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别

“你抬起来,我看看伤。”花重锦扶住颜灼若的肩,想将人掰起来,可颜灼若不为所动,身子反倒压得更低了,花重锦无法,只好给他输灵力,让他缓解疼痛。

少年的身子微微颤抖,粗重地喘着气,醇厚绵长的灵力如久立风雪之间的人喝了一口温汤,暖意流入四肢百骸让紧绷的身体顿时舒服起来,颜灼若脑子清醒不少,可越是清醒,心口的痛便越是明显。

颜灼若原本捂在心脏处的手,忽然抓住花重锦给他输灵力的手腕,他抓得十分用力,像是把花重锦当做自己不摔下去的支撑,他开口声音又低又哑:“别,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让你一个人待着?”

花重锦的语气十分柔和,他输入灵力的手没拿开。

花重锦看着手腕上的那只肤色惨白的手背上露出淡青色的血管,接着几滴红艳艳的血又落入了鲜红的血水中。

花重锦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另一只手想把颜灼若的手掰下来,可是对方实在抓得太紧,花重锦迫不得已只好先断开灵力输送,顺势将颜灼若的手翻过来。

灵力一停,温热的感觉消失,颜灼若觉得心口痉挛般搅在了一起,疼得他忍不住骂出了声,这下他连忍住的力气都不剩了,身子一软,直接半趴在了浴盆边沿。

花重锦目光深沉地落在颜灼若手臂上的凹陷处——血还在不断地流,不一会便在皮肤上留下几条刺目的血痕。

他听陈简行夸大其词地讲过颜灼若的灵蛊血是哪里来的,还有那颗好似多余白色的药丸,但他对这种东西并不关心,所以没有多想,可眼下某个答案送到他面前,花重锦心里明白了。

他掏出一瓶药,捏碎了用灵力敷在伤口处,直到血完全止住,伤口处结上一层薄薄的痂。

“你先出去…”颜灼若疼得一抽一抽的,声音颤抖得好似在求他:“我很难受…你别看…”

“我不看,我闭上眼睛,你哪里难受?让我帮你。”

花重锦还拖着颜灼若的手臂,他轻轻的抚摸着,似是给人安抚,可他话是这么说着,眼睛却一刻都没从颜灼若身上离开。

颜灼若这个姿势将背影留给花重锦,花重锦有几次想将人掰过来,可颜灼若跟个不听劝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不配合,花重锦心下打定主意,这小孩要是再倔着,他就将人弄晕了直接从水里拎出来。

“心脏…心脏疼…”

心口宛如刀搅的疼让颜灼若的脑子里不清不楚,他一时都分不清自己在哪,更是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他含含糊糊地动着嘴唇却没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给我看看。”花重锦柔声道,他扶着颜灼若的头,终于将人的正面掰了过来,不过颜灼若疼晕过去了,他眼睫上沾着不知是泪珠还是水雾,湿湿的一片。

花重锦无声叹气,指尖一点淡蓝色的灵力化做一团薄雾轻轻落在颜灼若心口的位置想要进去探伤,可这灵力刚触及皮肤,一块十分复杂的金红两色印记便将他的灵力十分决绝地抵制在外。

是一个封印阵法。

花重锦在古书上见过设在人体上的阵法,这类阵法风险极大,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般不到极端时刻,是没有人会轻易使用。

眼下颜灼若应该是自身筋脉不稳,冲撞了阵法才引得两方对峙,心口疼痛难忍。

当初给颜灼若设阵之人的心思估计是想掩盖颜灼若是灵蛊的身份,毕竟那种天地生的和娘胎里出来的,终归有差别。

设阵人灵力极高,花重锦担心强行对抗会误伤颜灼若,索性便输入灵力安抚颜灼若凌乱的灵脉内息。

这是一项耗灵力又费时间的活,颜灼若在水里也不知泡了多久,身子一直是冰冷的,花重锦拿过一旁的浴袍,随意将人遮住,抱到了床上。

另一边,仇珞山正在给事先被抓又兀自回来的妖配药,池也和手下几位长老商量着接下来的事,岁寒听完陈简行将桂月楼的事情讲完一遍,牛气冲冲地将颜灼若的厉害夸了个遍。

从少君小时候住在妖族时到处打架,到长大后去无底洞找妖单挑,事无巨细怎么霸气威武怎么夸。

虽说两位司寇和颜灼若一起行动过不少次,知道他的厉害,但颜灼若待人一直冷冷的,并不能想象他私底下会是什么样。

钟扬性子活泼,往日查案过程中总忍不住朝人身边蹭,久而久之他发现颜灼若虽然嘴毒但其实人很好相处,而且少年人心性相投,都是爱玩的年纪,自然而然他和颜灼若的关系还不错

可即使如此钟扬也很少听颜灼若提自己的事,眼下听岁寒讲,他都觉得新鲜,更别说一直对颜灼若有刻板印象的陈简行和仙司。

“你们喊他少君是因为什么?”陈简行问。

“少君是尊上身边的人。”

岁寒站着跟其他几个坐着一般高,但他说着话时不时下巴朝上仰十分神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特别小,比我还矮一大截呢——少君跟尊上关系近,虽然是个奶娃子,我们也不敢直接称他的名讳,后来是听楚大人喊他少君,我们就一直这么喊…”

“颜君和尊上的关系是个什么近法?”陈简行本来想问是不是父子,但转念一想,哪个魔尊会养一个“祸害”在身边,立即将这个念头按死在心里。

“怎么个近法…”这岁寒还真说不出来,他记忆里的万俟玥其实并没有和颜灼若有过什么互动,倒是万俟玥的心腹楚琛一直挑逗人家,还以人家哥哥自称。

岁寒曾听楚琛笑嘻嘻地承认,颜灼若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但这男人嘴里没几句真话,就连是岁寒都知道轻易相信不得。

“怎么个近法?”

见岁寒想出神,陈简行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问了一遍,他曲指在岁寒头顶的辫子上弹过,这一下碰了岁寒的高压线,他猛地一跳几尺外,气势汹汹拿手指着眼前人,恶狠狠地说:“你让我梳理梳理!”

“尊上他…”

岁寒粗短的手指爱惜地摸着小辫子,忽闻一阵穿堂风,一个黑色的身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他眼前,他抬头看着男人俊秀的面容压着火气,先是瞪大眼睛惊讶不已随即扑通一声拜伏在地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尊上!”

妖族其他人一起跪下,这动静足够吓人一跳,教坐在一旁的几人倏地起身,不知所措该不该也加入他们。

池也心里更是一惊,虽然早就知道要问罪,可她一时间还没准备好,她匍匐在地,嘴里一声“尊上”还没来得及出口,上面冷峻的声音便问下来:“颜灼若呢?”

没想到万俟玥第一句是这个,池也倏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然后万俟玥眼底明显压着火,池也心中大惊,几百年来她认识的万俟玥都是温温淡淡的,从未有过这番模样。

“在他…”

“不是早就走了?”陈简行突然开口打断池也,尽管他此刻也吓得双腿发抖,但一想到颜灼若为了仙界百姓去偷魔尊的灵蛊血,此事后果不堪设想,想着还是要帮他一把。

“走去哪?”万俟玥看着说话的人,双眉微蹙,语气像是没什么耐心。

“不不…不知道啊…”陈简行心里泪流满面,苦不堪言。

“之前说是要泡药澡,应该在屋子里。”池也没有起身,跪着抬头仰视着他。

万俟玥无声地缓过情绪,转过身要走时说:“楚琛马上会过来,后事给他处理,你和司寇去九司堂吧。”

池也见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视线里,内心五味杂陈,万俟玥这话的意思是不怪她将事情瞒着,等她处理完九司堂的事,楚琛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到时候这件事八成就算过去了。

万俟玥进门的时候,花重锦正在给颜灼若的手臂裹上雪白的细布,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偏头一看是万俟玥,微微颔首,十分客气地喊了一声尊上。

万俟玥见颜灼若穿着干净的里衣,身上好好盖着被子,脸色正如睡熟一般并无异常,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便将打量的目光落在花重锦身上。

花重锦裹细布的动作很轻,他做完后,放下颜灼若的袖子将他的手臂送回被子里面,起身对万俟玥作揖,莞尔道:“既然尊上来了,我便先走了。”

“有些事情烂在心里比较好。”万俟玥上前坐在颜灼若身旁,手背贴在颜灼若的额头探了探。

“我明白。”花重锦点头,知他说的是灵蛊的事情。

“多谢。”万俟玥语气平淡不少,眉眼间的火气渐渐散去。

等花重锦走后,池也和司寇去了九司堂。

万俟玥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守在颜灼若边上,妖族的事有楚琛处理,除非很重要一般不会请示万俟玥,所以他并不费心。

但妖族毕竟比不上魔宫,万俟玥事先没带安神的香,于是来的第二晚脑子就疼得睡不着,他在院子中央靠坐在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势十分随意又规矩好看,他仰头看着清辉的月亮,好似参禅的和尚一样一动不动。

妖族地势不低,四周又多山林,从这里赏月,月亮不仅大而亮,而且月光散落,足够将四周起伏的山峦轮廓照明。

漫天繁星闪耀明亮,幽幽山间虫鸣不断,就连夜风都温和十足,万俟玥很享受这种感觉,他闭上眼睛,想养神,可只要眼前一黑,脑子里便会出现无数带血的尸体,伸出手将他拉到一场极其凶残喧嚣的战争中。

楚琛刚好从正殿回来,见到月光下的人影——自家尊上闭目拧着眉的模样,他凑过去轻声问:“尊上,我现在回魔界拿点药过来?”

“不了。”万俟玥睁开眸子,细密的睫毛在他眼底落下一片黑:“妖族的事还有多少?”

“已经处理完了,明日池也回来,和她交代一下,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楚琛担忧地看着万俟玥的脸色,又透过窗子,担忧地盯着床上人的模样,谁知下一刻,床上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微微起身,指着万俟玥又点点自己的脑子,向他问万俟玥怎么样。

楚琛:“.…..”

看着楚琛想责备又忍不下心最终变成无奈的眼神,颜灼若心里不好受,他干脆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轻悄悄地走到万俟玥身边拉来一个木墩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的脸色。

“不装了?”万俟玥冷冷掀起眼皮子看他。

“怕你生气。”颜灼若小声低语,桃花眼里十分无辜。

“现在不怕了?”万俟玥眉间皱起来。

颜灼若无意识眨了下眼,月色下他的睫毛微微翕动,像两只黑蝴蝶,他小声嘟囔:“你都这般不舒服了,哪有闲心生气。”

闻言,楚琛哭笑不得,他静静守在一旁,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帮颜灼若说话。

万俟玥听这一句,原本平息的火气顿时提上来:“上次一年半,没在雾山待明白?!你要是闲外头无聊,今后进去就别出来了!”

“不要!我明白!”颜灼若赶紧解释:“我很明白,所以一开始我都没动手,后来是实在没办法——我总不能看着那么多人,在我眼前白白去死吧,我和他们说是找你拿的药。”

“你想过后果吗?万一你在仙界露馅,他们知道你是什么,你能堵上几个人的嘴?还有花重锦给你疗伤,你信得过他吗?”万俟玥质问他。

“……”颜灼若当时累得心烦,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多亏陈简行是个没心眼的,不会怀疑什么。

至于花重锦,他还真不知道,他当时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花重锦的声音——说是今后一别可能再不会相见,他心里便怎么都平复不下来,然后他也不知怎的就将刀收了,还傻里傻气地胡言乱语一通,他现在一想,简直丢死人,巴不得再不会相见的好。

“他将来好歹是神帝,要什么没有,未必看得上我。”

颜灼若不以为意:“即使他将来真想要我什么,那就凭本事抢呗——我自己惹的祸,我不怕麻烦找上门,反正我还没和他好好打过架,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

“话虽如此,”楚琛插嘴提醒道:“可你别忘了,当年覃玉就是死于神帝之手,你以后还是得小心防着点他。”

“覃玉是滥杀无辜的魔头,我又不是,怎么能混为一谈。”颜灼若反驳道。

万俟玥看着少年人无所畏惧的模样,轻叹息,颜灼若到底是个不作孽的“乖”孩子,即使身为灵蛊,旁人也没资格无端对他动手。

只是万俟玥担心,花重锦今后未必能顺利当上神帝,神界立储前先要受三礼,一礼一劫,每道劫轻易万劫不复。

万俟玥不敢保证花重锦会不会因此对颜灼若下手,但他确信,如果颜灼若跟花重锦交情深了,倒是会把自己送出去。

神界三礼是神界忌讳的话题,知情者甚少,万俟玥没法和颜灼若解释其中的规矩,更何况,他知道的这些规矩,全来自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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