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在昏暗的看守人小屋之中,头顶上的吊灯仍然在剧烈地摇晃,导致灯光忽明忽暗。
在沙漏流逝的间隔之中,我们面对面地当一个安静的木头人,彷彿在等待外面的暴风雨停下来。对方的眼睛在有意识地不停转动平移,彷彿在缓慢地注视着甚么东西。
明明他那张脸仍然面无表情,但是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很丰富,连他眉头也紧皱起来。
因为我甚么也看不见,只好在目光打量对方打扮得神神秘秘的外表。我发现对方明明没有拿起笔进行书写,笔记本上的文字内容却似乎会随着对方的念头产生变化。
「时间已经到了一半,但是外面的暴风雨和怪物仍然没有停下来。」
「我们两个已经被堵在这里很久了,时间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我们必须在安神剂的药效用完之前离开这个梦境,赶在夜晚结束前找到安全道路回到现实。」
「这个梦境接下来只会变得越来越恐怖,在外面的我们等到白天后只会剩下尸体。」
我忍不住有些意外,对面那位大哥也觉得这里只是梦境吗?
我注意到被玻璃所挡风的灯光中竟然也开始出现了明灭不定的迹象,最后它灯内的火焰在啪啦地爆发出一簇细碎的火花之后就熄灭了。
这个现象有些熟悉?
带有弧度的灯罩玻璃表面上开始渐渐结起了薄冰,室内急剧下降了十几度。原本被木板和钉子牢牢封上的窗户开始渗漏出雨水,在水迹蔓延到地上后又被冻结成一层冰霜。
我觉得自己的手背有些凉意,渐渐变得像尸体般的僵硬苍白。
不知道为甚么,明明用笔记叮嘱过我坐着不要动,亦不要开口说话,对面那个人却自己忽然站起来。没有注意到我身上出现的异象,他似乎想要去查看门外的情况。
大哥,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而且还在刮风下雨甚至在打雷闪电。
在遇上恶劣天气时就要待在安全的室内是常识吧,不然你随时一个脚滑就失足摔到悬崖方面,投身在大海的拥抱之中。
「轰隆——隆——」
在猛烈的暴风雨之中,对方把下半张脸埋在风衣之中,他把左手上所紧握的马灯抬起来了。就当我也准备跟上去看看时,我忽然停下了步伐。
他另一只手从风衣之中抽出了隐蔽的武器,他俯下身时的小腿在缓慢地绷紧蓄力。
对方似乎顾忌着门外的东西。
我看见他的剑光准确地击打在黑影之上就触之即分,我只是来得及接到对方带着一股浓烈血腥味的身体。我还没有走出门一步,就立即被对方倒飞回来的身体砸回去。
「哗啦哗啦——」
户外的寒冷空气立即令我觉得冷到不行,冰凉的雨水在胡乱地拍打着我的脸,砸得我脸上生痛。光是打开了门片刻,我就已经被外面刮进来的暴风雨淋成落汤鸡了。
这间小屋的门口旁边距离悬崖边缘很近,令它看起来像一座悬崖上的危楼。
刚才是谁在外面偷袭?
我艰难地扭头看见漆黑一片的狂暴大海,强风在吹袭着我的身体,致命凶险的浪花在猛烈地拍打礁石,当我在低头注视着崖底的浪花时甚至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下一秒,我竟然被强风倒吹回到屋内,木门甚至自动被吹得砰一声就被巨力砸上。
我抱住对方的沉重身体倒退几步直接坐在地上,看着被风声弄得呜呜作响的大门,莫名有一种恐怖的感觉,这个小屋被空气的沉重气压差压得牢牢的完全推不开门。
危险得就像位于整个世界的暴风雨中心,这里是仅存唯一能提供庇护所的安全小屋。
只能在这里迎接着世界的终焉。
在精神恍惚之中,我忽然听见了一道在大海之中出现飘渺空灵的吟唱女声,它极有穿透力的美妙歌声从暴风雨的杂音之中传过来,连我身边的一切都彷彿安静缓慢下来。
被一道有如海妖塞壬般的歌声在魔音穿脑,那位倒楣大哥终于头一歪就失去意识。
传诵者的本能令我在听到它这种像在吟唱的歌声之后,连身心都感受到无比至上的愉悦和快乐,就像它是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属于传诵者的歌声仍然停不下来,它正在不断往外抛掷着知识的火种。
我顺应着本能忍不住也跟着哼唱和应了两句。结果对方像忽然遭遇到可怕的打击般,当场被我用声音隔空爆破了,所有失去的外界杂音又一下子重新回归。
「哗啦哗啦——」
在暴风雨的伴奏之中,它们组成一首高唱上升的即兴歌曲。
「伟大的永生者,我赞美你,你是耀眼的辉光使者,你是远方的星辰指引,你是带来了知识恩典的启明之光,你是博学谦虚的引导者。」
「我祈求你赐予我学习的知识,赦免我的愚昧,以知识抚慰我因求知而不安之眼。」
「我祈求你赐予我敏锐的头脑和理性,免疫我身上一切无助的短视和无知。我即将为你献身于知识海洋之中,只求你以辉光治疗我身上的愚钝。」
「辉光——」
整间房屋在振动共鸣不止,光从各处的缝隙之中漏进来。
小屋的地上竟然有一段字迹在显现出来,大量无意义的划痕在朝我的方向爬动,它们像活过来般在我的传诵声之中渐渐重组成文字,而且旁边的那个人似乎看不见异象。
在四周黑灯瞎火又风雨交加的情况下,我仍然看清楚这一段在微微发光的字迹内容。
【破裂】【淨化】【庇护】
嗯?我忍不住再次看了看,但是当我注意力高度集中之后,它又好像消失不见了。灵视可以这样用的吗? 等到我尽量把精神放空,再定睛一看留言。
【道路】
【开启】
这个在悬崖上的梦境在泄漏的光源之中碎裂,它就像不断出现裂痕的蛋壳。
当我上半身趴在桌上再次醒过来之后,发现外面仍然是属于暴风雨的危险声音。这里仍然是在风力之中摇摇欲坠的看守人小屋,我甚至无法确认我是不是离开梦境。
我看着趴在对面桌上的对方昏迷不醒,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我直觉上能感受到他是昏迷而已。附近没有任何打伤搏斗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看守人坐在这里时,结果我们忽然被催眠晕过去陷入梦境。
但是等我终于缓过来之后,我也是谨慎地走过去俯身在检查对方的身体。
这位大哥身上的心跳和呼吸平稳,他颈部的脉搏和体温很正常,就连他刚才胸前所受的伤口也不见了,确实是活人。
我没有喝下去,只是在用手摸一下茶杯。茶水还是暖的,我们失去意识的时间不久。
「是茶水有问题还是被海边的歌声催眠?」
虽然我弄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总不至于一开场就直接死人。
如果接下来在密封的看守人小屋里,让我独自跟一具死尸渡过暴风雨的晚上,只要是一个正常人也会对这件事出现抗拒心理的。
「明明黑泥没有提示剧本身份的出现,我怎么忽然穿越了?」
【我想您并没有穿越,您的身体和意识也在庄园里被保护得很好。我无法给您安排剧本身份,因为我干涉不了这个梦境的意志,它的信号在断断续续。】
【它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递过来,而您正好在庄园里接收到它的信号。】
「这里只是梦境......」
我开始翻出自己身上的东西,包括一串用途不明的古铜色金属锁匙、几瓶清澈透明的药剂瓶、一张属于药剂师和註册医师的徽章证件。还有一把胡桃木枪托的左轮手//枪,银色枪身上有復古华丽的雕花纹路。
药剂师的证件上是不熟悉的文字,它的底面有双头蛇缠绕着杖身的医学象征。
但因为传诵者自带的语言通晓,我能看得懂它们这些文字在说甚么。我发现教会的安神剂似乎是他们身上常驻的装备,玻璃瓶上面是一个奇异的放射性太阳符号。
「亚德里恩·戴维斯? 药剂师大佬为甚么要坐在这里跟怪物肉搏?」
我俯身凑近有些模糊的陈旧镜子看着属于青年五官端正的冷静脸孔,他拥有银灰色的头发和眼晴,发色不像染上去反而更加像是原生的,亦不是年龄衰老的后遗症。
他的眼晴跟我一样也是浅灰色,这种瞳色看上去理性淡漠和不近人情。
不过这个人说不定是在后天被改变了遗传信息和外表,比如说《巫师》里的猎魔人在喝完药之后会身体变异,杰洛特就是后天变成白发的最典型例子。
我身上的皮革风衣和服装打扮跟那位大哥差不多。
所以我们两个应该是在暴风雨的晚上待在悬崖小屋躲雨的同伙......不,应该是正义的伙伴。我再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大哥。
感觉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之后,我才开始给对方搜身。
「这位大哥是叫邓普斯·威尔森啊,他的身份是王国特级调查员,看上去只是格斗技能高的猛男,他有没有给自己点了心理学和急救技能?」
我忽略掉证件上一段很长的中间名,只是留意了各自放在开头和结尾的名字和姓氏。
它的证件徽章是一枚像正在监视的眼睛符号,中央有一把利剑取代作为瞳孔,四周有像太阳的放射性纹路作为虹膜。我忍不住在猜测着它的意思是甚么。
太阳是代表威权? 眼睛是代表监视? 剑是代表守卫的执法单位和武力?
对方身上拥有的东西跟我差不多,不过他多了一个皮革钱袋和用途不明的粉末包。我握住黑色手杖的把手抽出,亮出锋芒毕露的剑身,果然是一把杖剑。
为甚么他身上有钱袋而我却没有,难道是他负责管钱吗?
我在大学时期和毕业后四处旅行,会收集当地的钱币作为纪念品。因此我买过各国货币的历史图鑑,看它们是对应哪个年代或者国家,作为我用来考古鑑定钱币的参考。
我只要看到钱币上的细节,我就能立即大致确认我目前身处的国家和年代。
只不过......日蚀历一百二十四年是甚么?
我低头有些出神地打量钱币上陌生的女王像,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历法或年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执政君主,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国家。
我按照过目不忘的记忆,把一堆零碎的东西全部逐一放回原位。
位于暴风雨下的小屋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里储备了几枝蜡烛和后备灯油。
我找到一些耐储存的食物,被挂起来风干的醃制香肠、不知名的咸鱼干、蛤蜊干、海带干、乳酪和很硬的面包。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有一瓶看上去纯度不高的劣质酒。
我直接用挂在壁炉火堆上的黑色大釜在烧水煮汤。
我把被风干醃制的那些海鲜丢进去水里,跳跃的火光倒映在我的脸上带来了暖意。在等待的期间,我在翻找属于亚德里恩的行李箱,终于找到了一份很旧的剪报笔记簿。
「最新的新闻日期是日蚀历一百五十二年......」
「嗯,这个报纸的质感和新鲜的油墨痕迹,它看上去应该最接近现在的年份。」
「第一份剪报竟然是十年前,这个老哥挺长情的,一份笔记竟然被他做了十年,只不过为甚么全部都是跟克拉伦斯教授有关?」
「希尔维亚女王对于在海外不幸遇难的国民和侨民,表示最深切的慰问和哀悼。」
「距离海外殖民地,贝加莫群岛不幸地发生火山爆发已经第十天,幸存者已经被当地负责搜救的民兵队逐一救回来,以下公佈我国公民在海外的遇难者名单......」
「搜救队终于找到皇家医学院的院士,失踪多日的克拉伦斯教授目前已经被平安地接回来,目前情况稳定。」
「辉光教廷派遣教士前往贝加莫群岛进行淨化和检查幸存者,确认没有邪灵作祟。当地的守夜人离奇死亡,其被污染异化的遗体已经被送去解剖,稍后在辉光教廷的教士确认死因之后会正式下葬。」
我发现克拉伦斯教授在剪报上的名字被笔迹圈起来,旁边写着一个代表老师的单词。「他是亚德里恩的老师? 所以这份剪报被他保留下来了?」
辉光教廷是甚么? 我只知道辉光是灯教徒身上最明显的特征。
我再看看新拍摄的照片,照片下面写着贝加莫群岛,因为火山爆发而地形变化得更加险峻危险,跟原本鸟语花香的旅游胜地已经完全不同。
按照我的经验,比较重要的东西一般会被压底箱或者放到暗格里。
我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旁边,这种杏色风琴摺衬衫和黑色裤子的样式有些復古啊,竟然还有皮质绑绳和高领袖口?
我再在行李箱之中翻出一份调查贝加莫群岛死亡事件的任务书,它应该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嗯......我负责调查和解剖因为怪物袭击而死亡的岛民,而那位邓普斯大哥负责调查驻守教士和守夜人在夜晚里的失踪。
只有两个人被派过来吗?而且还是一个法医和警探,你们究竟是经费不足还是人手不足?
贝加莫这个地点只是因为巧合而同名,还是说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地方?
我记得贝加莫在十年前因为开门事件,而变成一片活人禁区的死地,这种神秘污染在几百年后仍残留影响。那里不再适合人口居住,被他们大范围封锁和搬迁所有居民。
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去,但因为过于危险而放弃了,结果我做一个梦就来到贝加莫?
——等等,贝加莫地区的门?
这里竟然在十年前也同步出现了火山爆发? 而且这里的历史跟我们那边完全不同。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如果贝加莫地区的门跟另一重的历史有关,那么那些当初被我一下子全部壮烈牺牲的马甲碎片,其实它们会不会是掉落到另一边的平行世界?
角色卡的分/身落地成盒之后转世投胎? 或者它们掉落依附在别人身上成为老爷爷外挂?
我再把目光放在失踪多日的克拉伦斯教授身上,总感觉他的身份很可疑。
如果我目前这个身分是克拉伦斯教授的学生,那么会不会是他在十年后吩咐学生过来在贝加莫的门附近做了甚么,导致我开始跨世界透过梦境接收到对方所留下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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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章 医师(梦中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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