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还想跟黑泥讨论，搞清楚埃德蒙的死亡年份和逆光哥的问题。

「嗯?」

我感受到我身边的温度忽然急速下来，教授的老家又闹鬼了。

我忍不住望向穿着维多利亚式白色睡裙的小女孩，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在我旁边的空椅子上。她拥有空灵的蓝眼睛，柔顺有光泽的白金色长发像瀑布般泼洒而下。

因为她身上的寒意一直在往我身上飘，令我面前的红茶很快就凉透了。

我当时进入密室后打算探索那些古旧物品时，她这道幽魂忽然从墻壁上冒出来。我以为她是密室内的反入侵预警措施，差些直接一道辉光砸过去。

结果对方在开口时的第一句就吓住了我。

「称为我为怨灵的话未免太过失礼了? 你以为你失踪了那么久，究竟是谁在帮你在外面打掩护和处理各种杂事?」

「埃德蒙十一世。」

「在辈份上，我应该是你父亲的养姊姊。我甚至来得比你父亲更加早，我才是被收养的那个长女。而且我可是负责看守图书馆和密室的，你刚才甚至没有跟我打招呼。」

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才导致我不得不提前从密室探险之中抽身走出来。

不可能，教授他不可能正式收养其他孩子，只有在这种事上是毫不含煳的。因为这个关乎庄园和俱乐部继承权的问题，只要你叫我一声爸爸就会分走了我的几十亿家产。

虽然这是长子继承制，长子是必须继承大部分家产，而其他人只有一些零碎的遗物。

但是教授是绝对理智的控制狂，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而且我也不可能允许自己辛辛苦苦用多周目和多马甲打出来的资金，可能因为家门不幸而全部都化为乌有。

毕竟我是长生者，不存在被吃绝户的问题，而且我还可以创建新马甲当自己的后代。

如果我收养外面的其他孩子，如果只有一代而终还好，但对方后代的数量、品行和天赋也是不受控制的。让我指望豪门家族裡的代代亲戚，他们在巨大的利益下仍然是互相帮助的好人，这样的想法未免太理想化了。

而且把人际关係弄得更加复杂，对于我这种有目标计划的长生者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万一对方的后代像电视剧上为了争夺遗产而对我各种谋财害命，误打误撞地成为向外面泄露关于我的秘密的猪队友，甚至串通外人过来祖宅这裡洗劫家产也有可能。

「那个人有收养过其他孩子吗? 」

「没有，除了您和您的父亲之外，老爷他就没有收养过其他孩子了。」

「可能是早夭的那种孩子。」

「等等，早夭......难道你是说爱丽丝小姐吗? 」

「听说老爷在冬天路过庄园附近的河边散步时，他确实曾经救起一个落水的小女孩，甚至把她接回庄园裡聘医生过来为她治疗。」

「只不过她在冬天撑不过一星期就因病去世了。」

「至于收养这件事就更加无从提起，毕竟从他们认识到结束时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老爷只是请牧师把她葬在墓地裡，但是他最后也是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他派人在四处的乡里打听，也没有找到关于她身世的消息。」

「当时正好流行一本叫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童话小说，那个女孩是抱住那本书去世。」

「老爷说她的去世只是不小心进入仙境，等到她醒过来时就会遇到属于她的兔子，所以把她刻在墓上的名字起名为爱丽丝。」

我愣了一下，所以她只是单方面把教授(我)当成爸爸吗?

因为在她临去世之前得到温饱和照顾，被带回去庄园梳洗和穿上新衣服，所以她直接把这裡当成是她的家? 她就是传说中的地缚灵，只不过为甚么她仍然保留理智呢?

她看上去有些生气又无可奈可地道:「阿尔杰!」

「刚才的寒气......是爱丽丝小姐吧?」老管家他淡定地道:「抱歉，因为我不是修行冬的途径，没有通灵的能力。如果我刚才所说的话有甚么冒犯到您的话，请您见谅。」

「嗯，如果是爱丽丝小姐的话，她在庄园内的身份更加像是老爷的学生吧。」

「死者也能修行吗?」

「我不太清楚，毕竟已经是我曾曾祖父那一辈的事了，我小时候也是当成故事听。」

「听说爱丽丝小姐当时变成幽灵之后自己从墓地裡跑回庄园，结果触发了庄园内的反怨灵措施，连老爷他也差些没办法把她救回来。」

她竟然还差些被庄园的结界反杀了，听上去她只是一个逗比。

「因为老爷太忙，后来老爷在教会她识字之后，就让她待在图书馆裡自己看书。所以少爷您在图书馆遇到她很正常，她一向会待在那裡安静地看书。」

在漂亮的温室花园裡，我抬起在火车站上买到的当地报纸，正打算喝一杯红茶。

爱丽丝她打量了我手上的报纸头版一会，上面的照片和文字描述着城堡失踪旅客的案件。

「看来外面也发生了很多事，这裡如果没有火车和直昇机的话，连报纸也需要用猫头鹰这种愚蠢的送信方式，我在图书馆裡每隔三天才收到报纸。」

「你认识那个葬礼的主人吗?」我终于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食尸鬼。」她肯定地道:「更确切说，你可能遇上正在进行仪式的冬教徒。以庄园的保护性力量和庞大的面积，哪怕是与食尸鬼为邻居也没甚么可怕，反正与你无关。」

我再次打量着年少老成的十三岁少女，她看上去很沉着优雅，于是我在询问道:

「但是附近已经有几个人失踪了......而且他究竟是怎样得到力量?」

看到我似乎一边在喝下午茶一边在跟幽灵聊天，老管家他终于把他带来的浴巾包裹摊开，他在另一张桌上用手沉稳地摸着小猫。

我看着牠在白色的柔软浴巾上爬来爬去，牠看上去很新的样子。

等等啊，庄园这裡为甚么会有猫?

牠的尾巴在翘起时毛茸茸，因为牠身上的绒毛太蓬松又没有长齐，所以牠长得有些潦草。小奶牛猫整体上是黑色，只有牠的下巴、腹部毛皮和四只脚都是白色。

也许是因为看到我连话也停了下来，把目光放在猫猫的身上。

老管家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抱起了小猫，一边在用棉花棒帮牠清理着耳朵一边在道:

「少爷当初从外面带回来庄园的野猫，这只小猫已经是牠的第二十四代了。牠的身体很健康，牠的其他兄弟姊妹也被僕人所收养了。」

啊? 不对，管家爷爷你是打算建立猫猫庄园吗? 那么狗呢，我的小奶狗呢?

庄园外面那么大片的乡野地方，我也想要带狗狗出去散步和玩雪。

「不过庄园内所摆放的贵重物品和收藏品过多，无论是地毯、油画还是木地板也耐不住牠们的折腾。牠们只能安置在别馆那边，平时有僕人负责打理牠们的起居生活。」

别馆是招待宾客居住的地方，跟主人家所住的地方分开。

我再把目光放在爱丽丝的身上道:「如果我想要把你带出去调查的话，在我暂时关掉庄园的反怨灵措施的情况下，你能跟着我出去吗? 还是需要一个凭依物品?」

「我想这个并不困难，老爷有给爱丽丝小姐度身定制了一具人偶躯体。」

「把它拿过来吧，你应该知道位置。」老管家转身朝着站在旁边待命的男僕吩咐了几句。对方在专业地点头之后转身离去，很快他就把一个定制的黑色手提箱子带回来。

老管家他小心温柔地挪开了桌上的小猫，空出桌面的位置用来放好黑色手提箱。

这个又是有钱人的钞能力吗?

连至少价值十几万的西洋关节人偶，他们也可以去找专人定制出来。我打量了一眼黑色手提箱封面上的斜边花体字Ananke(命运)，皮箱的四角上有银色金属护角。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店舖名字或人偶制作师的定制署名。

当老管家他戴着白手套的手解开皮箱的搭扣之后，一具白金色及腰长发的关节人偶蜷缩在箱子裡。她像冰雪睡美人般的人偶外表栩栩如生，跟爱丽丝长得一模一样。

她就像一个在安心地蜷缩沉睡的漂亮小女孩，她的旁边放着一枚宝石手杖。

她身上戴着黑色的圆顶皮草帽、毛茸茸的皮草围巾和鹿皮绒手套。她的怀裡抱着圣诞雪景球，精美的玻璃球之内放着冬天的杉林雪景和小镇装饰，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身上穿着冬季的黑色毛呢斗篷大衣和啡色皮靴，能隐约看见荷叶边的衬衫和裙子内衬。

皮箱内柔软昂贵的紫色天鹅绒内衬和古典钉扣软垫，这些令她更加像一具昂贵脆弱的精美人偶和瓷器艺术品。我拿起放在人偶旁边的店家精緻卡片，上面写着维修地址。

我总觉得紫黑配色的哥德风卡片上有些怪诞神秘的感觉，好酷的人偶定制店铺。

「终于来了。」

爱丽丝很快就飘过去依附在关节人偶的身上。原本沉睡的人偶彷彿要睁眼般，她浓密微翘的白金色睫毛颤了颤，最后她终于在狭窄箱子裡坐直了身体蜷缩双腿。

「其实我更加喜欢银白色的长发，不过老师他似乎不打算让我在外面那么显眼。」

「而且因为我身上的人偶关节，我基本上只是在冬天时才会外出，哪怕穿得那么厚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询问。」

「今年的圣诞节也是难得适合外出购物的季节，等到附近的游客一多就不会显眼。」

她小心地爬起来之后，再跳到地面上。我的眼皮跳了跳，有一种差些听到瓷器破裂般的破财声音。幸好不知道是甚么玄学原理，总之她的人偶身体强度比我想像中高。

「拨一些家族的人手给我使用就行了，你就不用跟过来。」

「我没兴趣待在庄园裡，渡过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圣诞节和新年。我会在外出期间顺便调查事件，你就放心地在庄园裡等候我的调查报告吧，现任家主。」

看到她下意识露出一副自信表情时，我沉默了片刻，总是有一种屑妹妹坑哥的感觉。

没事的，虽然教授的坑爹学生有很多个，但既然「我」最后选择把她留在庄园裡，她应该也是信得过的熟人吧。她坐上我旁边的座位，吃掉被我嫌弃的草莓奶油蛋糕。

「你能进食?」

「我也不知道它的运作原理。」她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地道:「反正能吃就行了。」

「别脱离保镳的保护。」我闻言也点头同意了，没有把她这位百岁老人家当成不知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她反而用神秘奇妙的口吻道:「放心，我有属于自己的保镳。」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这一位食尸鬼先生，毕竟我是一位灵媒师。」

「其他幽灵也像你一样保持理智清醒和情绪，并且存在至少上百年吗?」

「不清楚，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在偶然间来到这裡。在我的记忆裡，我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死亡，我本来就是活着的生灵。」

「那么我告辞了......」

她在吃完蛋糕后用餐巾抹了抹嘴巴，就像一个小大人般。她拿起手杖和我放在旁边的报纸之后，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道:「红茶很好喝，阿尔杰。」

「谢谢您的赞美，爱丽丝小姐。」

「对了，我在外面所用的名字是西尔维亚，如果你看到有署名西尔维亚的信件不用惊讶。」她停下来转身对着仍然在喝红茶的我这样道:「我会顺便给你寄圣诞礼物，侄子。」

「这个才是你的真名吗?」

「谁知道呢......有时候我用的名字是罗克珊，有时候是菲洛米娜，甚至可能是霍伯特之类的男性名字，连我写信时的口吻、字迹和信件气味也会刻意变化。」

「我在出门的时候就要多用几个身份傍身，连老师自己也习惯了要看信上的暗号。」

总觉得我身边的人都有开马甲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