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进宫谢恩请安,丁香半点儿不敢马虎。豆蔻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力求要让弈宁光彩照人。银朱色百蝶穿花大袖褙子,下面撒露一截芙蓉色裙边。上面的蝴蝶拈以金线绣制,只只翩翩若舞,栩栩如生。
衣衫都是出嫁前新裁的,极是合身。穿在弈宁身上,腰肢款软,纤秾合度。
华贵典雅的??髻,以红宝石镶嵌的赤金芙蓉钿固定,完美的展露出鹅蛋脸的小巧饱满,越发显得弈宁眉目精致、脖颈修长。髻上随意点插几朵金丝芍药镂空头花,两鬓所饰的孔雀花钿,以珊瑚和珍珠镶嵌。左右各一支并蒂海棠含珠流苏长步摇,垂至颈项。走动间娇俏灵动,摇曳生姿。
经过昨日梳妆嬷嬷的一番洗礼,弈宁觉得豆蔻给她涂涂抹抹的这点儿东西,委实算不得什么,终于不那么排斥上妆了。
她梳妆的时间略长了些,从寝屋出来时,已不见萧川。到了食室才看到他正坐在膳几前看一封信,面前放着用过的碗盏。想来是久等她不来,已经自己先用过早膳了。
听到弈宁进来的脚步声,萧川收起信笺。抬眼看过去,只觉她今日似乎比昨日大婚时还好看些,却跟他前几次见到时又不一样。具体哪里好看,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待弈宁在对面坐下,他对弈宁点了点头,道:“你先用膳,稍后我们进宫。”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弈宁见他方才读信,想着他应是还有别的事,也不敢耽误,匆忙吃了几口,略微垫了垫也就罢了。
二人出了王府二门,一辆宝盖马车已经停在门前了。
丁香扶着弈宁上了马车,萧川却一翻身,骑了一匹高头黑马。
丁香有些担心,琢磨着这承王是不是对自家姑娘有什么不满,不然怎么新婚头一日,就不愿意与王妃同乘。
弈宁倒是不以为然,她知道萧川多半是骑惯了马,不耐烦坐车罢了。毕竟他昨日亲迎时都给了谢府面子,犯不着在这等小事上落她的脸。只是明日要回门,也不知道萧川会不会陪她。
虽然皇室新妇独自回门者居多,但弈宁私心,还是希望他能陪自己一同回去的。毕竟自己将来在众妯娌和宫中妃嫔前的地位和脸面,还是要靠他给的。
但想到他连亲迎都不愿意进府,这回门怕是更没戏了。更何况今早似乎还惹了他不高兴,虽然她也搞不懂他究竟在不高兴什么。
承王府离皇宫不算远,弈宁这么杂乱无章地想了一会儿,也就到了。
二人先去了太后宫里。永庆宫正殿已坐满了人,想是知道今日承王要携王妃进宫请安,太后特意留下了来请安的众妃嫔。
永庆宫弈宁常来,但被这么多人盯着倒是头一回。太和帝的妃嫔,她并不全认得,还是有好些个生面孔。
小宫女放好团垫,萧川和弈宁郑重跪下,给太后行了大礼。
侄孙女变孙媳,姜太后倒是没什么说的。只谢贵妃看着跪拜的二人,想到日前小儿子憔悴强撑的样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纪妃不知谢贵妃的心思,只觉得自己亲生的儿子,娶了死对头的侄女,不知道对方如今心里怎么得意呢!恼得一双眸子都快喷火了。
姜太后自己没有亲生的骨肉,弈宁又是嫡亲姐姐的亲孙女,给起赏赐来,是格外地大方。好东西一匣子一匣子地由宫婢捧出来。尤其是那盒海珠,颗颗都有拇指头那么大,圆润饱满,光泽荧荧。
在座的嫔妃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还是不由得心生羡慕。
待出了永庆宫,萧川便带着弈宁前往勤政殿。
今日太和帝在勤政殿议事,早早地就派了小内侍给萧川传话,说是约摸巳正时刻方有功夫,萧川便算着时辰带弈宁过去了。
太和帝弈宁也是见过的,只是没有近看。此时看着皇帝坐于龙案前,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一脸笑意。想着祖父所言果然不假,陛下确实和蔼可亲。
“如今你也娶妃了,你母妃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朕也算是不负靖北侯府了。”太和帝一脸感慨,说话间,又咳嗽了几声,脸上慢慢浮起几分不正常的红晕。
屏风边立时便有人递了一盏药茶出来,服侍的小公公连忙上前接过。
从弈宁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递茶人的大半个侧身。她身姿轻盈,面容姣好。看穿着打扮,倒不似宫婢。但刚刚在太后处,又的确未曾见过此人。既非宫婢,又非嫔妃,萧川进来了她竟也未曾出来行礼,这就有些奇怪了。
但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弈宁也未深思。
萧川垂眸轻声答“是”。
弈宁知道,这个“母妃”指的是已经薨世的褚皇贵妃。
因还要去启祥宫,皇帝这里也还有事,便没有多留夫妻二人。给了赏赐,便让二人出去了。
启祥宫中,纪妃正一手支着小几,歪坐在软榻上,下方还坐着喝茶的瑞王萧州,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
“事已至此,母妃何必生气。与其想着挑谢氏女的不是,不如想想怎么笼络好十二。旁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可值得费心的?”萧州扣着茶盏,对纪妃道。
纪妃闻言,放下手臂,坐起身子,气愤道:“什么叫小事?她谢贵妃这些年一直压我一头,川儿如今娶了她侄女,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得反过来去讨好儿子?那今后岂不是连儿媳妇都能蹬到我脸上了?”
萧州无奈,纪妃出身不高,也无多大见识,成日里就知道拈酸吃醋、争宠斗气,是以他的那些谋划从来不敢跟她明说。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说是不能全说的,不说也是不行的。
小心斟酌着措辞,道:“没说让母亲去讨好他,只是略微用些手段罢了。他手上那二十万的西北军,对他可都是死心塌地的,多少人眼馋着呢!母妃也该替儿子考虑考虑。”
纪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何必着急,就太子那身子骨儿,我看未必能熬过你父皇。只要太子一去,皇子中你居长,自然该是你出来主持大局。谁还能越过你去?”
萧州不知道该怎么跟纪妃讲,太子若薨世,皇子中自是他居长。可余下那些个兄弟,那个又是好相与的?老四、老六,还有老七,个个儿都比他出身高。他一无兵权,二无得力的外家支持。即便父皇传位给他,仅靠着他这些年来在六部之中的那点子经营,就能坐得稳那把龙椅?
可这些跟纪妃说了她也不明白,她对父皇“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陈词滥调深信不疑。也是,父皇即位顺利,没有兄弟与之相争,先帝更是倾心替他铺好了后路。母妃不读史书,不知道历来皇位之争,各朝各代,多的是血流成河。
萧川与弈宁进启祥宫时,已近午时。二人给纪妃磕了头,弈宁起身自宫女手中接过茶盏奉与纪妃。纪妃抬眼瞥了瞥,却并未抬手去接。倒是一叠声地吩咐宫女给萧川上茶上点心,又让他坐得离自己近些,仿佛并没有听到弈宁的话。
弈宁心道,这是第一日就要给自己个下马威?
自古婆媳是冤家,何况纪妃一向与姑母不和,见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如今做了她的儿媳,想来她也是膈应得很。
思及此,她干脆不动声色地再次跪下,将茶盏又举高了些,再次恭敬出声:“请母妃用茶。”
纪妃还是不接。
这样一来,萧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不管母妃以前怎么看待谢家,但现在弈宁已是他的王妃,此刻还当着三哥的面。母妃如此苛待弈宁,让弈宁今后如何在三嫂面前自处?她到底是承王妃,亦是他萧川的脸面。
萧州原本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这个弟弟,对母妃究竟能容忍几分。是以明知纪妃做得难看,也并未出声劝阻。此时见萧川已经面露不虞,忙开口轻咳了一声,唤了句:“母妃?”
纪妃见萧州开口,又瞟了眼萧川,才不情不愿地接过茶盏,重重一声搁在小几上。冷哼了句:“起来吧。”也不说让弈宁入座。
贴身宫女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是一对玉镯。
“我这启祥宫不比明华宫富贵,没什么好东西。我知你谢家是见惯了好物的,若是看不上我也没法子。”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弈宁忙笑着自宫女手中接过托盘,躬身行礼,道:“母妃言重了,谢母妃赏赐,儿媳很是喜欢。”
萧川目光掠过那对玉镯,又默默垂下了眸。哪怕他再不懂这些,也能看出这对玉镯玉色不佳,只不过水头尚可。即便启祥宫不得宠,也不至于拿这种货色赏人。
萧州成婚时,萧川尚在京中。彼时褚贵妃病重,他自西北奉诏回京,三王妃初次给纪妃请安他虽不在场,但从启祥宫捧出的那一盒盒赏赐他却是亲眼目睹的。
这一来,不止是萧川了,就连萧州也觉得纪妃做得实在有些过了。当着弈宁的面,却不好相劝。只好讲了几句闲话,想缓和一下气氛。
弈宁还站着,只是已经默默退到了萧川身后。身为儿媳,纪妃不发话,她就是站断了腿,也不能自己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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