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云隐整个人如遭雷击,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心痛。
她一步步挪近,伸出手,指尖哆嗦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才终于颤抖地抚上楚寒宁冰冷的脸颊。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她眼眶滚落,砸在地面上。
鸦云隐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轻轻呼唤,“阿宁……”
楚遂安亦红了眼眶,喉头哽咽。
他看清楚寒宁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势,怒火在胸中翻腾,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哀。
手筋脚筋尽断……
纵然救回性命,他这位曾经英姿飒爽、傲骨铮铮的三皇姐,此生也再难恢复如初以她的心性,又如何能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楚遂安也颤声开口,带着哭腔,“三皇姐......”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唤,昏迷中的楚寒宁眉头微微蹙起,眼睫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失血过多,楚寒宁的瞳孔涣散,迟迟无法聚焦,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泪流满面、捧着自己脸的人。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小......隐......”
鸦云隐的泪水顿时决堤,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抖得不成句子,“我、我在......疼不疼啊......阿宁......你告诉我......疼不疼......”
楚寒宁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对鸦云隐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移向另一侧的楚遂安,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气若游丝,“六皇弟......你们......怎会来此......”
楚遂安眼尾猩红,强忍着滔天怒火,声音沙哑:“三皇姐......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楚寒宁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每一声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
但她依旧强撑着,声音虽微弱却异常坚定,“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
鸦云隐闻言,哭得更加不能自已。
她想要抱住楚寒宁,却又怕触碰她的伤口,只能徒劳地捧着对方的脸,泣不成声,“我不走......阿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绝不走!”
楚寒宁的脸色因激动而更加苍白。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军中有叛徒......与莫叙勾结......我才会落入他手中......他逼我签下降书......令东安退兵......我......不签......”
她喘息着,眼中闪过屈辱与决绝,“他便......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将我囚于此地......用汤药吊着一口气......以待日后......作为要挟父皇和东安的筹码......”
楚寒宁的目光哀求地看向两人,“我绝不能成为东安的累赘......可我......连自尽都做不到......小隐......遂安......求你们......杀了我......成全我......”
鸦云隐哭着用力摇头,语气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不要......我不要!我绝不会让你死!”
她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却极力稳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伤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轻柔地为楚寒宁清洗、上药,声音哽咽却笃定:“我会救你阿宁......我一定会救你......”
楚寒宁见她如此,似是无奈地轻叹一声,将目光转向楚遂安,眼中带着同样的恳求。
楚遂安亦红着眼眶,坚定地摇头,“三皇姐,我们既来了,就一定会带你出去......求你......求你再坚持一下......”
楚寒宁喉间溢出一丝苦涩的叹息,声音虚弱,“我已是废人一个......即便出去......也只是拖累你们......”
“闭嘴!”
鸦云隐猛地打断她,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楚寒宁,“你不是废人,我能治好你。楚寒宁,我学过连筋续脉之术,可以将你断掉的筋脉重新接续!你不准......不准这样看轻自己!”
楚寒宁对鸦云隐的医术自是了解,见她如此固执,自己又无法动弹,只得微微向前,用额头轻轻抵住鸦云隐的额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小隐......听话。”
她顿了顿,带着无尽的苍凉,“我知道你会......可我的经脉......已断了一个多月......萎缩粘连......再也接不上了......”
楚遂安不忍再看这令人心碎的一幕,猛地偏过头去,胸腔剧烈起伏。
鸦云隐哭得更加厉害,几乎泣不成声,却仍固执地重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楚寒宁只是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温柔的责备,“别哭小隐......我现在......没办法替你擦眼泪了......”
楚遂安也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忽然想起什么,急声问道,“鸦云隐......你可听说过‘生肌水’?”
鸦云隐哭声一滞,猛地抬起头,眼中骤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生肌水......对!生肌水能滋养活化濒死的经脉!若有它,我便有把握重新接续!”
楚寒宁却依旧神色黯淡,轻轻摇头,“生肌水......何其难得......所需剂量又大......岂是轻易能寻到的......”
“九月堂有!”
楚遂安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九月堂库存甚丰。我立刻传讯,让他们以最快速度送来,想办法带进这里!”
鸦云隐重重点头,再次捧住楚寒宁的脸,泪水却混合着坚定的笑意,“阿宁......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办法了!你一定要撑住......我们一定会治好你!”
楚寒宁自然听说过神秘莫测的九月堂,虽不知楚遂安与其有何关联,但听到确有治愈的希望,她死寂的眸子里,终究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微弱的希冀。
她迟疑了片刻,看着眼前两双充满期盼与决心的眼睛,终是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
先前负责送饭的老仆虽是个哑巴,也不识字,只每日按时送来维持性命的汤药和少量饭食,并默默打扫密室,使得楚寒宁的伤口虽狰狞可怖,却并未出现严重感染。
鸦云隐紧咬着下唇,强忍泪水,一点点为她清洗伤口、仔细上药。
楚遂安则背对着她们,眼眶通红,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能将楚寒宁安全转移出去——至少,要等到鸦云隐用生肌水为她接续筋脉之后。
楚寒宁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身后虚弱开口,“那个老仆......我试探过,是哑巴,也不识字,只负责送饭清扫,不会多事。”
鸦云隐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低声道,“为防万一,待会儿我会在伤口表面做些掩饰,足以以假乱真,不让人瞧出上过药。”
楚遂安又想起一事,沉声问道,“三皇姐,军中的叛徒,究竟是谁?”
楚寒宁微微摇头,“具体是谁......我还未能查明。但此人绝非主谋,真正的幕后黑手,定然与京城中人脱不了干系。”
她心底其实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却不愿深想,更不愿证实。
楚遂安颔首,“我明白了。我会传信给军中替身,令他们暗中查探。”
鸦云隐耗费许久,才勉强将伤口处理妥当。
她不免担忧,“那个莫叙......会不会突然来此?”
楚寒宁语气平静,“他不会。我于此地的唯一价值,便是作为人质。莫叙性情暴虐,既撬不开我的嘴,又不能杀我泄愤,自那日后,便再未出现过。”
这话让鸦云隐心中更添酸楚。
三人又低声商议片刻。
眼见时辰不早,久留恐引人生疑,楚遂安与鸦云隐只得准备离开。
临行前,鸦云隐一步三回头,一遍遍叮嘱,“阿宁,一定要撑住......等我们......”
见楚寒宁郑重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地随楚遂安走出密室。
两人悄然踏出假山,却意外发现原本应在外面守候的阿福已不见踪影。
而本该不知所踪的莫九思,此刻正闲闲地坐在一块山石上,平日不离身的两柄弯刀被解下放在一旁,他正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雪亮的刀身。
鸦云隐见到她,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方才在密室中,她为楚寒宁处理伤口时便已辨认出,那筋脉断口处平滑齐整的创面,绝非寻常刀剑所能造成。
分明是莫九思那两柄特制弯刀的独特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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