魔界,魔尊派人处理妖军的事情理之中,你无需多虑。”

徐然不死心还要打听,花重锦对他让开一步,朝这黑洞示意:“小王爷在里面,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节哀。”

“什么!?”徐然大惊失色,怀疑自己的耳朵。

“里面还有一个活的,要交给九司堂,不管他对你说什么,给他留条命。”花重锦平静地说完,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然被肩膀上的重量拉回了神,他踉跄几步,丝毫不顾体面,疯了一般冲进黑洞……

花重锦一出来便看到颜灼若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发呆,花重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颜灼若才恍惚回过神,一看到是花重锦原本蹙紧的眉立刻舒缓不少。

“解决了?”颜灼若的声音有点哑,他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

“留了条命。”花重锦拿出个小白瓶递给他:“玉兰酒,润嗓子。”

颜灼若看着瓶子迟疑两秒,接过来道了谢,他扒塞子,一股很淡的香气随着晨风扑面而来,颜灼若喝了一口,一开始酒味很淡,渐渐地酒味开始在他嘴里蔓延变得浓稠,又纯厚又清香,风味很是独特。

颜灼若舔了舔嘴,原本的坏心情一扫而空,脸上染上一层笑意:“这酒好喝,我以前喝的玉兰酒不是这个味道,你酿的?”

“嗯,陛下种了一颗十分特别的玉兰,听说是从外海带回来的种子,这花开得有灵性,平时捡一些落花用来酿酒,方不算白白糟蹋。”

花重锦看着颜灼若盛着笑意的眼睛,和右侧陷下去的梨涡,也忍不住挑起嘴角:“我出门带的不多,你若是喜欢,下次我让钟扬带给你。”

“为什么是钟扬?”颜灼若口直心快接他的话,忽然想到花重锦的身份,他们的相遇纯粹是巧合,此次事情过后,颜灼若还是司寇,花重锦还是他的神界殿下,他们都在彼此的领域有着彼此不同的事情,上一次他们的巧合在两年前,下一次的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花重锦垂眸不语,两人心照不宣。

“可我不能白要你的…”颜灼若左思右想该拿点什么来补偿花重锦的酒,可他一来没钱,二来花重锦好似什么都不缺,他忽然灵机一动:“你缺陪练吗?”

“什么?”花重锦不明所以。

颜灼若眼睛笑起来发光:“陪练啊,你要是练功需要对手,我可以白给你练手。”

“.…..”花重锦忍俊不禁,这话里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不过他没揭穿,就静静地欣赏颜灼若这幅认真的模样。

直到花重锦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过于放纵,他立刻收敛好情绪,面上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平静:“不麻烦你。”

颜灼若听懂了话里的拒绝,只是点头耸肩,不再说什么,他偏过头拿着瓶子默默喝酒,虽然是同样的味道,却再染不上一丝笑意——此后一别,不知下次相遇会是何年何月,他竟然很失落……

“你有...”花重锦想起颜灼若之前闷闷地坐着,想问他是不是有心事,可他刚开口,身后一阵轰隆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同时起身,朝里面去,一进内门,才发现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一边撑着头,一边将东西从楼上砸下来。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旁边的管事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断苦苦哀求。

闻言,男人脾气更大,举起一旁的花瓶对着楼下砸,清脆一声响,溅起的碎片乱飞,颜灼若反手将对着他飞来的瓷片掷向男人。

男人脑子疼得厉害,迷迷糊糊只觉颈间闪过一阵寒气,待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散落的长发被割去一段,顺着发丝飘过的地方,一块白皙的瓷片深深插入了墙壁。

管事看到颜灼若,哭爹喊娘地跑到人面前哭诉:“大人!大人,我可都是按你说的,给每个房间都点了迷香,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位醒了,他吵着要洗澡,我是实在拦不住……”

“洗澡是么…”颜灼若对楼上的招手:“下来。”

男人早就被飞来的瓷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此刻看见颜灼若心里只怕要遭这人的毒手,哪里还敢下去,于是连滚带爬逃回房间,砰的一声关门落锁,生怕慢一点脖子就会多出一道血淋漓的伤口。

管家:“.…..”

颜灼若嗤笑一声,回头向外走,对身边的花重锦说:“等钟扬来把裴安生带回九司堂,仙界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话说,你一个神界的,为什么要帮万圣宗的忙?”

“两年前一个晚上,我欠万圣宗一个交代,我答应今后帮他们一个忙…”花重锦说。

两年前…颜灼若想起来是什么事,他皱眉道:“司寇抓人给什么交代,真会蹬鼻子上脸。”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们一开始也没接受。”花重锦说。

“那现在算怎么回事?装模作样的话谁不会说。”颜灼若冷笑一声。

两人走到外头,花重锦靠着顶梁柱,打量颜灼若坐在台阶上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你很不喜欢他们?”

颜灼若没答话,他觉得事情丢人,不想解释。

花重锦看他的情绪写在脸上,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附近的铺子事先被颜灼若提醒过,往日原本热闹的早市,现在也不过行人两三,还都是路过的外来客。

天空清澈,一望无垠,颜灼若仰头不知所思,他时不时看一眼身边跑过去催早点摊子出来干活的手下,大家知道危险解除了,人都渐渐多了起来。

街上叫卖的、打招呼的,相互问好的,忙忙碌碌,累得汗流浃背又开怀大笑的,气象一派和乐融融,可颜灼若心事重重,只能冷眼做一个旁观者。

花重锦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热腾腾的肉夹馍,眼睛看向颜灼若看向的地方:“你有心事?”

颜灼若接过东西,道过谢:“钟扬怎么还不来…”

宋府到桂月楼以钟扬的速度不用两个时辰,颜灼若从连铮府里出来后,就给钟扬传了消息,按道理人早该到了…

“也是,我去宋府看看。”花重锦说。

“别麻烦,”颜灼若拽住花重锦的衣摆,仰着头说:“再等等,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花重锦垂眸看着他,等颜灼若把手松开,脑袋转向别处,他才慢慢坐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陈简行急急忙忙跑出来,他看清人坐在台阶上的人,脚还没刹住车,便大喊:“颜君!殿下!”

两人回头,陈简行满脸焦灼,愁苦地说:“你们快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好像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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