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条同时出现在娱乐版面和社会版面的新闻引爆网络,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热度——经警方证实,21岁的娱乐圈当红艺人向远,因涉嫌持刀伤人,已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向远不知道这三天他是怎么度过的,他明明已经醒酒了,警察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但是连在一起,他却听不明白。
陈廷腹部被捅了一刀,至今昏迷不醒,仍在院抢救。现场是私密包间,没有安装监控视频,但是一把带有陈廷和向远指纹的沾血匕首将嫌疑指向向远,而在场唯一位目击者的证词更将他酒后行凶的嫌疑夯实。这位目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向远的表弟盛麟。
另外现场有多位证人证实,向远当晚曾因挡酒和陈廷发生过口角,而且他们之前也曾因赛车出现过争执。警方同时对向远进行了血样检测和生物取样,证实他当时处于醉酒状态且与陈廷有过近距离接触,他身上也沾染了陈廷的血迹。合理怀疑当时醉酒的向远再次遇到陈廷后发生争吵,争执中陈廷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向远夺刀伤人,而在现场劝架的盛麟目睹了全过程。
其实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哪怕只是最初羁押向远的辖区派出所,每年也处理过多起酒后伤人案件。
但是这个案子两方都不是普通人:受害者的父亲是沈城房产业大亨,他是家中独子。他在醉酒状态下脏器被扎破引发大出血并休克,一度出现生命危险,目前仍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暂时无法提取证言。嫌疑人更是不得了——作为拥有超高国民度、且刚刚获得国际大奖的新生代偶像艺人,向远实在是太红了。
消息曝光后,在电视和网络上引起了空前的关注,甚至国外的媒体都有报道。不仅如此,派出所门前的马路一度被各路记着、自媒体和向远粉丝等近千人堵得水泄不通,甚至一些情绪激动的粉丝被阻拦后,荒唐地拿石块砸击派出所的玻璃,妄想被关进去一见偶像真容,与偶像同甘共苦。
这种情况令警方感到空前的压力,只有快速侦办,才能平息舆论。向远的取保候审申请被驳回,他暂时被转移到辖区公安分局继续拘留。
因证据链闭合,虽然伤者暂时无法提供证词,但如果拿到嫌疑人的供述也可以加快案件进展。可是向远无论是面对警方侦讯,还是盛家为其请来的律师,他只重复着两句话:我记不清了,但我没伤他。我哥在哪儿,我要见我哥。
处于羁押中的向远当然见不到除了律师之外的任何人,盛唯现在也不会来见他。此刻他正在城中一处闹中取静的私人会所的包间中和许崇明见面。
身着便装的盛唯依旧轩昂挺拔,面如静湖,与平常无异。只有细看才能发现,他隐在金丝眼睛下的双眼,布满了细细的血丝。
许崇明比盛唯年长两岁,生得一副笑面,这几年略微发福了,看着更是脸如银盘,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座佛。
两人面前照旧一杯咖啡一壶茶,许崇明抿了一口功夫茶,不徐不疾地开口,“我们之间,不用客气,我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
“我想请你组个局,约上老陈,我需要尽快拿到他们出具的谅解书。”
“律师怎么说?”
“陈家儿子现在还没出ICU,肯定是重伤。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警方现在没拿到陈廷的证词。律师说按照假想防卫来打,最重也就是过失伤人,如果拿到谅解书,缓刑的机会很大。”盛唯深吸口气,“对他未来影响也最小。”
“好。”许崇明微微点头,“明后天你空出时间,定了地点我告诉你。但是你有把握么?老陈那个人极其重利,受伤的又是独生子,他一定会为难你。”
“我知道他最想要的,就是星洋湾那块地。”
“你想把星洋湾赔给他?”任是执掌千亿军工企业的许崇明,眼中亦是透出讶异,“你要怎么个赔法?就算是伤了神仙都不值那块地。更何况卓成不还不是你完全做主,你家老爷子没卸任,董事会那关你是通不过的。”
盛唯却面露笃定:“我可以让出那块地。但我听说万辰最近和银行有点状况,他吃不下那块地。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崇明与盛唯交情超过二十年,非常了解他,知道他心中已有对策,但还有顾虑,略微思考几秒便答道:“你是考虑以地换地?万辰手里只有前一阵拿下的美孚路那块地靠谱一些。但那个只是住宅用地,而且周边目前都还是空地,基建配套跟不上,价值不到星洋湾的五成,这些你也清楚。这笔交易太不划算,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的。”
盛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沈城新区常驻人口有200万,只有两所重点中学,学区不到10个,有点太紧张吧。老城区中心医院附近的第一中学,既是重点学校,也是沈城唯一的百年名校,图书楼还是历史保护建筑。之前多次提到扩建,老城区周围的条件也不允许。如果能搬迁到新城,老楼改建为历史文化博物馆,也算一举两得。”
许崇明和盛唯都曾在第一中学读书,话说到这里,许崇明终于明了,这才是真正需要他的"帮忙"。他面色和煦说道,“新调任过来的书记也是一中校友,前几天清和跟他打球时候,听他说的。你如果确定要换地,等这事过了,我让清和组织个‘校友局’,咱俩也好久没打球了。”
“但这不是小事,整体运作下来,即使顺利至少也需要两三年,会影响到卓成未来几年的业务走势,你要有心理准备。”
盛唯颔首:“我明白。卓成的业务我不打算再大迈进了,未来我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盛视娱乐上。”
“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个人也很看好线上文娱,朝阳产业。”
“所以你那时建议清和去广电那边履职,而不是其它部门?”
“她自从生了小囡,时间和精力都有点不济,也不想那么累。盛视娱乐是行业翘楚,又由你执掌,她如果主持这方面工作,彼此配合起来也更便利。”
许崇明又倒了一杯茶,“说回地的事情,学区的事没搞定前无法对外说,你要怎样搞定董事会。同意你用星洋湾换美孚路?”
“老爷子去年生病后,股份就已经转给了我母亲,这件事我已经和她商量过,她是同意的。董事会就没什么问题了。”
盛唯说完,乍见许崇明眼神闪烁,“你想说什么?”
“你以地换地,对于卓成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了。沈阿姨一向对向远态度平平,我很惊讶她会同意。”许崇明并非外人,盛唯的家事他也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向远10岁那年的事,当年你为了救他,可真是不遗余力。”
“我现在也是一样。”
“是么?”许崇明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盛唯面前。
“其实那个包间是有监控的,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你明白的。这盒子里就是唯一一份,只有我看过。度假村的人可靠,而且我已经交待清楚,我办事你放心。”
盛唯清楚许崇明此言不虚,这个度假村的女老板是许崇明母亲的堂妹,度假村背后靠着的正是许家。盛唯接过盒子,面色变得苍白,“你看见了?”
“镜头位置有遮挡,角度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分辨出来。今天就算你不约我,我也打算给你这个。”
“君翊,我们都是家中的长子,都可以为了家人做任何事。你的家事,我没立场指手画脚,何况两个都是你的弟弟。但是作为老友,我只提醒你一次:他是艺人,靠脸面生活,名誉和生命一样重要。一旦被定罪,那他的事业就会被彻底毁掉,再爬起来就不容易了。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盛唯摘掉金丝眼镜,沉默着低头擦拭。许崇明是真心想帮他,才主动拿出这见不得光的视频。许崇明也笃定他不会对外曝光这段视频,因为那样做会将度假村与许家置于难堪之处。如果盛唯选择帮向远,自然能找出方法。
许崇明看不清盛唯的表情,只见他来回挪移着眼镜布,抹拭着镜片上似乎不存在的灰尘,擦了好一阵,复又戴上,便又恢复成为那个面如静湖的盛唯。“他会撑过去的。有我在。”盛唯重复着自己的话:“他会撑过去的。”
这一句,宣判了向远的命运。多说无益,许崇明撂下茶杯,“你决定了就好,言尽于此,等我消息。”
许崇明办事雷厉风行,第二天晚上便做东约了饭局,三人这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偌大的包间木门紧阖,期间只有服务员来往送了几次茅台酒。等到事谈妥人送走,时间已过晚上10点。盛唯站在酒店门口的路灯下,手臂撑住身旁的灯柱,低着脸默不作声。许崇明站在另一侧说道:“我感觉你不太好,你喝的太多了。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醒醒酒吧。”
盛唯对着许崇明勉强挥一挥手,随即转身吐了起来。他晚餐没吃什么菜,只有白酒一杯杯地往下灌,此刻从胃里往外翻涌的都是淅沥的胃液混着酒水。许崇明叹口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盛唯吐了好一阵才摇晃着起身,抹了一下嘴。许崇明隐约看见他的脸颊似乎粘上什么渍迹。他突然心中一凉,拉起盛唯的手到路灯下看,盛唯的手上竟然一片血渍。他失声唤道:“君翊!”盛唯却对自己吐血毫无察觉,见他拉自己的手,又反手握住他,“崇明,我还有件事和你说,我···”
话音未落,他身子晃了晃,接着便如山倾一般,猝然倒下去。
盛唯因为急性胃出血半夜被送到了急诊室,他没有告诉家中 ,只在医院输了两天液便出了院。当天约了公司的法务与陈家商定的赔偿协议,这事拖延不得。但当盛唯回到公司,在办公室里等他的却不是法务总监,而是一年多都没没踏进公司大门的盛董事长——他的父亲盛云潘。
盛夫人沈溪琳和妹妹盛蓝也在。盛蓝看见他,略显心虚地避开对视。当时盛唯就换地赔偿的事情与母亲达成一致后,他和母亲先后和盛蓝沟通,为取得她的支持,并让她对盛云潘保密。然而此情此景,盛唯便知是谁坏了事。
盛云潘拄着拐杖端坐在沙发上,见到盛唯进门后沉默不言却看向盛蓝,拐杖重重地往下一杵,“你不要怪淑乔,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盛云潘身体近来恢复得不错,但仍然虚弱,说话略显有气无力。
“爸爸,关于换地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盛云潘抬起拐杖,指着盛唯制止了他的话,“这件事没得商量。向远在外面惹了事,你想救他,我没意见。让陈家开个价,该赔多少钱赔多少钱。但是你要换地,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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