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仙界派来去山源的人也到了魔宫。

当陈简行看到花重锦的那一刻，一副愁眉苦脸转而喜极而泣，仿佛比活生生看到转世财神还要激动三分。

若不是碍着这是魔尊的地盘，他心里对人家敬畏，不敢放肆流露本性，他恐怕早就嚎啕大哭将自己如何被逼迫踏上这趟去鬼门关的路的委屈一道泄愤而出。

花重锦：“......”

两人都刚到正殿没多久，万俟玥便来了。

这位尊上，陈简行前两次见都是碰巧撞上人心情不佳，所以向来认为这人是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形象。

然而第三次见，虽然还是有被这张与传言极其不符的脸惊到，但更令他恍然的是万俟玥身上那种淡泊温吞和君子如玉一般的气质。

若是在大街上碰到这样一个人，多半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不染红尘的修道者，而绝不是一个眨眼之间血流千里的魔尊。

颜灼若跟在万俟玥后面，老远便对着花重锦轻弯盛着笑意的眼睛，看上去心情很好。

去山源要乘船去外海，绕过大半座山才可能找到一个漂泊不定的入口，万俟玥简单交代一些事，便让楚琛带人去坐船的泊口。

这船是经过特殊材料打造专门用于去外海的，没个几十年制造不来，它虽然算不上大，但是载上四五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这船无需人掌舵，便能自己辨明寻找方向，很多时候，要找山源非要靠这种船寻路不可。

这船身极稳，虽然看似平缓而行，其实不出一会儿，连泊口都看不见了——周身只剩下头顶碧翠的天和船下粼粼的海。

如此美景，本该让乘船人感到十分惬意才对，可陈简行一脸愁容两目无神地盯着远方，过了好一会，他才躁动不安地坐到花重锦身边听几人说他听不懂的计划。

“黑鬼力量不大，恨就恨在打不死又难缠，一旦运气不好，碰上的多了，船都能给掀翻。”楚琛说：“他们入夜后才活动，白日我们倒是不用担心，但是晚上——这船上的个个灵力修为都不低，就算是隐藏气息也对黑鬼没用，招来的鬼只会多不会少。”

楚琛轻笑：“没有办法驱散他们，只能设个结界保护一下船，其他的恐怕要各位自求多福。”

众人除了陈简行都出过外海，自然知道钟爱蚕食修为的黑鬼，黑鬼白日藏在海底，天黑之后才会钻出水面。

话说一个的人修为根本无法用色味来形容，但是黑鬼们有双独特的眼睛和异常敏感的嗅觉——修为十分高强的，不但隐藏不了自身的气息，反而会招致更多的捕食者。

而且黑鬼哪怕被刀劈成两半，他们也能在下一秒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另一半来，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你会怎么做？”颜灼若偏头问花重锦。

“黑鬼没有生命，只是一团杂乱的灵力，聚散变幻都在瞬间，我也拿它们没办法，今晚要尽可能保护船。”花重锦说。

见两人一问一答，楚琛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陈简行探出头问：“这要是被黑鬼抓住了，会怎样？”

“被吸走修为呗，能被吸走多少，最后变成什么样，看你的运气。”

看到陈简行吓得脸色发白两眼直愣，楚琛哑然失笑，他往后靠，双手撑在身后，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好似他们此行只是简单的一次出游。

楚琛不多逗他，随即宽慰道：“放心，我们明天就能到山源，而且晚上设下结界，那群黑鬼子近不了我们的身——当然要是船翻了，就当我没说。”

夕阳沉入大海，金色的粼光闪闪烁烁绝美无比。

夜色来得很快，月亮从一方升起，清澈而明亮的月光洒下，将碎碎金光取代为清冷的银光。

海下渐渐变得一片黑压压，只不过碎银闪烁之间，十分凄美，倒是压抑住了黑鬼的可怖。

黑鬼以修为灵力喂食，所谓的布置结界，其实就是主动献上一层醇厚的灵力，来转移它们的注意。

船上的人，灵力修为都算得上是三界之中的佼佼者，几人如今凑在一起，对常年吃这顿没下顿的家伙们来说，可谓是难得一遇的大餐，因此这才刚入夜，几人便感觉船身摇晃不止，大有要被掀上天的架势。

“今夜我们要一直给船注入灵力，不能中断，要是撑不住就轮番休息。”楚琛手中托出白色的灵痕，丝丝缕缕织成一个几乎透明的球将船包裹起来。

其他人各自盘腿坐在对应的位置，和他做着相同的动作，随着灵力地不断输出，船身只是渐渐平缓了一些，身下的高度却没有随之递减。

海风轻飘飘吹过来，黑鬼因享受到美味的佳肴而发出嘶嘶森冷的欢呼，他们的音量本来不高，可这一阵一阵的怪叫，让人知道，这群家伙的数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漫长的黑夜落下洁白的月光，把每个人脸上蒙上一层严肃，长时间的灵力输出和沉寂的乏味惹得人精神疲惫不堪。

这时候，陈简行勉强打开沉重的眼皮，嗷嗷叹气一声，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肩膀，他看着另外几个端坐的身影，苦不堪言却小声嘀咕：“这到底是什么酷刑！”

楚琛乜了他一眼，说：“你撑不住了就去一边睡一会，别勉强把自己搭进去。”

“我的手动不了。”

陈简行试着换个姿势，可他手心打出去的灵力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吞噬着，根本不给他放松的机会，只要陈简行稍微有想退缩的架势，这力量便来得更猛烈，甚至有让人感到人魂分离的昏沉。

“你聚力将灵力一次打出，趁着被吞噬的间隙试试把手抽不来。”楚琛在一边提示。

陈简行依言试试，结果那力量差点将他的魂吸走，陈简行讪讪道：“我已经打不出灵力了。”

或许是看众人都在费力，陈简行强打起精神，勉强用不在意的口气笑笑说：“我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困得厉害，无妨无妨，我能坚持住.......”

陈简行话音没落，只觉身后一股暖流猛地涌上四肢百骸，舒服得他立马精神起来。

陈简行嘴里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他偏头只来得及看到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粗暴地拍了出去，待他在船沿撞出个天昏地暗之中缓过神，他才用冒着金星的眼睛，看到颜灼若一派漠然的身影坐在了他方才的位置。

颜灼若的动作和船下那些东西搞出来的动作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楚琛眼神瞄过去，忍俊不禁，见陈简行正要爬起来，他再次好言提醒道：“那位小友，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否则你的魂都能叫这些鬼吃干净。”

陈简行被颜灼若打入体内的灵力舒服得全身都来了力气，他朝颜灼若方向看着，后者冷飕飕的开口：“你躺在那里就算是帮忙了。”

“......”陈简行脑子里短时间内快速思考了这两句话，最后觉得他们言之有理，于是规规矩矩地调整好姿势坐在一旁。

可他人一旦闲下来，心却静不下来，他满怀好奇地扫过楚琛的面容，这男人长得剑眉星目，嘴角好似天生带着笑，轻勾勾地上扬，看得出性格很好。

楚琛察觉到身旁的目光，笑吟吟地说：“我看你一路上挺不情愿的，为什么还要去山源？”

这时候船身狠狠一震，险些将船上的人掀起来，陈简行被颠回神，才反应过来楚琛在和他说话，他立刻将一肚子牢骚如洪水开闸似的往外喷。

大体就是说被他爹和仙帝怎么连哄带骗加威逼利诱，至于为什么要把他逼上这条路，按陈简行学着他爹的话说就是，长长见识，学学本事之类的。

楚琛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陈简行嘴上没门，越说越起劲，说起故事的兴致能跟最热闹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拼上一把，时不时还能将人逗笑，让船上欢快不少。

船下的黑鬼你争我抢，对这块肥肉只来得及舔一口，就会被另外的同类给挤走，渐渐地，底下涌起一片漆黑的“巨浪”，船身剧烈的在“黑海”上颠簸，与其说是在航行，倒不如说是被黑海推着在走。

“船离了水，辨不了方向。”

颜灼若看着结界之外漆黑的一团似鬼影的浊气，幻化成人的影子用细长的黑舌头舔着惨白的结界，他心里一阵恶心。

“已经深夜了，只要撑到日出，这群家伙就会离开。”花重锦道。

颜灼若用法术传音给花重锦，悄悄问：“能不能在我身上下一个蛊？我跳出去引开它们。”

“不能。”花重锦拒绝得很坚决，他虽然音调和平时无二，但这口气还是让颜灼若不免大吃一惊，后者瞪大眼睛看着花重锦，眼睛里写满困惑。

花重锦错开对方的视线，沉着嗓子轻声说：“很危险。”

这里是川云山，受天地灵气的压制，灵力很难施展，让颜灼若出去做诱饵，简直就是把羊往狼嘴里送。

“死不了。”颜灼若压低声音：“船震得这么厉害，你有把握船不会塌吗？。”

颜灼若两眼炽热地看着花重锦，花重锦无声叹气：“我去引开他们，我能找回来。”

“那我们一起去。”颜灼若道。

花重锦看着月光下的人，沉默半响才点头轻嗯一声，颜灼若桃花眼一弯，对楚琛的背影叫了他一声。

“你收敛点，这不是闹着玩的。”楚琛头也不偏地说对身后的人说，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严肃，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颜灼若眯眯眼，立马明白过来：“你耳朵成精了偷听我们说话？”

楚琛咧嘴一笑：“你身边那位故意说给我听，我没法拒绝啊。”

“？”

花重锦脸色沉静如水，他对上颜灼若的一脸问号，只是淡然一笑并没解释。

或许花重锦以为楚琛会不同意颜灼若跟出去，结果人家之前一直没有做声，花重锦便默认楚琛赞同了颜灼若的行动。

明月高挂苍穹，照亮海上一片比夜还黑的翻滚的巨浪，颜灼若和花重锦对视一眼，彼此深吸一口气准备好，手中的灵力猛地聚集成一颗明晃晃的白球，倏地朝船身周遭的结界打去。

在白球碰上结界的那一刻，结界如玻璃一般破碎出一个洞口，耀眼得几乎惹人睁不开眼睛的白光直直的刺出几米外。

两人身影飞快，只见一抹颜色倏地飞过，结界上的洞口闭合，随着一声声震天响地的嘶鸣声，两人便消失在一片覆压苍天的黑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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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