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待花开03

出了西角门,果然停着一辆马车。白芷扶弈宁上了马车,很自然的便和柳明溪的丫鬟一左一右挪开数步,守住两头,不让其他人靠近。

车厢里光线稍暗,柳明溪一身丁香色对襟长夹袄,下面露出半幅杏色湘裙。已入三月了,弈宁见她竟然还捧着手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近两月不见,柳明溪清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面庞,右侧脸颊有一块肌肤颜色略深,约摸指甲盖大小。应是当日受伤的地方,所幸没有留疤,想来当时伤得并不算严重。

柳明溪见弈宁自上来后,就从头到尾悄悄将自己看了一遍,又偷偷松了口气,像是怕被自己瞧出来似的。

知道弈宁这是担心她,浅笑道:“想来我的事,阿宁已经都知晓了。早先听说陛下为你赐婚,只我一直在府中养伤,不好出门,直到今日才来恭喜你,阿宁妹妹莫恼才是。”

弈宁探身握住柳明溪的手:“你能主动来寻我,我很是高兴。你知道的,不是因为你的恭喜。”

柳明溪自然明白弈宁话中含义。但凡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怕是这辈子都不敢见人了。可她不仅见了人,还是自己主动出府的。

她不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就该去死,她亦不想去管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她。但弈宁没有跟那些人一样想她,她很是高兴。

抽出被握着的手,她侧身拿过一方匣子,递给弈宁,道:“我不日就要离京了,不能送你出嫁。这是我给你的贺礼,你收下。”

弈宁刚接过匣子,闻言一惊,忙问:“你要离京?去哪里?”

柳明溪轻轻笑了笑,道:“祖父为我择了一门亲事,在广南。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因路途实在太远,后日就得启程了。”

弈宁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广南在南边,距离上京何止千里。一向听说那里民风不化,生活匮乏,又兼政令多有不达,经常有刁民寻衅滋事。柳明溪好歹是五品知州的嫡女,其祖父更是副都御史。

“阿宁不必替我难过,出了这样的事,我谁也不怨。母亲本想让父亲在泰安任上替我择一合适人家,但时间仓促,未得两全。祖父早年有一门生,颇得他看中,正好此次回京述职,祖父与他提及后,他说愿意结亲。”柳明溪声音平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弈宁与她并非自幼相识。柳明溪幼时一直随父外任,直到快十岁时,才随母亲回了上京。

两个姑娘第一次见面,就彼此心生好感。那时弈宁随祖父习字,柳明溪来谢府寻她,二人还曾一起去谢寰书房偷过他画画的丹青去染风筝。

过往种种,譬如云烟。

“那人你见过吗?”弈宁问。

“见过一回,他曾是祖父手底下一名监察御史,后来调任地方任职,两年前去了广南。祖父说他为人素有风骨,只是家道贫寒,一直未曾娶妻。”柳明溪苦笑。

弈宁心里难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明溪轻轻握了握弈宁的手,道:“阿宁,不要恭喜我。也。。。。。。不要安慰我,更不要去送我。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呀!”说着,她扭头笑了一声:“你看我,明明是来恭喜你的,说这些做什么。”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碎发,似有些赧然,又道:“对了,我还有事求你呢。你上回借我的那本野岭诗集,我很是喜欢。好妹妹,便送与我吧,就当是给我的临别赠礼?”

弈宁疑惑,那本诗集是幼时长兄教她读书时送给她的,其中并无惊艳之作,不知柳明溪怎地一翻就喜欢上了。

不过她既然开口,弈宁自然是乐意之至,反正她也许久不看了。

对于柳明溪的这幢婚事,她实在说不出恭喜,也不好送什么贺礼。嗯,临别赠礼,挺好的。至少她远离故土时,还能拿出来回忆一二。

弈宁点头,二人又默默地坐了许久,彼此对望,一句“保重”却迟迟说不出口。

直到丁香出来寻人,说夫人寻姑娘说话,弈宁这才抱着匣子下了马车。

马车出了西角门,却没有直接走,反倒是拐了个弯儿,在谢府大门前停下了。

一双素白纤手打起车帘。

前方朱漆大门紧闭,上方悬挂一块黑檀匾额,上书“谢府”二字,笔锋苍劲有力。

柳明溪看了许久,心中无限酸涩最后只化作微微一笑,低声喃喃道:“这谢府,是再也进不去了。。。。。。”

车帘被重新放下,马车缓缓前行。

——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等到整个谢府都张灯结彩,一片火红时,弈宁总算是做好了新婚的寝衣和喜袜。

最后这几日,她白日里跟着宫里的嬷嬷演学婚仪流程,晚间又被丁香等一众丫鬟逼着在头发生抹发油,身上涂了各种香膏。她感觉自己的皮都快要被搓下一层了。

催妆盒子早就送进了简竹轩,椸架上穿着大红的喜服。弈宁摸着上面精致的绣纹,心里终于涌出一阵浓浓地不舍。

她竟然真的这么快就要嫁人了,竟然要离开谢府了。她觉得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可赐婚的圣旨还一直供奉在谢氏的祠堂里。她是真的从此就要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了,她这一生是好是坏,也是和那个男人息息相关了。

新婚前夕,照例要给将要出阁的姑娘讲讲房中事。秦氏身为亲娘,却死活开不了口。想了想,还是请出了谢家的两位堂嫂来给弈宁启蒙。

对于床笫侍奉之事,之前宫中嬷嬷多多少少也说了些,弈宁觉得自己倒不算一无所知。却不知这已婚妇人原比宫里的老嬷嬷更放得开,一句一句,直叫弈宁羞得没处躲。

讲到床上如何婉转娇柔,方能更得男人怜惜,不至于让自己初夜太过受苦时,竟连声音都模仿了个惟妙惟肖。弈宁恨不得捂住耳朵,再也不要听一个字才好,倒是叫嫂子们好一通笑话。

——

三月十九,宜:迎亲、出行、打扫、合婚;宜:动土、植种、安床、挂匾;宜:安香、出火、开光。。。。。。

漏夜梆子刚敲过五更,弈宁便从床上被拖了起来。沐浴熏发,焚香告祖,好不容易回到屋中,还未待喘上一口气,梳妆嬷嬷便已到了。

豆蔻今日是没有资格给弈宁上妆的。

这位梳妆嬷嬷出自太后宫中,据府里的老人言,当年太后大婚时的头也是她梳的。虽已年近七旬,一双手枯槁沧桑,十指却极为灵活。弈宁一头青丝在她手下旋转翻飞,只看得豆蔻眼花缭乱,自叹不如。

待一层又一层的胭脂水粉涂抹下来,弈宁眼见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从吊死鬼慢慢变成了猴儿屁股。方知晓,原来豆蔻每日给她上妆,委实是手下留情了。

皇子成婚,按照规矩,王府派一位长史亲迎即可。但有那女方出身显赫的,或有二人情深似海的,皇子亲迎的亦有不少。远的不说,就说七殿下成婚时,不仅亲自上门迎娶,王府亲卫军更是带了近百人。那场面至今被人说起来,仍叫京中贵眷羡慕不已。

弈宁不知道今日萧川会不会亲来,以祖父的身份,若只是王府长史来迎,谢府的脸面怕是要不好看了。可以萧川对谢家的态度,他会来吗?

正当弈宁心里忐忑猜测之时,一顶喜冠压下,她顿时觉得脖子都短了两寸。赤金打造的双凤衔珠喜冠,嵌以各色宝石,双侧凤尾高矮依次垂落数绦长缨,光华明丽,闪耀夺目。

弈宁无奈,一直以来就有的疑问不知不觉又冒了出来:似这般涂得粉厚腮红,还压得头歪脖子伸的,如何称得上好看?那些动辄便夸新妇貌若天仙之人,多半是有些眼盲的。

如此一打岔,便也顾不上忧心亲迎之事了,一门心思都想着要如何坐,才能让自己的脑袋轻些,不至于还未拜堂便被压断了脖子。

“来了来了!”

“快,快给姑娘盖上盖头!”

一阵嘈杂声里,一块大红盖头将弈宁蒙了个严严实实。身侧丁香和豆蔻,一左一右将她扶起。除了自己的脚尖,弈宁什么也看不见。

“承亲王府长史崔达,恭迎王妃。”外间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喊,调子拉得老长。

弈宁随着丫鬟的牵引,慢慢往外走。心里却有小小的失落:他果真没有来。

出了简竹轩,于谢府正堂拜别了父母长辈,便被谢氏一众兄嫂姐弟拥着,一路出谢府正门。门外停着喜辇,喜官高唱祝词,请弈宁登辇。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弈宁看不见,只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袍袖声,身侧的两个丫鬟立时便跪了下去。

“参见承王殿下。”

请安声四起,弈宁捏着裙摆的手指紧了一紧。

喜辇处有下马声,弈宁只觉一阵疾风掠过,视线里便出现了半截玄色亲王冕服,上面以金线绣有山火华虫——有人站在了自己身侧。

“免礼。”清冽的男声自耳边响起。

“本王特来迎王妃,诸位不必多礼。”

啊~啊~啊~,好激动,感觉是我自己成婚,哈哈

大婚了,也不知道阿汀能不能沾到些许喜气,明早起床,收藏会暴富么?咯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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